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前日,吴宝仪的二婶突然声称他作风不良,勾引府中娘子,没等家中长辈出面主持公道,这齐杭越自个儿一言不发的就拾掇了破破烂烂的包袱离开了。
“好好好,五娘你都是为着亲戚情谊才对他这般热络,绝对不是因为他有一张好看的脸哦!”陶满满笑眯眯的揶揄她。
吴宝仪却半分不见羞赧,反而直接承认,“可不是!”她自己也奇怪得很,“七表哥已是天人之姿,还有你哥哥的相貌、气度也非常人能及,可为何我就是看齐杭越有眼缘呢?”
“他冷冰冰的,眼神也黑沉沉的骇人,别的娘子都不敢靠近他呢!我却觉得这只是他的保护色,他本性不该是如此的。”
陶满满悠悠的叹气,“情人眼里出西施啊我的五娘!”
吴宝仪是个勇敢无畏的姑娘,放话道:“总归阿娘时时催促我相看夫君,好容易有一个能入我的眼,那我就得把握住了!不管刀山火海,我也要趟一趟!”
“五娘威武!”陶满满当着捧哏,她已经很了解吴宝仪了,典型的三分钟热度,而齐杭越一看就是心思深沉之人,绝不会轻易被打动。不出半月,她就得知难而退。
越往南,坊市的环境便越差。
齐杭越被赶出吴家后,捉襟见肘之下在鱼龙混杂的归义坊寻了一个栖身处。
两个小美人乘着马车在狭长混乱的街道中左拐右拐,好容易才找到了外来人口群居的四合小院所在的巷口,马车进不去,她俩只得下来步行。
这一片有在杂草疯长中的断壁残垣、疏落的民宅、街边沟渠中散发出的臭气,以及蛮横的兵马司兵卫沿街吆五喝六,对着商户摊贩肆意吃拿辱骂,同近皇城的富丽飞扬的长安完全是两个天地。
坑坑洼洼的地面蓄积的雨水未干。
陶满满落地时没注意,溅了不少泥点子在珍珠镶边的绣兰草纹绣鞋上,她正要弯身擦拭,恍然发觉四周落在自己身上的或自白或躲闪的肆意打量的目光。
花容月貌,又绫罗裹身,还环佩叮咚的小娘子出现在这泥沙俱下之地,可不得引人好奇注目?
陶满满不自在的抠了抠手,追上吴宝仪小声道:“我们快走吧。”
吴宝仪一身翻领胡装,腰间别着短刀。她拔鞘而出,对着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比划了两下,威胁意味十足。
每逢春闱,从头一年的下半年开始,长安就遍布赶考的学子。
家中富裕些的就多数住在达官显贵遍地的崇仁坊和平康坊附近,赁个环境清幽的院子,既能读书,还能借此干谒权宦,在科考中能搏个好前程。
条件次一点的呢,住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酒楼里。
一贫如洗的如齐杭越这类,就只有在偏僻混乱之地勉力生存了。
狭小的一进院,院门破破烂烂的,只剩下半块木头。
满院的晾衣杆,挂满了粗衣麻布,大的小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光屁股的小孩在来来回回的你追我赶着玩闹,花白头发的老妪、目光空洞呆滞的娘子或坐或站,要么在为人搓洗衣物赚钱,要么在绣花谋生。
还有些好吃懒做的男子横躺在长凳上呼呼大睡,有的则睡眼惺忪、抠摸着肚皮从屋子里走出来,张嘴就要吃的。
陶满满和吴宝仪的闯入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找谁?”耳朵不好的老妪支着头大声问,秋阳照在她的脸上,岁月的痕迹沟壑分明。
吴宝仪耐心的又说了一遍,“齐杭越。”
“昨日搬来的面白后生?”旁边的黑皮妇人许是老妪的儿媳,忍不住插嘴道。
“是吧。”吴宝仪也不确定。
妇人随手指了指,“他住柴房里。”
这间院子住了五户人,其中三户三代同堂,两户儿女众多,十几二十口人挤住在一起,没了空地,齐杭越在房东的劝说下只得暂时安顿在柴房。
说是柴房,不过就是四面漏风的木板搭建起来的临时避所,顶上拿茅草盖着,风一吹就被卷跑了。
不仅陶满满,吴宝仪大大咧咧的性子都双眉紧蹙着,分外嫌弃。
柴房窄,又堆着不少杂物,只得一人进入。
陶满满在门口等着,耳朵里不断传来吴宝仪问候齐杭越的声音,“表哥,你染了风寒?”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表哥?”
许是对方不曾理会,吴宝仪自己上手试探了他的体温,她惊呼,“呀!当真高热了!”
只须臾,她脚步“笃笃”而出,对陶满满道:“满满,表哥病了,麻烦你去将福安喊来,我们一起将表哥送出去看大夫。”
福安就是赶车的吴家家仆。
陶满满应声,脚步不停的跑出小院去。
哪知还未走近,她便看见马车前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