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华笑着凑到他的面前:“可是昭阳姐姐,你真的生过我的气吗?我知道如果你动了真怒,肯定不是随便说我两句就算了的。”
裴昭阳哂笑一声,慢条细理地问道:“所以你成天气我,是在试探我的底线?看来我对你实在是太宽容了,才把你的性子惯成这样!”
“我需要试探什么?你又不会真的生我的气!”晏明华扬起下巴,一脸的洋洋得意。
“你确定?”裴昭阳反问。
“当然!”
裴昭阳被她气笑了:“那你说说看,你除了气我,还会做什么?”
晏明华歪着脑袋想了想:“把你哄回来?”
裴昭阳勾唇一笑,眼中寒光悄然拢聚:“又气我,又把我哄回来,这样好玩吗?”
“嗯!”晏明华重重地点头。
裴昭阳“……”
尚未反应过来,她的人已经笑嘻嘻地撒腿跑远了。
张德望拎着拂尘回到临仙殿,一路上避开了殿中的其他人,悄悄来到裴绍的身后:“陛下!”
裴绍侧首看了过来:“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张德望笑道:“两位殿下都在外头,他们……”说着,他压低声音附在裴绍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裴绍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真的?”
“老奴亲眼所见,瞧得真真的!”张德望信誓旦旦地说。
裴绍笑着摇摇头:“这两个小家伙,怎么跟小孩似的?”
明华也就算了,她年纪小,贪玩一些可以理解,六弟是怎么回事?小时候是多么稳重的孩子,怎么长大了,反而越活越回去了?
这刚订了亲,居然顶着公主的身份和未来王妃在宫道上打闹!
真不像话!也不怕被臣工们撞见?
还好离得远,宫里戒备森严,宫外之人不能随意走动,应该没人注意到他们。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人叫回来!”裴绍低声斥道,面上却仍带着笑。
“老奴遵旨!”张德望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又出去了。
“陛下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一旁突然有人出声问道。
裴绍闻声看了过去,原来是姑母宋国大长公主在问他。
“六弟和明华喜结良缘,朕心里实在很高兴!”裴绍笑了起来,又转向晏振那边,“叔父,六弟和明华也不小了,他俩的婚事合该趁早操办起来,叔父以为如何?”
晏振正要开口,却被郭存镜在桌子底下悄悄掐了一把,夫妻多年,有些话不用开口,晏振也能明白。
“陛下所言甚是,只不过眼下正值年关,翻年之后又是春耕春闱,这些都是国家大事,恐怕要忙上一阵子。齐王和明华的婚事,往小了说,只是陛下与臣之间的家事,可以慢慢来,不必急于一时。”
这话显然是推托之词,裴绍也没拆穿,颔首笑道:“叔父说的也是,朕初登大宝,政务尚未娴熟,还需仰赖众臣工襄助,区区家事,确实不用操之过急。”
众臣工闻言,纷纷俯身行礼,口称不敢。
裴绍忙让众人平身,又道:“不过,吉日还是早些定下来为好。传旨给钦天监监正,让他把适合下聘和亲迎的吉日都挑几个出来。”
钦天监监正品级不高,并无资格出席宫宴,因此只能让太监过去传旨。
“选出吉日之后,再让他们抄送一份送去魏王府,请叔父叔JSG母定夺。……叔父叔母,如此可行否?”
他都这么说了,晏振和郭存镜只好点头从命。
裴昭阳和晏明华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众人看到他们,不免又恭喜了一番。裴昭阳作为裴承夜的胞妹,还被几位郡王妃取笑说,她这个姐姐以后就得喊晏明华六嫂了,以后也要这么和睦才好!
裴昭阳:“……”
偏偏身旁的晏明华竟也跟着连连点头,裴昭阳顿时更不想说话了。
众人说了几句,见裴昭阳一直闷声不吭的,觉得有些没趣,便将话题转到别处去。
见裴昭阳情绪不高,晏明华便拿起旁边一副没用过的筷子,挟了一块黄金酥饼放到他的碗里。
“昭阳姐姐,别生闷气了!试试这个酥饼,里面是肉馅,很好吃的。”
裴昭阳依言挟起来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香酥微咸,丝毫不显油腻。
他放下筷子,斜眼看了过来:“你从哪看出我在生闷气?”
晏明华笑道:“你一直不开口,也不找我说话,还不是生闷气了?”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生气?”
晏明华想了想:“可是方才那几位郡王妃的话,姐姐觉得不中听?”
裴昭阳这才正眼看向她,低声告诫:“既然知道,就别随便附和她们。”
话刚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便将声音放柔几分,低声道:“私下怎么说笑,怎么玩闹都罢了,只是当着其他人的面,你总得顾及一下我的想法。”
晏明华这才恍然,裴昭阳看似万事不萦于心,但很多时候,他其实并不喜欢成为他人口中议论的焦点。
刚刚那几位郡王妃随口胡乱打趣,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为晚辈,不好开口反驳什么。
偏偏她也跟着瞎点头,怪不得裴昭阳会不高兴。
于是晏明华挽住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是我错了,以后凡事都站在你这边可好?”
裴昭阳干咳一声:“倒也不用这样,为人处世还是公正允直为好。……不过对于重视的人,略有偏私还是无伤大雅的!”
晏明华笑着点头称是。
这时郭存镜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他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便笑着问道:“你们姐妹俩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第18章 柳家
郭存镜笑得十分和蔼,这一问也是随口问的。裴昭阳却莫名生出了几分如芒在背的感觉,连忙推开晏明华,让她自己坐好。
“叔母,没什么。”
郭存镜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当是两个姑娘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想跟长辈分享,便嘱咐晏明华别喝太多的酒,以免席间失礼。
晏明华乖乖点头,郭存镜笑着回过头去,继续和晏振说话。
一旁的裴昭阳依然坐得笔直,晏明华看着他,再看看母亲的背影,一时似有所悟。待母亲移开视线,她又悄悄凑到裴昭阳的跟前,低声问道:“昭阳姐姐,你为什么好像有点怕我娘?”
裴昭阳:“……”
他不是怕,他是心虚。
夜色渐深,宫宴行将结束,晏家几人纷纷起身,准备出宫回家。
“昭阳姐姐,我过两天再来找你!”临出宫之前,晏明华拉着裴昭阳的手,仍是依依不舍。
裴昭阳看着站在几步之外的晏振和郭存镜,当着他们的面,不好太过随便,于是拢了一下斗篷,不动声色将手抽回。
“夜里风大,你还是赶紧随叔父叔母回去。除夕将至,若无要事,你也不必总是进宫,年底王府肯定很忙,你留在家里,也能帮帮叔母。”
“知道了!姐姐也赶紧回去!”晏明华笑道。
一家人出了宫门,母女二人登上马车,钟令嘉去了后面那一辆,至于晏振和晏英则是骑马回去。
上了马车,郭存镜吩咐侍女把车帘拉好,夜里风大,女儿酒量一般,要是着凉了,明天肯定会一直嚷嚷着头疼的。
等弄好这些,郭存镜回头一看,晏明华正倚着车厢,一手托着下巴兜自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郭存镜不由笑骂道:“你看看你,让你留在家里,还得人家昭阳特意来提醒你,就这样你还想当她的六嫂?依我看,她比较像你六嫂!”
无缘无故就被母亲训了一通,晏明华觉得冤枉极了,当即蹙起眉头委屈巴巴:“只可惜我没有再多一个哥哥,不然让他把昭阳姐姐娶到咱们家,不知道有多好!”
郭存镜笑道:“可惜我没能把你生成一个男的,不然你自己把昭阳娶回来,岂不是更好?”
晏明华连连点头:“是这个理!”
“你还当真了?”郭存镜一巴掌拍在她的肩头。
她是武将出身,手劲不小,这一巴掌下去,晏明华捂着肩膀,小脸也皱了起来。
“好痛啊!”
郭存镜瞥了一眼,没搭理她,痛不痛她心里有数。
“不过话说回来,昭阳这个孩子确实不错,性子是冷了点,可是论细心体贴,我看两个你都赶不上。”
晏明华继续点头:“昭阳姐姐当然很好!”
“可是昭阳都这么大了,亲事依然没有着落,圣上就不着急吗?他膝下的几位公主,永昌和永泰只比昭阳大一两岁,前两年也都出阁了。
“永徽的婚事有些坎坷,要不然明年开春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怎么换成妹妹,就一直拖着?方才在宫里,你裴家姑妈也提过这事,可转眼就被皇后岔开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晏明华没有接话,在她看来,裴昭阳当然处处都好,驸马的人选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不过她这个想法,她娘未必会赞同。
她想了想,便道:“也许陛下和皇后有自己的安排吧?开春之后不就是春闱了,也许陛下想从中挑出一位妹婿也说不定?”
郭存镜点头:“倒是有这个可能。”
夜幕笼罩中,一辆辆马车载着入宫赴宴的人陆续离开皇宫。
柳如妍夹在人群里,也跟着父母踏上回家的马车。
他们家的宅子距离皇城尚有一段距离,回到家中,已是深夜。
柳荣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仅是一次进宫赴宴,便觉累得不行,一进家门,就招呼着几个妾室赶紧过来扶他,然后径直回房呼呼大睡去了,万事都不想理。
柳如妍也觉得又冷又累,说是进宫赴宴,可是他们这些小官家眷坐的地方,冷风不时呼呼刮进来,酒食也都是冷的,根本不能吃。
好在进宫之前,她早就填饱了肚子,不然绝对支撑不到现在。
如今回到家里,没有外人在场,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不仪态了,直接大咧咧地瘫坐在椅子上。
她的母亲张氏一进门就看到她这幅样子,当即快步上前,用力推了推她:“你这丫头,怎么坐没坐相的?平日里嬷嬷们是怎么教你的?”
柳如妍长叹一声:“娘啊,我在宫里端了这么久,您就让我缓缓吧?”
张氏急道:“你还缓什么?陛下的旨意你也听到了,齐王的亲事已经有着落了,那咱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柳如妍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暖胃茶,一仰脖灌了好几口,这才觉得舒服了些,“圣旨都下了,未来的齐王妃不仅是长公主,还是魏王的女儿,咱们家有什么?”
他们家说是沾着一点皇亲,从升斗小民变成了官宦人家,但是在京师这地界,五品官真的很不够看。
人往高处走,泼天富贵谁不想要?
可要是够不着,那也没有办法啊!
张氏急得团团转,“你爹没本事,这辈子也就止步于五品了,咱们家将来的富贵,只能靠你还有你哥哥了!原本想着你们兄妹俩,齐王和昭阳也是兄妹俩,正好亲上加亲。哪怕最后只成一对,咱们家往后几十年也就不用发愁了,谁知道陛下会突然下旨……”
其实裴承夜和晏明华的婚事,皇亲之间早已知悉。只是柳家入京不过数年,官职低微,裴承夜又不重视他们,因此几年下来,竟无一人跟他们说过这事。
直到今日宫宴,裴绍当众宣旨,柳家几人还以为是刚刚定下来的,顿时心头大乱。
张氏在堂屋里转了几圈,又问:“妍儿,你在宫里可见到那位明华长公主了?”
“见到了!”柳如妍点点头,直起身来坐好,神色也凝重起来,“我远远看到她走出临仙殿,就找了个借口跟上去,才说了几句话,昭阳也过来了。”
“后来呢?”张氏忙问。
“昭阳跟她好像很要好,宫宴上挨着坐在一起,她一出来,昭阳也跟着出来找她。我想找昭阳说话,结果昭阳根本不想理我,拉着那位长公主直接就走了。呵!听说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果然就是不一般!”
张氏越听越觉得心里发慌,以往裴昭阳是什么样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可她仍是不愿承认:“我们家和昭阳还是亲戚,论关系,我们也不差什么!”
“娘何必自欺欺人?”柳如妍冷笑一声,“依我看JSG,昭阳根本就不想认我这个表妹,也没有把咱们家放在眼里。人家是长公主,尊贵得很,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来的穷亲戚!”
张氏跌坐在椅子上,长叹道:“我也知道昭阳这个丫头不好相处,你就当作是可怜她自小没了娘,没人教她怎么为人处世吧?你齐王表兄不在京城,我们也只能试着跟她亲近亲近了。”
“这些女儿何尝不知道?只怕做得再多,也是白费力气,没准人家还会嫌咱们碍眼!”
张氏又叹了一声:“可惜你二姑死得早,你的祖父祖母也都不在了,不然有他们开口,事情就容易多了!”
“什么事容易多了?”这时柳如松晃晃悠悠地从门外进来。
他是柳荣和张氏的长子,比柳如妍年长两岁,眼下也尚未婚配。
其实早些年在乡间,他曾有过一门婚事,对方是当地富户的女儿,以柳家当时的家境,算是柳家高攀了。
结果柳荣一听说自家二姐当了皇妃,人是不在了,但是还留下一对皇子公主,当即登门退了亲事。
对方被气得半死,却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对外放话说,从此和柳家老死不相往来。
柳荣也不在意,收拾收拾行李,一家四口就直接进京了。
来到京城之后,他果然当上了官。从此之后,一般的小康之家柳家就再也看不上眼了,只想凭着这层皇亲国戚的身份,攀上一两位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