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魔神他慌了——雪满头
时间:2022-07-08 06:50:38

  她怕密道口的血契结界再度合拢,走得便急了些,自然没留意到那些丝丝缕缕的邪气在她手边缠绕而上,汇成黑色的游蛇,妄图侵染进她神魂——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如潮水般顷刻退下,安分回到竹简中。
  司景行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待到走出密道,司景行缓过来这口气,已然不需她再扶着,只是灵力枯竭罢了。苏漾走在他前头,刚推开书房的门便迎面撞上一人。
  宋熠然抬眼看过来,神色不辨喜怒。
 
 
第18章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宋熠然盯着苏漾手中咒簨,将她的去路全部堵死,手已然扶在了剑柄上。
  苏漾退了半步,紧紧捏住咒簨,心思飞转。司景行这一时半会儿是不顶用了,她自己也是半个废人,又同宋熠然差了一个大境界,若是硬碰,她没有半分胜算。但她手中还有一道传送符阵,是为今日特意备下的,传送阵结在她和明珠放纸鸢那块空地,若是能传送过去,宋熠然找到他们再追上,也还需点时间。
  只要给她一个能燃了那道符的空隙便可。
  “咒簨血契之主是你?”司景行从苏漾身后走出,状似安抚地拍了拍她肩,手滑下时却刻意将明珠那封书信塞进她手中。
  宋熠然目光冰冷,视线在他们相错的手上一停,略有几分忌惮地盯着司景行,“师父似乎很意外?”
  “家主尚安在,咒簨血契却换了人,我不该意外?”司景行上前一步将苏漾护在身后,一挑眉道:“我猜猜,是你弑父夺契,还是咒簨邪气难抑,家主透支太多,被拖死了?”
  宋熠然锵然拔剑,剑尖直指他咽喉,“你不是宋止。”
  司景行两指夹住剑尖,往旁边挪了半寸,似是看向蝼蚁般不屑一顾:“直到今日才发觉,难怪宋家气数已尽。”
  宋熠然少年心性经不得激,闻言眼底通红一片,似有邪气自他周身灵力中窜过,缠绕上他手中剑,随他动作猛然向司景行砍下。
  电光火石间,苏漾手中传送符阵燃尽,急急抓住他另只手,两人刹那间消失在宋熠然眼前。
  宋熠然刚下意识抬手结下追踪印寻着两人未尽的气息而去,却在看见地上那封被揉皱的书信时微微一顿——是方才“宋止”塞给那鲛人的,许是被不慎遗落在此。
  咒簨同他已结血契,就算被旁人取走,寻常法子也奈何不了它。何况咒簨上的邪气自成屏障,圈了整个宋府为供养地,他们带着咒簨根本逃不出宋府。思及此,他心神稍定,弯下腰将书信拿起。
  苏漾拉着司景行一步踏出传送阵,一面拖着他往前跑,一面回头瞪了他一眼:“你逼得他那么紧做什么?我若是稍晚一步,他那剑便落到你身上了!”
  司景行任由她拉着,不自觉扣紧了同她相牵的那只手,“知道你不会晚那一步。”
  苏漾一噎,过了半晌没听他再开口,便又回头看他,“你都不问我带你去哪?”
  “你故意将那封信落在他面前,他不会不看。”信是写给明珠的,等他理清楚这一切再来追他们,这个时间间隔足够他们到先前那处破败的小院子,司景行继续道:“你怀疑那院子不是幻境中的,而宋熠然是,所以宋熠然追不到那里去。”
  苏漾笑起来,“不错。”
  她顺着那天追纸鸢的路走,果然没过多久,眼前便是那道破旧木门——木门前闩着的锁链还是司景行那日斩断的样子,这些日子果然没人再到过这里。
  月至中天,明月沉在小院正中的井里,看似完好无缺,但甚至不必伸手去捞便知水波一荡,那月影便会顷刻碎开。
  苏漾将木门从里头闩好才松下一口气,从乾坤袋里掏了两块蒲团,自己坐了一块,又示意司景行坐下,才将咒簨往地上一扔平铺开。
  司景行瞥了一眼她的乾坤袋。苏漾乾坤袋里什么都有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入了幻境换了身份她也能孜孜不倦把乾坤袋塞上这些。屯东西的习惯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苏漾全然没留意司景行心不在焉的视线,只专注盯着地上的咒簨。咒簨形似竹简一卷,从头到尾细细写着宋家族人名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宋家族谱——只在正中,以血作墨绘了一幅图腾。
  那图腾她虽不识得,却有些眼熟,但她一时记不起在哪看到过,琢磨了一会儿便问司景行:“你方才说咒簨邪气难抑拖死了宋家家主?”
  司景行伸手点了点咒簨,“血契换人,可宋熠然仍是宋家少主。”
  他话到这儿苏漾便明白过来,若非宋家家主出事且不宜声张,宋熠然怎么也该接过了家主之位才是。
  他继续道:“咒簨在神龛中,享宋家供奉,但终归是邪物。如剜肉饲魔,咒簨上的邪气只会愈来愈重,直到血契已无法完全约束它,宋家供奉不起但也无路可退,若是系于一人身便会将人生生拖死,若是系于一族,族人便会渐渐失去理智,沦为咒簨邪气载体。”
  “怎么能算无路可退?只要上一代家主身亡后,宋家后人不再与它结血契,从此断了联系不就能脱身而出?”苏漾不解,“既是邪物,当初就不该供奉。”
  “他们最初供奉咒簨时不会猜到今日结局。咒簨邪气滋长是很漫长的过程,照眼下宋家的情形来看,再撑两三代人也没有太大不妥。”司景行意味深长看向她,“只要一朝尝过咒簨带来的力量的滋味,轻易就不会舍得搁下。何况宋家是世家大族,多少眼睛盯着在等分一杯羹,如果骤然势弱,下场不会比死在咒簨下好看。”
  苏漾迟疑片刻,又问道:“咒簨如今已是这副样子,鲛族还费这番周折想夺去?”
  司景行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语气温柔却答非所问:“有些人一出生便活在一个圈里,总有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推着他们向前走,周而复始,永无宁日。”
  他话音刚落,小木门便被一道灵力震开,登时四分五裂。
  “师父说的是。”宋熠然举步进来,苏漾愕然抬头,却眼见着原本破烂不堪的小院自他脚下那块地儿伊始,像回溯到过去一般恢复成原本六七成新的样子,就连院中枯树也顷刻间抽芽吐绿,绽出勃勃生机。等他走到院中,整座小院已全然换了一副面貌。
  司景行将地上咒簨收起,却并未起身,只坐在原地。
  宋熠然却并未多看他一眼,猩红一片泛着邪气的眼睛死死盯住苏漾,“明珠呢,叫她出来。”
  苏漾眉头一皱,他这样子怕是心神震荡间已被邪气所侵。
  宋熠然手中紧捏着那封信,用力到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出,“她既能把你们领到这儿来,是从前那些全都记起来了罢?”
  从前那些?
  小院正中盛着沧泽水的井,拍卖会上宋熠然不惜亮明身份也要将明珠拍下的架势,这些日子来对明珠近乎娇惯的纵容……苏漾抬眼望向他,总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
  他进来时幻境才仓促覆上来,足以见得她先前的推测没错,可他为何能走进来?既然幻境能将这小院覆盖,又为何要等到这时候,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
  “她人呢?连当年情分都不顾,如今总不至于是不敢见我。”宋熠然环顾一圈,拔出配剑指着苏漾:“你告诉她,她要取什么,要杀谁,亲自来找我。”
  “杀”这个字让苏漾眼皮一跳。她看向宋熠然手中书信,思索着书信里除了咒簨外还说了什么,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为何觉得咒簨中那副血画成的图腾眼熟——书信最后附着的朱砂符图,不是旁的,正是咒簨中那副图腾的反画。
  咒簨中的图腾本意是护佑宋家血脉,提升族人气运,那么其反画便是……
  宋熠然眼中邪气愈盛,持剑的手一颤又迅速恢复平稳,“罢了。我先杀了你,再去找她。”话音刚落,他一剑劈下,苏漾修为太低无法与他硬碰,只能侧身躲开。剑落到地上砍出一道深痕,几乎是同时,那处褪去幻境表象,露出干涸已久的地面,又在他抬剑时自觉合拢幻境,甚至连那条深痕都不见了踪影。
  苏漾骤然间想通了什么似的灵台一阵清明,躲开他第二剑的同时急急出声:“宋熠然,你已经死了。”
  眼见着宋熠然动作一顿,她继续道:“这里不过是个幻境。若我没猜错,你也不是这幻境中凭空生出的虚影,你是宋熠然未散的一缕精魄。”
  坐在一旁的司景行闻言挑了挑眉,放下手中咒簨。已被他吞噬化为己用来填补灵力的邪气悉数还回咒簨中,似是极为委屈地窝在咒簨里缩成一团,连一角都不敢再溢出来。
 
 
第19章 
  她这话说完,宋熠然眼底肆虐的邪气偃旗息鼓,他有些茫然地盯着苏漾,慢慢往后撤了一步。
  也正是这一步间,数十载岁月于这处院落匆匆而过,树木干枯,土地皲裂,檐下结了残破的蛛网,井台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土——唯有头顶明月依旧是那轮明月,无喜无悲,长久地凝视着这里。
  苏漾喘着粗气,仍不敢放松警惕,可看向他的眼神不觉带了两分悲悯,“你的一缕精魄盘旋在此不肯散去,最终阴差阳错凝结在鲛人血泪里,与她蹉跎其中不得超脱。”
  她已在心里将当年整件事情的始末大致串联起来。明珠为咒簨刻意接近宋熠然,两人从前似乎是认识的,院中盛满沧泽水的井怕就是为她所造——但明珠已经不记得。她在他身边潜伏着,等到时机成熟便取得咒簨,按鲛族所托将咒簨图腾改画。咒簨反噬宋家族人,宋熠然别无他法,只能凭借血契相连以自毁神魂为代价毁去咒簨。
  这个结局是她猜的,但她估摸着该有九成把握猜中——咒簨被宋家供奉得已不容小觑,倘若当年侥幸保留了下来,无论是落入谁手中,都将是一场腥风血雨,不论危害几何,起码阵仗不会小。但她在入幻境前从未听说过这样东西,也就是说咒簨毁在了当年。能有足够立场和能力将它毁去的,只有宋熠然了。
  兴许连明珠自己在缔造血泪幻境之时,都没能发觉他这缕精魄也被困在其中。
  事情至此似乎已然明了。唯有一点,鲛人血泪是心愿未了,遗恨未消。若真如此,明珠死前的执念是什么?
  宋熠然愣愣看着院中那口井,不知觉松手,配剑掉落在地的同时他人已站在井边,伸手摸了摸井台上厚厚的积灰。他从头顶明月在井底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那些沉溺幻境之中,被幻境搁置封存的回忆纷至沓来。
  他记起第一次见到明珠时的样子,记起她在满月夜从井口探出半个身子扯住他的衣角,叫他多待一会儿陪陪她时的神情,记起幼时两人说过的无数的话,记起他亲手将她送回沧泽……也记起他死的那天,在肆虐的邪气尽头,她手持咒簨看向他的视线。
  回忆定格在他不惜以自毁神魂为代价,玉石俱碎毁掉咒簨的那一刻,她茫然睁大的眼睛和眼角不知为何坠下的一滴珠泪。
  司景行不知何时走到苏漾身后,将手中咒簨拿给她。苏漾伸手接过,隐隐觉得咒簨中邪气同方才有点不一样,但还未来得及深想,便见宋熠然站起身子,冲她摇了摇头,哑然张了张口却只是叹了一声。
  他周身邪气退去,整个人回到干净舒朗的少年模样,眼底未来得及消去的猩红底色倒显得像是刚哭过一场般。
  “我是心甘情愿陪她留在这里,等她执念散尽的那一天。怎么能算蹉跎。”
  他坐到井台上,重新打量了苏漾和司景行一眼:“你们是为解开鲛人血泪来的罢?”他看向四周,笑了一声,“若不是你们来了,这里还是一片混沌。”
  他言辞诚恳对他们二人道了一声谢,“如果不是你们,我和明珠连这几个月的时间都不会再有。这段日子过得太平静,总叫人疑心是偷来的,果然如此。”
  苏漾略一迟疑,问道:“你不怨她?”
  宋熠然却只是笑了笑,转而问她:“想听个故事么?”
  宋熠然第一回 见到明珠,是她不慎被人捕获,遍体鳞伤地躺在渔网里。那时两人年纪都还小,宋熠然作为宋家少主被严格管教着,像是活在一张华丽却透不过气来的网里,乍一看见被渔网束缚住奄奄一息的小鲛人,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将她买了下来。
  宋熠然被看得很紧,父亲和师父不许他有玩闹的心思,也不许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幼时曾捡到过一只受了伤的百灵鸟,叫声婉转动听,可他不过养了小半个月便被父亲发现,那只鸟就死在他眼前。
  可小鲛人还不会幻化双腿,身上又伤势严重,他只能带她回宋府,寻了处偏僻无人打理的小院落,将院中水井偷偷改造了一番,又灌了沧泽水进去,将小鲛人暂时安置在那里。
  小鲛人没有名字,他救她回来的那天是个明月夜,而她在井水里因为伤口疼而哭出的眼泪又化作了一颗颗鲛珠沉在水底,他便给她取名叫明珠。
  两人年纪相仿,又都对彼此没什么恶意,没过多久便熟稔起来。宋熠然每天都会找机会溜进小院子里,和她聊天,讲岸上与沧泽中完全不同的生活,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不必记挂修为,不必记挂宋家的重担和那个冰冷的家主之位,可以同她抱怨、诉苦,明珠从不会责怪他,只会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听他讲这一切。
  明珠变成了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玩伴——即便她只能待在沧泽水中,他只能在小院里见到她。
  明珠很喜欢杏子,酷暑里他便常常去偷偷摘了给她送来,又用灵力保存好一些,只是他行动都有人留意着,他不能大张旗鼓,实在不够的时候,就去给她买杏子脯来。
  一年后,明珠的伤势痊愈,鱼鳞也一片片长好,本可以回到沧泽。宋熠然一番纠结后,仍决定将她送回她该生活的地方,而不是囿于一口水井中。但明珠不肯。
  无边月色下,她从井中探出身子来,扯住他的衣角,满脸祈求。她说她很快就能幻化出双腿上岸,不会永远困在井中,她宁愿一辈子待在井里,也想留在他身边。
  宋熠然记得很清楚,那天她说:“你太孤独了,让我留下来陪陪你好不好?”
  明珠留了下来。又这样过了一年。
  可就算他再小心,宋府也还不是他的宋府,一个鲛人,他又能藏多久?
  东窗事发那天,他赶在父亲找到明珠前将明珠送到沧泽。宋熠然很清楚,他这样将明珠送回去,等到她能幻化双腿上岸的那天,势必会不听劝,回来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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