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平缓,像是在做梦一般, 时不时还会动一动爪子, 嘴里呜咽几声。
蛰蜇这段时间因为担心她, 肯定没好好睡觉。
苏清落心想。
在她还来不及欣赏一会蛰蜇的睡姿时,然后就发现了另外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她的花瓣开始脱落了。
尤蛰起伏的脑袋处的黑色鳞片上, 静静地躺着三枚孤零零的水红色花瓣叶。
其中有一片带着棕褐色的枯黄, 其他两片均还是娇艳鲜嫩的样子。
她以前见过自然界的普通花朵也会掉落花瓣。
也知道那是正常现象。
但她自从来到这里后, 就没有脱落过哪怕一片花瓣或是叶子。
这也是昨天羊西哥的雌性说,让她给掉落的花瓣或叶子给羊西治疗时,她没有应下的缘故。
因为她知道,没有自然掉落的花瓣,那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她身上取。
她不知道从今天开始,她掉落的花瓣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正常的凋零现象……
也或许是如同现世中癌症初期的病患脱落头发一样……
苏清落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三枚花瓣,脑海中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尤蛰也醒了过来。
其实他醒的并不晚,相反比较苏清落昏迷前的那段日子,他自从苏清落昏迷那一次后,每晚都不能安睡。
从前会是苏清落小心翼翼地叫醒他。
而现在也变成了,他低声叫醒小花。
“落落,你醒了吗?”
“嗯嗯。”
虽然心情低落,苏清落也还是第一时间回应了尤蛰。
“那我们现在出去晒太阳吗?”
因为时间还很早,此时太阳并不热烈,尤蛰昨天就暗自决定了以后要更多地带小花晒太阳。
但此时他还是选择询问一下小花的意见。
离山洞口并不算近,苏清落望着前方一方狭窄的天地。
心想,也不知道还能晒多少天的太阳。
于是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但随着尤蛰起身的动作,苏清落眼睁睁地看见尤蛰头顶的那三片花瓣叶开始下滑。
她还来不及阻止,其中就有一片滑向了前方,尤蛰脸的方向。
尤蛰当即感觉到一片阴影落在了睫毛上,遮住了一部分光线。
他奇怪地低下了头,阴影也随之落到了地上——
正好是那片带着枯黄的花瓣。
尤蛰没有说话,一时间山洞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先开口的依然是尤蛰。
“是为了救羊西吗?”
“……不是。”
到了现在,苏清落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事实就是她没有勇气为了朋友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那她也不能冒领这个美名。
尤蛰联系这两天苏清落的异样,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问了一个毫不相及的问题。
“落落,你还能变成人形吗?”
苏清落被问得一怔,半响如实说道:“……不知道。”
尤蛰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但他心里更闷地难受了,他第一次觉得连呼吸都有些窒塞。
他没有说话,苏清落也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苏清落哑着声音问了一句:“蛰蜇,你说我要是快死了,是不是用自己去救羊西哥更值得?”
“……不值。”
在苏清落看不见的视角里,尤蛰眼前氤氲上了雾气。
听苏清落这么说话,他有一种眼睛里的滚烫随时会滑落下来的感觉。
“小花,我不想你去救他。”
虽然羊西是你的朋友,但你是我的唯一。
尤蛰心里默默想着,又担心小花觉得他冷漠,于是忐忑地补充了一句。
“落落,我会每天都带你晒很多太阳,好好给你浇水。你要是想去其他的地方,我也可以陪着你。羊西那里,我们可以去大部落找族医给他治疗。”
所以,你也不要放弃自己好吗?
……
尤蛰小心翼翼地捧着苏清落掉落的花瓣,朝部落走去。
刚才他已经和小花商量好了。
掉落的这些花瓣可能对羊西的病情有用,也正好能给他们去大部落找其他族医预留一段时间。
但当他们走到羊西的屋子前时,却遇见了另外一个客人。
黑猿族长刚好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他们是明显一愣,接着就是一副有话要说却难于开口的模样。
“你们来了?”羊西的雌性也出来了,看见他们很是意外,但依然抖着声音打了个招呼。
即使昨天还和他们有过一次不欢而散。
“我们能看看羊西哥吗?”苏清落问。
羊西的雌性自然是答应的。
虽然不知道苏清落和尤蛰此次来的目的,但她想,让他们看见羊西现在的情况了,说不定就会同意救人。
于是苏清落和尤蛰来到了石屋门前,尤蛰进不去,于是俩人就只能趴在门口往里看。
好在屋子并不大,一眼望去,羊西就躺在里面靠墙的兽皮垫子上。
浓郁的伤口腐烂酸味混杂着不知明草药的气味迎面扑来。
因为伤势太重,羊西变成了完全兽型的状态,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腹部疮口并没有结痂,而是黑乎乎一大片和羊毛黏在一起。
当目光落到羊西缺了的羊角处和羊蹄处时,苏清落心头狠狠一跳,难言的感觉泛上心头。
“为什么不把伤口处的羊毛剔除?那样会影响伤口恢复。”苏清落蹙眉说道。
还是说这里有兽人不能剔除兽毛的禁忌?
羊西的雌性一怔,他们只是单纯觉得剃了兽毛会不好看,实际没有什么禁忌,于是忙不迭地应下了。
很奇怪的是,他们说这些的时候,黑猿族长一直留在这里。
一句话也没参与,但就是时不时拿眼神看一看尤蛰又看一看苏清落。
不是苏清落把人想得太坏,而是黑猿本来就有前科。
之前还带兽人来围攻山洞,就为了得到灵花。
之后森林深处那次,她也不是完全没印象,隐约记得是遭了偷袭,尤蛰才会一时没顾及上。
而在场除了巨兽、她、尤蛰,就只有黑猿带来的兽人了。
或许不是他做的,但苏清落并不能确定偷袭的兽人是不是得了他的指示。
所以现在,她不好当着黑猿的面把花瓣给羊西的雌性。
否者最后,这些花瓣还能不能用到羊西身上,她不确定。
主人家不是她,她不好多说什么,尤蛰自然也不会开口。
最后还是羊西的雌性隐约知道了苏清落的来意,然后开口逐客道。
“族长,你回去照顾猿花吧。他们……应该只是来看看羊西。”
虽然她再清楚不过黑猿留在这里的原因,但为了救自己雄性,得罪族长又算什么呢。
黑猿一听,当即就不愿意了,说道:“我也有事找他们。”
???
苏清落和尤蛰的视线齐刷刷落到了黑猿身上,后者紧张地缩了缩脖子,是和昨天羊西雌性如出一辙的畏缩加勇敢的矛盾体。
他刚要开口,话头就被打断。
“族长!”羊西的雌性急了:“羊西他就快死了!”
“我知道!”黑猿情绪也上来了,干脆不管不顾地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羊西他已经是个成年雄性了!但猿花还那么小,更是部落里珍贵的雌性,救她不比救羊西更好吗?”
黑猿族长聪明如斯,近几天更是一直关注着尤蛰和苏清落的动向。
昨天他们来过这里,和羊西雌性的对话他都听到了,而今天再来,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羊西就不好吗?他给部落种了这么多年的朵绒,几乎没有休息过!而你们每次分的那些肉,更是不够我家崽子一个人吃!他没时间出去捕猎,所以一直吃的森林里的野果、植物。他为部落做了这么多,难道不值得被救吗?
就因为你的崽子是雌性,羊西就要放弃活下去?明明他们和羊西才是朋友!”
自古雌性不好惹,就算对方是地位极高的族长,羊西的雌性也丝毫不客气。
而听完这些,苏清落想起了某次羊西给他们带咕噜兽肉时,说过一句:
部落给他分了不少……
原来那只是一次特殊情况,而羊西却全拿给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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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七朵花花
听了羊西雌性的话, 黑猿族长底气明显弱了很多。
但依然没有放弃的意思:“可部落里的雌性幼崽也只有三个……”
羊西的雌性还要继续反驳,可苏清落已经没有了听下去的兴致。
她第一次觉得有些心累……
她从没想过这么戏剧性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一念之间就能决定两个人的生死。
她不是圣母, 更不想放弃自己生的机会。
“你带我去看看你的女儿吧。”这话是对黑猿族长说的。
黑猿自然是忙不迭应了下来。
而羊西的雌性却不愿意了, 她怕苏清落一去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看尤蛰在那站着,也不敢开口索要花瓣。
苏清落注意到了她的欲言又止, 心里有些微的不适。
但一想到羊西躺在那生死未卜的样子,最终还是不忍占了上风。
她道:“蛰蜇,把花瓣先给她吧。”
本就是事先说好的,但尤蛰还是恋恋不舍地看了掌心里的花瓣叶好几眼,才将它们递给望眼欲穿的雌性。
“你进去就先给羊西哥用上吧。”苏清落提醒道, 然后又想起了一件事, 补充说:“这是从我身上自然掉落下来的,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雌性答应得很快,再三道谢后就要进屋, 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也是, 多一秒羊西就多一分危险, 更何况一边还有虎视眈眈的黑猿。
苏清落能理解她的心情, 但昨天她说的那些话让她心里不舒服也是事实。
她决定还是先把话说清楚得好。
“就算这些花瓣没有用,我也不会从我身上再取任何一片花瓣了。之后我会和蛰蜇去大部落给羊西哥找更好的族医。”
苏清落顿了顿,也不再纠结这么说会不会显得自己忘恩负义。
因为她也不愿放弃活的机会。
“你不用一直提醒我羊西哥以前对我的好, 因为我们是朋友。他帮助我也不是为了现在, 让我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我会想其他办法, 去大部落找族医也好,还是找其他神奇的草药,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报恩, 仅仅是因为羊西哥是我的朋友。”
说完, 也不管羊西的雌性是何种复杂的神情,就叫上尤蛰离开了。
黑猿族长从看见她把花瓣给了羊西雌性开始,就一直干着急。
因为此时他并不能确定苏清落还没有剩下的花瓣。
如果没有,那他女儿又该怎么办……
苏清落看出了黑猿的小心思,但她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从始至终她就没有舍己救人的勇气。
就算昨天有了些许心思,但尤蛰的话点醒了她。
事情还没有到仅剩单选的地步,而且蛰蜇已经答应陪她去其他地方了。
就算为了这个,她也要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去开启他们下一段的旅程……
很快就来到了黑猿族长的房子附近。
这大概是全部落最大的房子了,外观倒是和其他房子别无二致,都是用灰色的石头砌起来的,空隙处用黄泥堵上。
但莫名就是比其他房子堆砌得更为整齐,大门的地方也做了一个类似遮雨棚的突出。
一路过来,大多数都是第二第三次见尤蛰了,但除却去过森林深处的少数兽人,其他兽人依然是老鼠见了猫的状态。
拔腿就跑,但还是在屋子里默默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黑猿的雌性也是刚才急匆匆跑回屋子里的一员。
因为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来自于心底对巨兽深深的恐惧。
再者,她清楚丈夫是想要用那朵灵花来救他们的女儿。
而那头巨兽一看就不会愿意。
以至于慌乱之下,她没有看见自己雄性和她口中的巨兽走在一起,目的地还是他们的房子。
“艾比,你在屋子里吗?”黑猿族长人未至声先达。
紧接着苏清落就看见屋子里出来了一个同样有些秃顶,两边头发却是棕红色的女人。
而黑猿族长的头发是黑色。
艾比?
这还是苏清落来这里后听过的最时髦的名字。
她还以为原型是什么动物就姓什么来着。
看来并不是这样。
“猿花情况怎么样?”见自己雌性有些害怕,黑猿主动开口问道。
“还是没醒。”艾比摇了摇头,下意识偷瞟了一眼苏清落所在的方向,低声答道。
半响,又鼓起勇气问了一句:“现在是有办法了吗?”
而这个办法是什么不言而喻。
黑猿不好给艾比确切的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苏清落和尤蛰过来的目的。
他先是看了一眼尤蛰的状态,确定他没有发怒的征兆后,又看了一眼他头顶的花。
艰涩开口道:“没有……他们只是来看看猿花。”
黑猿这么说也是期待着苏清落能主动说出他们过来的目的,最好还是他们心中所想的那种。
“猿花为什么会昏迷不醒?”苏清落开了口,却没如黑猿的愿。
黑猿也不丧气,见苏清落主动问,他自是乐意回答。
“那天晚上我们找到四个崽子的时候,他们就都睡着。应该是饿了很久再加上心里害怕,我们就没叫醒他们,而是直接把他们带回了部落。驴栖给他们喂了一些野果的汁液后,第二天三个雄性崽子就陆陆续续醒了过来,只有我家猿花一直没醒。驴栖说雌性本来就比雄性身体要弱,没醒过来也正常,于是继续给她喂野果汁,但一连几天都还是这样,我们才知道出了事,驴栖说他也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