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华一惊:“吕总管,你这是做什么?”
吕和道:“老奴隐瞒长公主多年,犯了大错,不敢奢求长公主的原谅,只希望长公主看在多年情分上,不要一直怪罪于六殿下!”
晏明华移开目光:“你先起来说话。”
吕和知道晏明华的脾气,连忙站了起来:“殿下早就想把一切都告诉长公主,又怕吓到长公主,这才一点点地稍加暗示,好让长公主有所察觉,但是……”
但是她一直没有发现。
晏明华神色不耐:“这些话,他怎么不自己过来跟我说?”
魏王府上下除了她,根本没人知道这事,无论他用哪个身份登门,府里的人根本不会拦着他。
吕和掏出裴昭阳写的信,双手奉上:“殿下身体不适,实在不适合出门,于是特意写了一封信,让老奴给长公主送过来。”
晏明华心中一惊,早上不是好好的,怎么连门都出不了了?
“你们殿下又病了?”
吕和心中一喜,忙道:“殿下并无大碍,只是怕一时失仪,失礼于人前事小,让长公主还有魏王魏王妃为他担心,那就不好了!”
“原来如此!”晏明华稍放下心,记忆中无论是裴六还是裴七,都是相当重视仪容的人。
“长公主,那这信……”吕和连忙问道。
晏明华淡淡瞥了一眼,这信还真厚,也不知道他到底写了什么。
“放下吧!我有空会看的。”
吕和躬身上前,将手里的信轻轻放在晏明华身边的桌子上。
晏明华瞥了一眼,又收回视线:“这几天我不在,麻烦吕总管帮我看着清芷殿,让人把屋里的水仙花都搬出去,闻多了熏得头晕!那些稀奇古怪的香也别用了,稍微用一点宁神的香料,也尽够了!这些东西清泉宫多得是,我就不给你了。”
吕和哪能听不懂她在暗示什么,忙不迭答应下来。
见别无他事,晏明华这便唤人进来,送吕和出去。
等到人走远了,她立刻开始拆信,还把屋里的丫鬟都赶出去。
信中裴承夜认真向她道了歉,说昨天不该如此失态,裴昭阳这一层身份并非他的本意,但欺瞒她多年,确实不该。
如果她不愿接受,他也不会勉强,他会主动向圣上还有太上皇那里说明一切。
看到这里,晏明华险些想直接冲进宫去质问他,
别以为说得委婉一些,她就不会生气,是谁允许他提出退婚的?
昨天她那么生气,都没有想过退婚,他居然敢提这个!
想当初暗戳戳换了身份,哄着她表白,现在不就是稍微有些波折,就想要退缩了?
事到如今,想要让她放手,想都别想!
正暗自生着闷气,青虹在门外传话,说萧宛晴来了。
她连忙敛去怒容,把信藏起来,这才推门出去。
“你怎么一个人躲在屋里?”萧宛晴笑着进来,昨天的事她已经听说了,得知晏明华在家,连忙过来看她。
见她气色不错,萧宛晴也就放心了。
晏明华催着丫鬟们赶紧上茶,两人闲聊几句,萧宛晴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对了,我堂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晏明华一愣:“什么事?”
“原来你还不知道?就是我那个上京赶考的堂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跑去跟我祖母说他喜欢昭阳,请她帮忙向圣上求娶,我祖母居然也同意了!她之前明明答应过我,不再管昭阳的婚事的。好在宫里那几位眼光高,没有点头。”
“竟还有这种事!”晏明华讶然不已,放在以前,她肯定想打听一下这位萧堂哥的为人。
但是现在……
她叹息一声:“让你堂哥死心吧,宫里是决不可能同意的!”
萧宛晴却不依了:“我堂哥也没有那么差吧?虽然我们萧家并不十分显赫,好歹也算是名门望族,书香之家。我堂哥也是当地有名的大才子,今年春闱定准会有一个好名次,怎么就配不上你的昭阳好姐姐了?”
晏明华无言以对,其中的原由她实在没有办法明说。
“宛晴啊,我也没说你家堂哥不好,但是你看那么多人都打听过昭阳姐姐的婚事,你堂哥再优秀,也没有优秀到陛下一看,就想把公主嫁给他吧?”
萧宛晴皱了皱眉,叹道:“其实我也不想让昭阳当我的堂嫂。唉!如果她有心上人,还想马上把他招为驸马,我也不用这么担心了!”
“你确实不用担心。”晏明华喃喃道。
什么驸马,不可能有的!
第46章
“你说什么?”萧宛晴闻言一愣。
晏明华这才回过神来:“我是说, 你也不用太担心,陛下他们不是已经拒绝了?既然拒绝了,以后也不会答应的,放心吧!”
其实有女儿的人家遇到有人登门求娶, 头一次多半都会婉言拒绝, 以显对女儿的重视,不轻易许人。
萧宛晴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姑娘, 她当然知道这个规矩。
晏明华之所以这么说, 多半只是在安慰自己,她不由叹道:“但愿吧!”
见她情绪不高, 晏明华连忙换了话题。
其实她也很像知道,裴家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总不能一直让裴承夜假扮公主吧?
直接广而告之,好像不大可能。事关皇族的颜面, 随便宣扬出去的话, 容易引来非议。
何况裴承夜有明面上的亲王身份,并不需要特意公开什么。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宫里那几位对裴昭阳的婚事,一直用的是拖字诀。一时半会儿的,确实能推脱过去, 但这个法子不是长久之计。
也不能直接宣布“裴昭阳”魂归九天了。
这么说有些触霉头,再说了,太上皇那边也不好交代。
晏明华暗自苦恼起来, 找个机会, 还是得仔细问个清楚才好。
二人继续闲聊, 萧宛晴对昨天的事非常好奇, 旁敲JSG侧击了几句。晏明华挑着能说的, 简单跟她讲了一下,不能说的就让她别问了,等日后的消息就好。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萧宛晴干脆留在魏王府,用过晚膳再走。
饭后,郭存镜见她身边跟着的人不多,便特意派了几个习过武的婢女,以及一队侍卫护送她回去。
晏明华一直惦记着她的信,之前因为萧宛晴突然来访,那封信才看了一半,也不知道后面裴承夜还有什么话可说。
送走萧宛晴之后,她连忙回到屋里,翻出信坐在灯下,继续往下看。
裴承夜又说,他们之间的婚约,虽然始于太上皇的旨意,但他心里其实是很愿意的。
即便太上皇没有这个想法,他也会主动提起,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青霜端着茶水走过来,笑着问道:“公主,长公主在信里说了什么,怎么你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晏明华连忙把信按着原来的折痕叠起来,反驳道:“我哪里有在笑?”
青霜笑而不语,放下茶水就走了。
晏明华悄悄伸手抚着侧脸,勾起的唇角,已然将她的心绪表露无遗。
她连忙解释道:“他惹我生气了,当然要写点什么来哄我开心,这有什么奇怪的?”
“长公主所言极是!”青虹也跟着笑了起来。
余下几个侍女纷纷掩嘴而笑。
她们这一笑,晏明华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这几个丫头看穿了。她捧着信跑到床帐那边坐下,忍不住又翻开来看了两眼。
再看一遍,很快就发现某人显然用了一招以退为进。
真是的,学过的兵法居然用到她身上来了!
别以为在信里多写几句好听的她就会消气。
他难道不知道有些话至少要当面说,才能显出诚意的吗?
晏明华愤愤地想着,又翻出一个空匣子,仔细把信纸叠整齐了,放进信封里,再锁入匣中收藏起来。
夜幕四合时,柳荣回到家里,见到妻儿都在,便道:“今天我在外头,听说昌国公府这两天被陛下派人围起来了!”
张氏有些惊讶:“这是出什么事了?”
柳荣摇头道:“不清楚,好像是他们家犯了忌讳,又有人说是悄悄藏了什么逾越的东西。就连在城东的别院,就在大昌银楼附近,听说那边也被围起来了。”
“妾身真是弄不懂,都贵为国公爷了,手里头有权有势,何必折腾这些?”张氏摇摇头,自从来到京城之后,这几年没少听说谁家突然被抄家问斩,谁家又突然成了新贵,蒸蒸日上。
反倒是他们柳家,刚上京的时候,柳荣官居五品闲职,如今换了一位天子,还是五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往上升一升。
她暗自感慨着,突然间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柳如妍:“妍儿,你昨天不是拿了首饰去了大昌银楼那边?路上可有遇到什么?”
柳如妍飞快地摇头:“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她昨天是真的被吓坏了,直到现在还没彻底缓过来。
待晚些时候回房歇息,她躺在床中反复琢磨着昨日所见,总觉得哪里不对。
夜里多思,难免会睡不好。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等到略有睡意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只好打起精神起来洗漱。
屋外日光逐渐升起,柳如妍打着呵欠从房里出去,经过回廊拐角的时候没注意,险些和对面过来的张氏迎头撞上。
张氏惊惶尖叫一声:“哎呀!妍儿,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走路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以后注意着点,知道吗?”
她急着处理手里头的家务事,也没有多问,拍了拍前襟,越过柳如妍径自走了。
柳如妍却如梦初醒,下意识跟了上去。张氏走了几步,察觉到不对,转身一看,女儿怎么游魂似的跟在她的后面。
不觉又是一声惊呼:“妍儿,你在干什么?老跟着我做什么?”
柳如妍讨好一笑:“娘,你怎么喊起来了?”
“还不是被你吓的!好了,没事就去练练字,不然做点针线也好,别老是调皮捣蛋的,不像话!”
张氏心有余悸地走了,刚走了几步不忘回头看看,见她没有再跟上来,这才放下心来。
柳如妍却是浑身一震,一扫先前的疲惫,她想的果然没错,女人受惊的时候,声音只会趋于尖利,而不是变粗。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又追着家里的仆妇丫鬟,一连吓了好几个人。
除了一两个心性淡定,即便受惊也没有多大反应的,余下的人都跟她娘一样,不由尖叫一声。
柳如妍又一次陷入困惑,昨天她明明听到裴昭阳开口喊了一句“明华”,那个声音显然更像是男人的声音。
而且,很像那个同样冷心冷肺的裴承夜!
这就奇怪了!
她独自琢磨许久,突然生出一个惊人的想法。
如果说昨天她见到的人不是裴昭阳,而是裴承夜呢?
他们面容相似,身量也差不多,假扮成对方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总不会是兴趣使然吧?
还有一个问题是,昨天裴昭阳开口说话的时候,一开始明明就是女子的声音,直到后来晏明华遇险,她一时情急,声音这才变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柳如松从回廊那边晃悠过来,看到她倚着栏杆愁眉苦脸的,不觉笑了起来:“小妹,你这是怎么了?”
柳如妍随口问道:“大哥,你说一个人能不能有两种声音?”
“什么两种声音?”他挤眉弄眼地怪叫几声,“这样吗?”
“不是。我是想问,比如说一个女人,她能不能突然改用男人的声音说话,而且别人都分辨不出来?”
“这有什么稀奇的?那些会口技的卖艺人,不就是这样,他们什么声音模仿不出来?”
柳如妍蓦然坐直了,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并不是裴承夜突发其想,故意假扮成自己的妹妹。
而是,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也许十几年前,柳丽妃生下来的只有一个男婴,她临死之前,害怕年幼的儿子被宫里的其他女人害死,便假装自己生下了一男一女。
男婴生下来就死了,而裴承夜,便被当成公主抚养长大。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顺利,当然是柳丽妃临死之前,委托了心腹保护他。
直到几年之后,忠心耿耿的心腹这才找到机会向太上皇禀明一切。
太上皇想起已逝的佳人,又怜惜年幼无辜的儿子,这才命人传出“裴承夜年幼多病,需要寄养在庙里”一说遮掩过去,为的就是日后能够顺利换回来。
当然,这些只是她的猜测,其中还有很多疑点,柳如妍始终没能想通。
事实上她对这些秘密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从中得到一点好处。
这天张氏受邀去别人家里吃喜酒,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
一问才知道,过年的时候,他们家在裴承夜那里讨了个没脸,这事不知怎的传出去了,外头的人都知道了,齐王跟柳家不亲。于是一个两个的都在笑话他们,有一个贵为亲王的外甥都不知道好好维持关系。
原本有个京官看中了柳如妍的容貌还有身份,想讨来给自家的儿子做媳妇,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捧着张氏。
结果一听到这个消息,再见张氏,态度当即冷了下来。
一开始张氏还不知道,仍旧拿捏着架子,对方也不含糊,直接奚落了几句,把张氏气得够呛,连喜宴都没有好好吃就回来了。
张氏抱怨了一通,又连连问道:“这到底是谁说出去的,怎么大家都知道了?难不成是齐王命人传出去的?”
柳荣目光一闪,显得有些不自在,他听了半天,大概也估摸出来了,这事多半是自己在外面喝酒,醉倒之后说出去的。
可这种时候,他哪敢说真话?便也跟着开始声讨裴承夜。
张氏却一眼看出不对:“你心虚什么?难道是你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