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黎明时分,太阳初露,这队兽人也终于鸣金收兵。
带着失而复得的幼崽们和大块的巨兽肉,满载而归地回归部落。
和这边一派欢庆场面不同的是,尤蛰几乎一夜未睡,天刚亮,就开始锲而不舍地呼唤小花。
“落……”
“小落……”
“小花……”
“落落……”
每叫一声,尤蛰都想象着苏清落下一秒就会醒过来,然后抱着他的脖子,欢欣雀跃地对他说:
“蛰蜇,你还是第一次这么叫我!我很喜欢,以后都要这么叫我哦!”
但回应他的,有清晨鸟儿不厌其烦地鸣叫、有其他原始兽的叫声,唯一没有的只有小花的声音。
尤蛰耐着性子,回忆起上次小花几乎也是中午才醒。
而现在太早了,小花还没睡醒,待会就会自然醒来。
小花会不会有点渴了?
去河边给小花浇点水吧。
这么想着,尤蛰站起了身,踩着清晨湿漉漉的草地,一步一步向河边走去。
给小花浇完水后,尤蛰按照教给她的方法,咬下几颗长势茂盛的澡豆茎秆,一气儿在嘴里机械地嚼了嚼,然后吐出来,再用河水漱了漱口。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尤蛰都趴在河边的草地上等待小花醒来。
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先不要去打扰小花,小花会自己醒来的。
……
太阳高悬天空正中的时候,小花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尤蛰心里的恐慌也逐渐扩大。
他终于耐不住地出声了。
声音是与巨大身躯极为不符的轻柔:“小落,你还没睡醒吗?已经中午了……”
回应他的还是一片安静。
“那我等会再叫你……”
说完这一句,尤蛰又不出声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降临。
尤蛰感受着晚秋空气里的凉意,担心小花会冷,于是回了山洞。
山洞比木屋遮风能力强,但缺点是更加漆黑。
尤蛰睁着眼,静静地趴在凉透了的泥土地面上。
和小花给他准备的朵绒垫子一点也不一样,又硬又冷。
尤蛰十分不适应地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和小花说说话,但又怕打扰了小花睡觉。
算了。
就让小花再睡一晚吧。
明天一早他无论如何都要叫醒小花。
……
又是一夜睁眼到天明,天蒙蒙亮的时候,尤蛰就开始了他的叫醒活动。
“小落小落……小花小花……你都睡了两天了,我一直都没吃饭,你快醒来带我去找吃的好不好。”
苏清落依然没有回答。
尤蛰也不气馁,继续和苏清落说着从前苏清落醒着时,不会主动说起的话。
可渐渐地……
始终得不到回应的尤蛰,再也不能继续骗自己了。
小花是真的受伤了。
和上次因为迷烟草陷入昏迷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其实一开始,尤蛰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
当时那一声脆响,他听得再清楚不过。
两天里,他只当小花在睡觉,不刻意叫醒,也是抱着侥幸的心里。
而现在这种幻想全然破灭了,尤蛰甚至不敢想以后没有小花的日子该会是怎么样的。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小花已经融入了他的生命。
他所想象的以后,都是和小花在一起的。
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小花了吗?
尤蛰了无生气地趴在地面上,兽瞳空洞,无比丧气。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一般,一个鲤鱼打挺梗起了脖子。
他想到了一个人——
族医!
部落里受伤的兽人都是他治疗的,说不定他会有办法救小花!
尤蛰也顾不上会不会在其他兽人面前露面了,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向部落狂奔而去。
……
同一时间,部落里的庆祝活动如约举行。
巨兽的脑袋被放在空地中心,一个类似祭台的位置上。
四周燃起篝火,巨兽肉放在上面烤得滋滋冒油。
除了伤势较重的兽人,其余兽人都聚集在了这里,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而尤蛰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闯入的——
见过尤蛰的兽人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数都是没见过的。
因此陡然间看见一只类似“巨兽”的闯入,前一秒还在欢庆的兽人们立马四散逃窜开来。
只有黑猿族长和几个见过尤蛰的兽人留在原地。
人流中,虎大不甘心地朝尤蛰头顶的地方看了一眼,耳边是族长让他再见了尤蛰一定要躲远点的劝告,最终还是消失在了人群中。
尤蛰也不废话,直接了当提出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落没醒,找族医。”
黑猿族长一惊,心知这事情大了。
担心尤蛰找麻烦,他自然是对尤蛰的要求顺应无比,立马就带着尤蛰往族医的屋子走去。
族医被尤蛰的样子吓了一跳,但他好歹年纪够大,遇事也多,再加上是族长带来的,于是强压下心中对巨兽的害怕。
两股战战也不知是年纪太大了还是在害怕的缘故。
“驴栖,你……给他头顶的花看看吧。”黑猿族长低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了来意。
族医怀疑是自己年纪大听错了。
他人都不一定能治好,让他治一朵花??
因此,他不可置信地再问了一遍:“族长,我年纪大了,耳朵不行,你能再说一遍吗?”
黑猿像是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但尤蛰在旁边等着,他还是再重复了一次。
“这位……”黑猿看了尤蛰一眼,不知道如何称呼他。
尤蛰也算是帮了他们部落的大忙,总不能还“巨兽巨兽”地叫吧,黑猿族长的本意是尤蛰自己介绍一下。
但后者像是完全没看见他的眼色,自顾自低声呜咽着,伏低身体,爪子抬起像是想碰一碰自己头顶的花,但又不知从何下手。
好吧。
黑猿族长歇了这心思,继续道:
“他头顶的是灵花,之前可以变成人型 ,但昨天和巨兽打斗的时候,一不小心受了伤,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直醒不过来。”
第24章 二十四朵花花
族医在听见“灵花”的时候, 就慢慢睁大了眼睛。
他听说过灵花可以治万物,让人拥有堪比巨兽的力量。
甚至还有说,吃了灵花可以飞升到天空之外、进入深海以下, 而那里有另外的世界, 绚烂无比。
但从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灵花。
直到今天,这个如往常一样普通的日子, 来了一个类似巨兽却又有理智的原始兽,顶着头顶的花,告诉他那是“灵花”。
他的视线辅一落到尤蛰身上,还来不及有更多贪婪的想法,后者就似有所感地更加靠近了他。
把身体低到合适的高度, 示意他给自己头顶的花治疗。
算了, 打也打不过。
灵花这种宝贝他也不忍心眼看着就这么没了。
治疗就治疗吧, 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
族医老眼昏花,凑得极近, 马上就要上手捻住花瓣了。
“呼!”
尤蛰立刻凶狠地朝族医看了一眼, 同时发出声音震慑。
族医被这架势吓了一跳, 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 也还是凑得极近,仔细检查苏清落的情况,但终究没有再上手碰到小花。
族医脑子里一团乱。
讲真, 他还是第一次治疗花, 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末了, 他只能是是而非地说了一句:
“每天多浇水,多晒太阳, 只能慢慢等她恢复。”
尤蛰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这不是他正在做的吗?还用族医来教给他?
于是他说了来这里的第一句话:
“请、再说一遍。”
落说了, 找人帮忙时要用“请”,会显得是个有礼貌的好兽。
族医和黑猿族长被这威胁一样的话语吓得心惊肉跳。
还是黑猿率先反应过来,看了眼不敢和尤蛰对视的族医,再次发挥了自己作为族长的担当。
“咳,驴栖是说,花一般都是这么治疗的。很多植物只要根保存完好,就会再生,灵花说不定也是这样。”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驴栖忙不迭肯定了自家族长的话。
说完,俩人均是一脸紧张地等着尤蛰的反应。
而尤蛰此时也看出来了。
这俩人就是没办法治疗他的小花。
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就往外走。
看了眼今天雾蒙蒙的太阳,也不管什么避不避人了,直接顺着部落铺设平整的地面往森林里走去。
在路过某个屋子时,尤蛰鼻息翕动,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下一秒,一掌拍去。
本就不稳固的房屋摇晃几下,最后坍塌了。
里面躲着的虎大:“……”
他被屋顶的石块压在下面,刚想动弹几下,从里面出去,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慢慢趴回原处。
是的,要不是被这破房子压住,他就出去找那个巨兽打一架!
现在立刻马上!把那个巨兽驱逐出部落!
……
报复了那天晚上偷袭的人,尤蛰的心情也并没有好上一点。
他恹恹地往河边的方向走去。
今天还没有给小花浇水。
刚才族医就算不说,他也会一直这么做。
只要小花能快点醒来。
……
当秋天的第一片叶子开始枯黄的时候,尤蛰于睡梦中再次感受到了头顶熟悉的痒意。
他几乎是立马就醒了神,声音里带着无与伦比的希冀。
“落落,你醒了吗?”
回应他的依然是一片死寂。
尤蛰又躺了回去。
山洞外秋风萧瑟,已经提前带来了一丝冬日的凉寒。
木屋子漏风,是不能住了,前几天尤蛰拖着里面的朵绒垫子回到了山洞。
虽然比木屋温暖了很多,但尤蛰依然担心小花会冷。
最开始,就是小花告诉他,冬天会有“冷”这种感觉……
于是尤蛰把自己的朵绒垫子咬下来了最干净的一部分,艰难的用爪子盖到了头顶小花的位置。
朵绒垫子用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上面灰扑扑地几乎不能看。
尤蛰回忆起之前小花一边用一头很尖利的木棍戳刺朵绒,一边笑着对他说:
“这种方法我以前看见铲屎官们用针给猫主子做过帽子、拖鞋什么的,没想到还有自己用上的一天,所以说‘技多不压身’这句话是真没说错。蛰蜇,你以后每天都要好好洗澡知道吗?朵绒这么白,很容易弄脏的。”
结果下一秒,苏清落就自己推翻了自己,她蹙着眉,仔细想了一下。
“算了,每天洗澡也不现实。现在是夏天,睡朵绒太热了,在上面铺一层叶子,既清凉又耐脏。对,就这样做。到时候要是真弄脏了也不怕,有我在呢,保证给蛰蜇洗得干干净净。”
只是前几天,尤蛰看天气转凉,而朵绒上面的叶子也皱皱巴巴不像样,于是就没有带过来。
短短几天过去,原本还看得过眼的朵绒就变得这么脏了。
而说清洗他们的人也一直没有醒。
……
苏清落再次醒来时,就发现眼前是一片雪白,像云朵一样的白色。
她这是上天堂了?
“怎么死了都还是一朵花啊……”
苏清落喃喃自语道。
那天晚上,从吸入迷烟草感到意识模糊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会像第一次一样昏迷过去。
这一次和上次不同的是,就算陷入了昏迷,她在蛰蜇头顶,还是能感到打斗时带来的颠簸感。
而最后,更是腰身处传来剧痛,她就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直到现在,她发现自己上天堂了。
就是这么微不可闻的声音,还是被尤蛰捕捉到了。
他立马抬起头,像是怕自己听错了一样,小声试探道:
“落落,是你醒了吗?”
声音低到连梦境都不会打碎。
随着时间一长,小花迟迟不醒,尤蛰日渐焦虑,也会在睡觉时梦见小花和他一起离开去其他地方。
梦境里有小花描述的大海、高山、雪地、草原。
而他和小花快乐又自在。
“蛰蜇!是你再叫我吗?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啊,我这里只有雪白一片。”
苏清落听到尤蛰的声音也很惊喜,几乎是立马就回应道。
而尤蛰却被这熟悉的语气怔在了那里,几乎不敢相信小花是真的醒过来了!
于是得不到回应的苏清落,开始有些着急。
“蛰蜇蛰蜇!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结果下一秒,苏清落就看见眼前的白色被移开了。
傍晚的光线还不算太暗,苏清落也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熟悉环境,心彻底安了下来。
还好还好,她依然活着。
“能听见。”
尤蛰一边回一边爱惜地将朵绒安回了原处,还用爪子在上面按了按。
“那就好。”苏清落又问道:“蛰蜇,我们怎么又睡到山洞里来了呀?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睡了很久吗?”
从苏清落醒过来的那一刻,尤蛰的心就落回了实处,对苏清落自然是有问必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