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和天家结亲,那就更好了!
因此这几年来,他们一直试图接近裴昭阳兄妹俩,平日里入宫觐见,或是宫里举行宴会,但凡柳家能出席的,张氏都会带上女儿一同进宫。
一来是让女儿见见世面,二来也是为了在贵人面前露露脸,混个脸熟。
按照宫规,外命妇进宫可携带一名侍女,柳如妍正是以这个名义进宫的。京城里的其他人家也是这么做的,哪怕家中没有女儿,也会带上其他女眷,真正带着婢女进宫的反而不多。
倒是柳如松,他虽是家中长子,身上却无一官半职,因此没有资格进宫赴宴。
这一晚上,家里人都进宫去了,他在家里坐不住,也不知道去哪里耍了,一回来浑身上下全是酒气。
张氏连忙吩咐丫环端水过来给他洗洗脸,又让人去拿解酒汤,再慢慢地把刚才的话跟他讲了。
柳如松听了,反而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出了多大的事,值得你们慌成这样!这还不容易?妹妹当不了王妃,侧室的位置不是还空着?以咱们家的关系,跟表弟说一声,他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答应吧?”
柳如妍当即变了脸色:“你还是我亲哥吗,居然让我去做妾?”
“妾怎么了?细论起来,咱们二姑不也是妾?她要是还活着,多少当官的见了她,还得行礼呢!”柳如松喝了口解酒汤,接着又道,“何况王府里头,孺人承徽这些都是有品级有俸禄的,跟一般的小妾可不一样。”
张氏仔细一琢磨,也跟着劝道:“妍儿,你大哥说的在理。圣意难违,就算是齐王愿意抬举咱们家,也不会抗旨不遵。这正妃的位置,咱们是够不上了,侧室倒是不难。”
柳如妍低头绕着衣带,没有接话。
张氏见状,又道:“你也看到了,这几年是有人来咱们家打听你们的亲事,可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家?不是小官小吏,就是高门大户里不知偏出多远的旁支,去这等人家做正头娘子,你愿意吗?”
柳如松也跟着劝:“妹妹可千万想好了,王府里的承徽,一进门就是五品,孺人四品,侧妃的品级更高。你要是愿意,承夜表弟总不至于连一个承徽的位置都不舍得吧?以咱们家跟他的关系,怎么也得给你一个侧妃当当才像话啊!你再想想,咱爹才几品?”
被母亲和兄长劝了半天,柳如妍只觉心头乱糟糟的,迟疑片刻方道:“容我仔细想想。”
张氏听出她有些意动,不由笑道:“我儿的品貌也不会输给谁,无论许给哪家,都是他们的福气。娘也不是有意逼你,表亲联姻总好过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家。”
“没错!没错!”柳如松跟着点头称是。
张氏担心逼得太紧,反倒让女儿生出逆反心,便道:“咱们尽量试试看,就算不成也不要紧,还有你哥在呢?昭阳还没有定亲,改天让你爹上书哭一下丽妃,顺便提一下他俩的婚事,没准陛下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柳如妍飞快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从前太上皇坐朝问政的时候,这招也许管用,可如今换了这位陛下,还是乖乖待着比较好。
再说了,她哥整天吊儿郎当、偎红倚绿的,天家哪能看得上他?要是他哥这样的都能娶到公主,全天下的猪都能上树了!
第19章 商量
柳如妍正准备开口讽刺几句,柳如松突然嚷嚷起来:“娘,你怎么又提这个?亲上加亲的事有小妹就够了,我就不必了吧?”
“怎么?”张氏诧异地看着他,“难不成你还不乐意?”
柳如妍抿嘴一笑:“可不就是这样,大哥看不上昭阳表姐呢!”
柳如松点头叹道:“我也知道她身份尊贵,寻常人高攀不上,咱们是她的舅家,这才多了那么一点可能。”
“那你还不乐意什么?”张氏的声音登时拔高了几分,“你以为说服陛下点头答应,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娘,我没这么想!”柳如松抓了抓脑袋,神色显得有些烦躁。
他再草包,也知道他们家和皇族并不亲近,这门亲戚能沾到的好处也就现在这样了。
除非他们能和皇族结亲,比如说把柳如妍嫁到齐王府去,情况才会有所改变。
不管她做的是正妃还是侧室,但凡她进门之后能生下一儿半女,那就是郡王或者郡主了,他这个亲舅父,今后也能继续沾光。
可如果让他尚主,柳如松那是一万个不乐意!裴昭阳他也见过,是挺好看的,可是一站起来,居然比他还高。
在他看来,长得这么高,哪怕容貌再美,也算不得是真正的美人了。
真正的美人,应当是小巧玲珑,柔媚多情的,像裴昭阳这样,顶多只能看脸。
当着母亲还有亲妹妹的面,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柳如松没好意思说出来。
张氏见他皱着眉沉默了半天,却没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急得又问了一遍:“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哪里不乐意?”
见母亲苦苦追问,柳如松愈发不耐烦,可他也不想特意点出裴昭阳比他高这事,毕竟这种事确实有些伤自尊。
他啧了一声,道:“就像妹妹说的那样,我看不上裴昭阳。她这人嘛,长得还行,可惜性子太差,冷冰冰的,没趣得很!我听说她自小习武,前一阵……”
说着,他突然紧张兮兮地朝周围扫了一眼,见没有外人在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前一阵宁王的人闯进宫里的时候,听说她还亲手砍了几个!”
“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没得犯了忌讳!”张氏连忙打断他,“再说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宁王了,你出门在外的时候,可千万别说错了!”
宁王正是太上皇和端慈皇后所生的三皇子,太上皇在位时,曾被封为宁王。
后来因为逼宫失败,裴绍登基之后,就夺了这个弟弟的爵位。
“知道了!”柳如松撇了撇嘴,又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
“娘,你儿子我有几斤几两,我自个儿还是清楚的。我也不求什么天仙似的贤妻,但要是家里多了这样一位太岁,那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
“胡说什么呢?”张氏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就算昭阳不合你的心意,她始终是一位公主。娶了她,一辈子都有俸禄,子孙的生计也都不用发愁了。要是她愿意在陛下面前帮你说几句好话,今后什么肥缺不能到手?”
柳如松捂着脑袋,蔫头耷脑的,可一想到尚主之后的富贵,不免又有些心动。
张氏又道:“你要是自己有本事,就去考个状元回来,但凡你有这个能耐,我这个做娘的又何必搭上一张老脸为你操心?”
见母亲都这么说了,柳如松不好继续装聋作哑,当即挥了挥手:“好了好了!都是儿子年轻没见识,婚事你们做主就好,我没意见,成与不成,到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反正成了也少不了他的好处,若是不成,他们毕竟是齐王的舅家,想来也没有什么干系。
说完这些,柳如松霍然起身,快步溜回房去了。
张氏追了几步没能追上,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转身坐回椅子上,抚着前襟给自己顺了顺气:“我早晚被你哥气死!……妍儿,你的事还得好生合计合计。想进齐王府,总得你表哥点头同意才行,可是他的人不在京JSG城,咱们要怎么跟他说?”
“是啊!”柳如妍耷拉着眼皮,也跟着唉声叹气起来。
张氏又道:“原本想带你们兄妹去菩提山见见他的,可怜他自小待在山上,一年到头难得见到亲人一面,山上的日子又那般清苦,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的,怎么受得了?
“我们这些舅家人,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总要帮着关照几分。想必你表哥也会承咱们这份情,帮着拉扯一下你们兄妹俩的。”
柳如妍没吭声。
张氏自顾自地往下说:“谁知道菩提山居然那么大,好些山头上都盖了房舍,谁知道你表哥究竟住在哪里?……去找那些和尚打听,结果一个个都说不知道,有的甚至还说什么‘佛门净地,施主留步’,直接把我们打发出来了!”
原本去菩提山之前,他们一家就已经计划好了,裴承夜常年远离京城,独自一人住在山上,想必甚是孤寂。
若是他们家如妍以表亲的名义去接近他,再稍微施展一下温柔小意,肯定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们再趁机敲敲边鼓,这事肯定能成。
至于后面的事,就让他自己去跟圣上说。
常年离家的儿子难得的请求,想来圣上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计划虽好,也得见到裴承夜才行。
见不到他,一切只是空谈。
柳如妍道:“之前在宫里,我试着在那位长公主的面前撒了几句谎,好让她觉得我和齐王关系匪浅,可惜她没接招,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不在意。”
“你说的话,昭阳听到了吗?”张氏问道。
“没有,不过她俩关系好,晏明华可能会告诉她。……糟了!”柳如妍用力拍着扶手,眉头随之皱了起来,“我们有没有见到齐王,昭阳肯定清楚。晏明华一说,昭阳不就知道我在撒谎?”
张氏忙道:“妍儿别急,咱们去菩提山的事,昭阳未必会知道。”
“要是她写信去问齐王呢?”柳如妍咬了咬唇,心中十分懊恼,“我到底还是有些莽撞了,昭阳原本就不待见咱们一家,要是被她知道我在晏明华面前胡说,肯定会更讨厌我,咱们家以后就更难指望得上她了!”
张氏心里同样着急,但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只好柔声安抚道:“罢了,这事先放到一边。昭阳的想法并不重要,只要齐王点头,你跟他的事就成了,难不成她这个做妹妹的还能死命拦着,不让你进门?”
柳如妍揉着手里的帕子,心乱如麻:“可咱们连齐王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事能不能成还远着呢!”
“你说的也是。菩提山离京城有些脚程,我们也不好老是往那边跑,让人知道,还以为我们非扒着齐王不放。”
张氏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快过年了,齐王也许会回来过年。回头我让管家往齐王府送一份年礼过去,顺便打听一下齐王什么时候回来。”
柳如妍撇了撇嘴:“谁知道齐王会不会回来?去年就没动静,谁知道今年如何?”
张氏道:“今年不一样,太上皇病了,又是陛下登基的头一年,齐王应该会回来的。”
何况魏王一家也回来了,这刚订了亲,肯定想见一见未来女婿,就算齐王无意回京,他们家也会向陛下开这个口的。
这一点张氏早就想到了,却没有明说,免得女儿觉得她在长晏家的志气。
于是她接着说道:“按理说,咱们家在京城安顿下来,齐王作为晚辈,本该亲自登门拜访才是。可是他贵为亲王,咱们也不好强求太多。如今我这个做舅母的派人过去问话,想必齐王府的人也不敢随便敷衍咱们。”
柳如妍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等齐王回来,咱们再见机行事。”
张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妍儿放心,单看昭阳的容貌,就知道你表哥的长相绝不会差的。他自幼礼佛,心性肯定不像昭阳那般冷傲,到时候你温声细语一番,他肯定能知道你的好!”
“娘,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柳如妍低下头,露出些许羞赧。
其实她从未见过裴承夜,也不在乎他本人是什么样的,只知道他是他们家所能接触到的地位最高的未婚男子,这样就够了。
齐王府完工后,她曾坐着马车路过那里,巍然宫阙隐在高墙之内,气势恢宏,令人神往,若是能成为这座王府的女主人,此生还有何遗憾?
然而一道圣旨,彻底粉碎了她的美梦,若是就此放弃,她又很不甘心。
人往高处,她暗自对自己说,这么选并没有错。
更深夜静,宫中各处渐渐熄了烛火,晚些时候,裴绍歇在简皇后这边。
帝后二人除下冠服,宫女内侍便躬身退下了,只余一二心腹守在外间。四下无人时,这对夫妻不免也开始闲话家常。
“昭阳今晚真不像话,宫里这么多人,他居然拉着明华出了临仙殿,在宫道上说笑打闹,也不怕被人撞见?”裴绍笑着说道,然而语气里并无指责之意。
简皇后跟着笑了起来:“陛下许是误会他了,席间是明华先出临仙殿的,随后昭阳才出去找她。”
“是么?那么在宫道上说笑打闹,总不会是误会了吧?张德望都看到了!”裴绍摇了摇头,“原以为他自小心性稳重,现在看来,还是有些孩子气。这刚定了亲,心里再高兴,也不差在这个时候。”
简皇后沉吟片刻,又问:“陛下可是觉得,六弟的事,明华已经知道了?”
裴绍心下一惊,夫妻多年,他知道皇后是不会随便开口的。
“难道他还没说?”
“依臣妾看,他们两个还是像从前一样,亲近友爱,两小无猜。”
“……”裴绍沉默了。
简皇后又道:“明华年纪小,行事却一直很有分寸,如果她知道昭阳的身份,又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事无所顾忌?就算她真的无所顾忌,当着叔父叔母的面,总该有所收敛才是。”
裴绍回想一下,也点了头:“皇后说的也是,明华向来是个好孩子!真不明白六弟是怎么想的,一直瞒着明华有什么好处?……难不成,他是想借着公主的名头,趁机占人便宜?”
不是吧?他那个矜贵自持的六弟到哪去了?
“陛下说到哪去了?六弟不是这样的人!”简皇后失笑。
裴绍却无法彻底放下疑心:“不行,改天我得亲自问问他!”
简皇后忙道:“也许六弟已经想好该怎么说了,只差一个时机。”
“这事皇后不用管,朕心里自有成算。”
他都这么说了,简皇后便不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