“算了,念在她现下怀着哀家孙儿的份上,哀家就给她面子。”
*
“太后娘娘到。”大太监扯着嗓子道。
林清禾闻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被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十年过去了,从前仪态万千的林皇后也不可避免地变了模样,头发花白了一半,眼角也爬上了许多细纹,但相对于其他同龄人,林皇后还是保养得当的。
古人的寿命不似现代人那般,能活到五六十岁就已经算是高龄了,若是七八十岁那便是上辈子积了德。
何况这还是建立在社会安稳的前提下,若是战乱四起,恐怕就是朝不保夕。
在这个年龄,能保养成这般,也得亏是“太后”这般衣食无忧的尊贵身份。
“姑母。”林清禾赶紧笑着迎了上去,接过孔嬷嬷的班,搀扶着太后坐上上首的圈椅。
既然今日有事相求,那必定得先把太后老人家哄开心了。
“许久未瞧见你了。”太后睨了她一眼,语气诙谐道,“算算日子,你这孩子都快有一年没进宫寻过姑母了,难不成是把哀家这老婆子忘了?”
剧情快进了十年,过往的十年林清禾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对于这个世界中的人而言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系统说,过往十年原身的经历都参照既往人设给她一键安排了。
毕竟在前两个故事里,她很少有发挥的余地,一言一行都是基本符合原身林清禾的人设,就相当于套公式做题,她顶着原身的人设快进了十年。
“侄女怎么敢。”林清禾扯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随后看向立在下首的陈宴道,“一年前,刚寻回阿宴……”
这一句话就将话题引到了陈宴身上。
太后的视线落在下首有些面生的大小伙上,动容道:“这是小阿宴?都长那么高了?快到姑祖母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太后亲昵地握着陈宴的手,仔细地打量着他,眼眶微红,“好孩子,你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人话着家常,场面温情满满,这般就显得蓉贵妃在一旁是个多余的。
不过她似乎没有在意,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小腹,静静地看着面前这祖孙久别重逢的一幕。
林清禾发觉出蓉贵妃的尴尬处境,不过也瞧出来姑母似乎就是故意晾着她。
这婆媳之间的个中纷争她不好掺和,但也不好一直让人家做冷板凳,便试图将话题引到蓉贵妃有身孕这件事上。
但是太后似乎不领情,反而带有怨气地瞪了她好几眼,最后她也无能为力了,只能专心地一颗颗敲自己的如意算盘。
运气不错,她在话里挖的每个坑,太后都精准踩了进去。
陈宴立在一旁,其间用略带诧异的眼神偷偷打量了自己的母亲好几眼。
母亲为何三句话里有两句都提及棠妹?
蓉贵妃默默地坐在下首喝茶,大家讲到什么趣事,她也会跟着笑笑,似乎不会因为太后的刻意冷落而心寒。
但这与不久后来慈宁宫请安的另一人的待遇相比,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来人正是舒贵妃。
“舒贵妃携大皇子前来请安。”大太监扯着嗓子高声道。
太后瞧见来人,顿时眉开眼笑,看见襁褓中的白白胖胖的大皇子更是乐此不疲地逗弄起来。
这就是母凭子贵?
林清禾瞧着这俩人截然不同的待遇心里感慨不已,太后的儿媳不好当啊。
但分明蓉贵妃也有了身孕,太后却丝毫不待见她,这是为何?
舒贵妃似乎有意结交林清禾这个候府夫人,热络地同她攀谈着,期间还似有似无地打量着陈宴。
而林清禾如临大敌,就是面前这个女人要抢走她“卫棠婆婆”这个身份,她怎么能掉以轻心?
幸好,舒贵妃来了之后,话题都转到了大皇子身上,若是继续方才那个隐晦地“撮合小年轻”的话题,不免有些打草惊蛇。
林清禾也是听说过舒贵妃的弟弟何远陆,纨绔一个,也不知道舒贵妃为何对自家弟弟如此自信,竟然计划替他去求娶卫棠?
而且他最近还惹出了大麻烦。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此时的场面较方才更加两极分化了,舒贵妃同太后一起逗弄着大皇子,气氛和谐,太后甚至打趣让她为大燕皇嗣再加把劲。
而蓉贵妃无人问津,舒贵妃也未同她寒暄,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
往日里,在宫人眼中看来,蓉贵妃与舒贵妃表面上还算是和和气气。
可最近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听说姜大人因着小女儿落水去大理寺状告何小公子,大理寺都派官员出面抓人了,但何公子竟被宫里的神武卫带走了,最后这件事便也就僵持下来。
若是姜二姑娘身子好转,这事恐怕还不了了之了,也许这就是舒贵妃打的算盘。
据说,有人在舒贵妃的宫里瞧见了何小公子。
在知情的宫人眼里看来,蓉贵妃的妹妹被舒贵妃的弟弟欺负了,舒贵妃还包庇弟弟,将他藏到了宫里。
因此,蓉贵妃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做不到对她和颜悦色。
但实则不然,蓉贵妃压根就不知情,她保持沉默只是因着自己插不上话罢了。
没过多久,她便借口身子不适告退,先行回宫中休息。
出了慈宁宫后,蓉贵妃身边的婢女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为何,太后一直不待见娘娘你,分明娘娘你那么孝顺。”
“慎言。”蓉贵妃回头看了一眼慈宁宫,随后收回视线,“我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兴许那时不小心冒犯过她老家人。”
“蓉儿。”
不远处的御撵上下来一个穿着龙袍的高大男子,瞧见来人,他迈开腿朝这边大步走来。
随后接过太监手里的披风,将面前人围住,长臂一挥圈在身前,语气似乎带了几分怨怼,“怎生穿那么少就出门了?”
秋末的天气逐渐转凉,空气里不免带了几分寒意,此时秋风拂过,轻飘飘的菊瓣迎着风一上一下。
姜蓉定定地看着面前人,伸手,手指轻触他的眉骨,慢慢拂开微皱的眉头,柔声道:“陛下不要皱眉,蓉儿不愿陛下烦心。”
眉上传来温润的触感,宋长徵一愣,随后笑着“嗯”了一声。
“以后,不必往慈宁宫去了。”
轿撵上,姜蓉(姜听蓉)倚靠在宋长徵的肩头,阖眼小憩着,有身孕的女人总是格外贪睡些。
闻言,她的睫毛颤了颤,沉默半晌后问道:“陛下,你能同蓉儿讲讲从前的事吗?陛下说与蓉儿幼年相识,可蓉儿已经不记得十六岁前发生的事情了。”
“我们相识那会,你只有五岁,而朕大你六岁,那会你随姜夫人进宫来,迷了路闯进东宫,吃了朕悉心养护几月的灯笼果,朕不过说了你几句,你竟还不分青红皂白倒打一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害得朕被先皇责罚,从那时起,朕就记住你了,这笔账朕一定会算回来的……”
不知何时,怀里的人儿已经睡熟了过去,呼吸均匀绵长。
宋长徵一下又一下地捋着她的发丝,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幸好,他寻回了她,虽现下将面前人紧紧拥在身前,但一想到十年前那个噩耗,他还是会忍不住后怕。
方才那番话他虽没有说谎,但实则漏洞百出。
十几年前,身为七品官夫人的姜夫人是没有资格带女儿进宫的。
而那时,朝中地位显赫的姜姓人家只此一户,内阁大学士姜士年。
*
离宫的第二日,便是卫棠的十六岁生辰。
陈宴一早便准备了生辰礼,今日也向衙门告了假,但在临出府前被母亲拦住了。
“儿子,给糖糖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啊,可以给为娘看一眼吗?”
林清禾垂眸,好奇地打量着陈宴手上拿着的木盒子,眼神如炬仿佛能将它灼出一个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剧情可以直接当作第二个故事的番外~
第45章 第九章
陈宴瞧见母亲,顿住步子行了礼,随后打开木盒子,里面是一只上好的宣笔。
“你送……此物?”林清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这笔是宣州诸葛式所制,好笔赠佳人,棠妹平日里喜欢吟诗作画,想必定会喜欢的。”陈宴缓缓道。
林清禾嘴角的笑容愈发僵硬了,儿子莫不是对卫棠有什么误解?
那日她分明不小心说漏了嘴,都说了糖糖不是淑女,难不成陈宴压根没放在心上?
“儿子,你这样不懂浪漫可不行,糖糖等会被人拐跑了。”眯眼打量着儿子准备的生辰礼,她恨其不争地叹了口气,随后扶着额头皱眉道。
“母亲,浪漫为何物?”陈宴着实有些头大,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家母亲总是蹦出一些令人费解的词,就比方说,前不久饭桌上那句脱口而出的那句“哦麦嘎”究竟是何意思?
林清禾压根没有解释的打算,反而一脸兴奋地说:“听母亲的,送花!越多越好!最好是999朵!”
“缘何?”陈宴此时一头雾水,赠心仪的女子花卉他倒是能理解,但为何一定是999朵?
“不用担心,一切包在母亲身上。”林清禾拍着胸脯道,一脸自信满满。
*
西市里,来往的行人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边橘红的霞光铺满了整片天空,从下往上橘红逐渐由浓转淡,像一锅逐渐沸腾的柿子汤。
卫棠双手端正地摆在身前,瞧着规矩极了,若是她这副样子被丐帮的那些’部下‘们瞧见了,定是会大吃一惊。
额间贴了花钿,身上穿了一条月白色的襦裙,衣服边缘也绣了素雅的花纹,卫棠素常喜欢鲜亮的颜色,今日这番装扮倒是少见。
此刻她正同陈宴并肩一道走着,这般青葱年岁的姑娘小伙最是养眼,尤其是搁在一块,瞧着登对极了。
但若是仔细相看一番,能发觉那小伙面上有些紧绷,似乎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泼天大事亦或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陈宴自明白自己的心意后,一早便想向棠妹道明,可前段时日被大理寺的庶务缠身,因此一直未有机会,想来今日是个好时机。
“宴哥哥,大理寺抓到那姓何的吗?”卫棠起了个话头,她没有发觉陈宴的异样,只是随口一问。
“嗯?”陈宴逐渐回过神来,随后接话道,“不曾,寺丞说姜大人已经收回诉状了,这事已经不归大理寺管了。”
“收回?自家女儿被平白这般欺负,姜大人竟这般轻易地原谅那姓何的小兔崽子?”卫棠瞪圆眼睛,觉得无法理解姜大人的做法。
陈宴没有作答,卫棠见状也不再发问了,只是心想着若是下次再碰见那何远陆,她一定要锤爆他的狗头,好好替姜二小姐出气。
突然,卫棠的视线凝在一处,那是一对在首饰摊子前驻足的男女,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扯了扯陈宴的衣袖道:“宴哥哥,那位是不是寄住在你家的表妹啊,听林姨说,你那表妹是来京城寻未婚夫的,莫不是就是她身旁那男子?可他怎么……瞧着有些面熟?”
陈宴顺着卫棠指的方向看去,那人确实是杨柳,而她身旁那男子也确实是南地的同乡。
那人是同他一般的新科进士,可棠妹是在哪见过的?
但很快,这个小插曲便结束了。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一个泥塑摊子前,摊主是一个白胡子的老翁,瞧见来人,眼神微动,随后笑着招呼道:“姑娘,公子,老朽的手艺可是好得很呢,只要你能说得出口的,老朽都能捏出来,甭管是河里游的还是天上飞的……对了,这人嘛也是可以的。”
说着说着,那老翁的视线打量般落在陈宴脸上,随后冲他眨了眨眼睛。
陈宴有些不明所以,但见这老翁如此热情,棠妹瞧着也颇为感兴趣的模样,便应道:“今日是棠……我家阿妹的生辰,摊主可否照着她的模样为她捏一副泥塑?”
“这位郎君一看就是面皮薄的,什么阿妹,老头子瞧着你们男才女貌的,肯定是一对。”
陈宴僵在原地,面上浮起了几分红,一时之间竟也忘了反驳。
在“人”前,淑女不能举止粗俗地大哭大笑,因此卫棠强忍住面上的笑意,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暗暗夸赞那老翁实在是有眼光得很。
那老翁说完话后,便从身后的搪瓷缸里掏出一块泥来,随后照着卫棠的模样手上开始不停地动作起来。
不一会,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形小泥塑就成形了。
卫棠接过那小人,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越看越喜欢,随后扬起手臂,举到陈宴跟前,咧嘴道:“宴哥哥,你觉得它同我长得像吗?”
陈宴接过那小泥人,认认真真地瞅了几眼,点了点头。
“那是我好看还是它好看?”卫棠冷不丁来了一句。
随后将泥娃娃放在颊边,踮起脚尖歪头看向陈宴,眼神里盛满了明晃晃的笑意。
“嗯?”陈宴眨了眨眼睛,愣住了,半晌才回道:“自然是你好看。”
虽然这答案显而易见,但卫棠的心里还是喜滋滋的,毕竟是宴哥哥亲口夸自己好看唉。
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后连忙恢复最开始端庄的模样,还掏出手帕掩在唇边轻咳了几声,低声询问道:“我方才的表情是不是有些逾矩了?”
“何出此言?”
今日的陈宴在一连串的问题中度过,两个女人都是如此得令人费解。
“旁人同我说,世上的男子大多喜欢‘淑女’,而‘淑女'讲究娴静二字,我若举止粗俗,难免今后会觅不得到好夫婿。”卫棠不急不缓道,还加重了最后三字的音量,随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面前人的神色。
“你听何人所讲?”陈宴心头莫名闷闷的,联想起过往的种种,怪不得他总觉得棠妹有时怪怪的,一些行为举止总有些不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