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魔神他慌了——雪满头
时间:2022-07-08 06:50:38

  可他的身边已经不再安全。他不能冒失去她的风险。
  于是他不顾明珠哀求,强行将她这两年的记忆全部抹消,将她远远送走。小鲛人跃进沧泽中头都没回的那刻,是他后来许多年里缠绕不散的梦魇。
  他没想过两人会有再见的一日。
  直到那天在惊鸿楼拍卖会上,他坐在正中的客座,无意间抬眼,却看见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面庞,像是件任人赏玩的物件般站在拍卖台上。地上很凉,她赤着双足,脚踝上还系着金锁链,有铃铛随着她动作叮当作响。
  看清楚的那一刹,他几近失控,甚至生生捏裂了手中杯盏——明明过去这么多年,他早已如父亲所期望的那样,喜怒不形于色,很难将情绪外露出来。
  那是他心尖一捧明月光,是他的明珠,他们怎么敢,怎么能,这样对她?
  那时候咒簨难以控制,宋家家主油尽灯枯,已由他与咒簨结下血契,宋熠然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新一任宋家家主。他以为,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护住她。
  于是他将她带回宋府,只当是重新开始。宋家已经没什么人敢对他的决定说三道四,明珠在宋府来去自由,他心头的明月终于重新照在他身旁,能长久陪着他。
  他们在一起足足四年,宋熠然本打算着,等咒簨情况稍稳定些,他能彻底掌控整个宋家,便能力排众议,与明珠结下婚契,风风光光将她迎娶进宋府——等他们大婚后,宋府便只是他们二人的家,不再是谁的牢笼。
  可咒簨的邪气愈发难控,分走了他太多精力,以至于他四年都没能发觉明珠的异样。
  那天明珠出门玩却不知被什么人伤到,那人对她用了毒,性命垂危之际,宋熠然与她换了心头血,引她的毒入己身再以灵力和修为慢慢消耗排解掉。
  她身上有他的血,这四年里他们又无数次神魂相交,她的神魂中也早便有了他的气息。时机已到,她没费多少周折便取到了咒簨。
  她将咒簨图腾反画,咒簨邪气开始反噬宋家族人,他赶到时,已经阻止不及。
  他其实一向不喜咒簨。幼时总与父亲对着干,也是因为看不起父亲要靠咒簨守住宋家根基,可直到他长大,从走到末路的父亲肩头接过宋家,他才明了咒簨对宋家意味着什么——他不得不靠着它,才能在沧泽的腥风血雨中扶住宋家这棵大树。
  从当初选择了咒簨开始,宋家一代又一代,就在走一条注定看不到未来的路,遥遥无期,却又不得回头。
  明珠手持咒簨,只冷冷看着他。他是血契之主,咒簨的反噬并未伤及他。
  他本该恨明珠,本该亲手将她挫骨扬灰,可他远远回望着她,却只觉得心疼。
  明明当年送她走的时候,她还是那样天真灿烂,心思单纯得像白纸一张。是他没有护好她,才让沧泽的那些脏污进入了她的世界。他们分开的那些年,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咒簨终究是样邪物,他虽唾弃,却又不得不依赖着它——他不想明珠也同他一般,走上他这条路。
  何况他虽对斗争不休的宋家族人没什么深厚感情,可他毕竟是血契之主,他不能让宋家这样全部死在自己手里。
  咒簨反噬太快,时间已经来不及,他无法再对明珠多说什么,甚至来不及避开她的视线,便以血契为系,当着她的面自毁神魂。他魂飞魄散的那一刹,她手中咒簨也寸寸皲裂,失去效用。
  “我应该避开她的。”宋熠然语气平静,讲述着自己作为一缕未散的精魄看到的一切:“许是我死在她眼前刺激到了她,她记起了被我抹掉的那两年时光。”
  明珠脸色苍白,踉踉跄跄奔向宋熠然,可就连他的尸身也随着神魂一道点点消散开,她扑过去只重重摔在地上,连一片他的衣角都未能留下。
  再没人会在她扑过去时稳稳抱住她。
  也不会再有人,将她从昏暗冰凉的地上拉起来。
  刚巧那日也是个明月夜。似乎他们之间,所有重大的节点,譬如相遇,譬如死别,都会有同一轮明月照亮。
  “你问我恨不恨她?神魂散尽的那一刻我其实对她道了一声谢,只是她似乎并未听到。阴差阳错,她将宋家从注定覆灭的那条死路上拽了回来。我只是可惜,还没能与她成婚,没能陪她再久一点。”宋熠然抬头看了一眼如水月色,“我放心不下她,想看顾着她,这缕精魄便未能散尽,留在了她身边。只是她不会察觉到罢了。”
  一抹残魂而已,甚至不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应着最后的心愿,缠绕在她身周。
  明珠后来也没能回沧泽,她简单收拾了包裹,趁乱逃出了宋府。这四年间宋熠然送她的法器实在太多,即便她修为仍不高,凭着这些法器也完全有自保之力。
  后来她一个人去看过了所有宋熠然当年同她说过要陪她一起去看的景色。到最后,兜兜转转回到宋府那处小院落。宋家树倒猕猴散,宋府已破败下来。她挑了一个明月夜,选了同宋熠然一般的死法儿,地上只留下一滴鲛人血泪。
  而一直停留在明珠身周的这缕残魂,也便顺势进入了血泪中。
  司景行叹了一口气,抬手替苏漾抹掉泪水。她这副身子还是鲛人,泣下的眼泪落到他手中顷刻便化作鲛珠。他将一手的鲛珠甩出去,好笑又无奈,只能转过身对宋熠然道:“你死的时候咒簨被毁,她又心神不定,被邪气钻了空子,她身上染了邪气,最后凝出的鲛人血泪里也带了邪气。这院子是她执念之始,亦是邪气盘踞最重之地,所以幻境才未能覆盖到这儿,保留着她死前最后看到的样子。”
  “也就是说,她人虽不能到此地,但她的执念在,你方才说的话,她都能听得见。”
  宋熠然一怔,而后笑起来,从苏漾手中接过咒簨,转身扔进了水井之中。
  苏漾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明珠的执念是什么了。”
  “她想没有任何目的,重新在当初那个时机来到你身边。”她看向宋熠然,继续道:“她想干干净净地爱你一次。”
  所以她才那样懵懂无知,收到的信明明就在书架上,她却全然看不到。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将你这段记忆抹去,让你回到她身边。”虽然这里只是个幻境,也不知她和司景行从这脱身后,鲛人血泪解开,这个幻境还会不会存在。
  “求之不得。”
  苏漾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司景行,司景行无奈应了声“好”,抬手放在宋熠然额头。
  苏漾和司景行从小院出来,便觉血泪已近解开,他们可以随时脱身。
  苏漾从乾坤袋里拿出明珠送她的那纸包杏子脯,不由分说往司景行嘴里塞了一个。司景行一怔,而后就着她手咬住果脯。
  她自己也咬了一个,细腻的果肉香气在唇齿间绽开,含糊道:“甜的。”
  她靠得很近,似是身上也染上了杏子的甜香气,因着刚哭过眼睛略有些泛红,抬眼看向他的时候便显出难得的脆弱——这副神态竟让他莫名有些心痒。
  苏漾毫无所觉,将剩下的一包都塞进司景行手里,拍了拍手道:“我再去看明珠一眼。”
  司景行在门外等她,苏漾溜进明珠的房里,将在床榻上睡得正沉的小鲛人晃醒。
  明珠迷迷瞪瞪睁眼,看了一眼外头仍未亮的天色,“姐姐?”
  苏漾不由分说将她拖坐起来,坐在她床边,“我方才知道了一些事情,很重要所以等不及要告诉你。”
  明珠打起精神来,聚精会神看向她。
  “其实你同宋熠然,很久以前便认识的。”她将方才宋熠然讲的那些他们最开始那两年发生的事情统统告诉她,末了解释道:“是宋熠然喝醉了告诉了宋止,我才知道的,他怕是不敢直接告诉你。”
  明珠睡意全无,整个人显而易见的惊喜又开心,缠着苏漾又问了好久,直到天边显出了一丝鱼肚白方恋恋不舍地同苏漾作别。
  苏漾走到门前,听见身后小鲛人轻快的声音:“姐姐!你要常来找我玩,哪怕像今日这般半夜来也可以的。”
  苏漾笑了笑,回头又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好”。
  天色已亮,不久便要迎来日出。苏漾朝外头不远处等着的司景行跑过去,跳起来抱住他,“我们回去吧?”
  司景行任她像条八爪鱼一般缠在他身上,托住她生怕她掉下去,“好,回去。”
  两道光芒闪过,原地相拥的两人不见踪影。
  下一刻,司景行却以原本样貌出现在原地。
  他漫不经心朝明珠那处屋子瞥了一眼,却看向另一个方向,淡然道:“出来罢。”见久久无人应答,他轻笑了一声,“邪气滞留在这处幻境里,凭你的能耐,又能守住这幻境多久?”
 
 
第20章 
  话音刚落,他眼前景物失形变换,进到一处空白幻境,眼前只一道杏黄色衣裙的女子虚影。
  倘若苏漾在,或许认得出,这道身影同她在锦鲤池前错觉看到的明珠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副神情,淡漠得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像她熟悉的那个明珠,灿烂鲜活。
  “你是什么人?”
  “这重要么?你想要干干净净地同他相爱,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幻境,而我恰好需要咒簨滋养出的邪气,我们各取所需。”
  明珠久不言语,司景行又道:“当年咒簨并未完全毁掉,你手中的咒簨虽残破,却依旧凝着邪气,那是宋家数代人供奉出的邪气,没那么容易散去。”
  这里不过是个幻境,可咒簨上的邪气却是真的——就凭眼前这个鲛人,还不至于连幻境里的邪气都能复原到这个程度。
  “宋熠然死后那些年,你表面上是去各处看风景,实则是妄图借用咒簨上的邪气复活他,到各处去寻材料罢了。只是你最后发觉,那样复活的宋熠然,不过是邪气的容器,不会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万念俱灰才选择随他而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
  司景行笑起来,“我说了,这不重要。咒簨留在幻境里,始终是个隐患,不如交给我带出去,不是么?”
  两人说话间,这处存在于虚无中的小空间外头的影像显出来——宋熠然去明珠房里,将还赖在床上的小鲛人叫起来,亲手给她穿上衣裳。
  小鲛人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他给自己穿鞋靴,突然开口问道:“熠然哥哥,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是不是?”
  宋熠然动作一停,声音里不觉带上了几分惶恐,细听又有几分难耐的欣喜,“你……说什么?”
  明珠抱住他的胳膊,“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姐姐,是她告诉我的。她说的那些恰巧都能对得上,像是真的一样。”
  小空间内,明珠重新看向司景行,“好。我将咒簨残片给你,你替我保住这个幻境。”
  “保住幻境不难,但你要清楚,你寄存在鲛人血泪中,如今血泪已解,你执念已偿,就算这个幻境还在,你也会消失。”
  明珠似是想伸手触碰这个空间外宋熠然的身影,可不过刚抬起手,就颓然收回。她看向外面无知无觉简单快乐的那个自己,难得流露出几分向往,也不知是在对司景行说,还是对自己说:“没关系。这个幻境里会有一个单纯干净的明珠,这就够了。”
  她抬手在半空中凝出咒簨残片,却仍捏在手中,并未递给司景行,“你从进幻境那一刻,便知道这一切。你能感知到邪气存在?”
  司景行挑了挑眉,并不回答。
  明珠皱了皱眉,“刚将人从惊鸿楼接回宋府那日,你给熠然打下过一道留踪印,你早就摸出了咒簨的位置。但你却并未同与你一道进幻境的那个女子透露半分。”
  “她在这儿心情不错。”
  司景行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明珠却明白过来。他是看那女子在幻境过得还算开心,就稍稍拖了些日子,没有打破宋府平静祥和的表象。
  “那封信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是你提前了它出现的时间?”她收到族中来信决心动咒簨时,已是和宋熠然重逢后的第四年,可他们来这幻境中还不足一年。这里明明是她缔造的幻境,若是面前之人也能操纵,便只有一种可能——他用的是幻境中掺杂的那些邪气。
  “破绽迟早会出现,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何区别?”
  明珠慢慢理了理他的话,猜测道:“你能感知甚至操纵邪气,早就摸清了这个幻境的一切始末。可你纵着她在这里过了半年有余,又亲自替她铺路,慢慢点拨她发觉这一切。”
  “她很聪明,发现端倪后几天就解开了幻境。但你既纵了她半年,最后又为何这样急切?”
  明珠自问自答道:“你怕她沉溺其中,怕长此以往,幻境中的邪气惑她道心。”
  她似是终于想通了这一切,看着他笑起来,足足笑了一会儿才停下,“你爱她。可她那样厌恶邪气,她知道你……”
  她话未说完,便被一双手扼住脖颈。她毫不意外他能触碰到自己的虚体,脸上笑容不减,只将手中咒簨残片递给了他。
  司景行的眼神冷下来,语带警告:“她对我还有用而已。”
  他从她手中拿过咒簨残片,松开扼住她喉咙的手。
  “有用?”明珠嗤笑一声,“你能操纵邪气,如今又拿到了咒簨中的邪气,这样多的邪气足够你将她的神魂侵染,把她变成你手中听话的傀儡。”
  她凑近他,压低了声笑道:“可你怕是舍不得。”
  就像她当年,不舍得用这样的法子复活宋熠然。
  她只是未散的执念,所以她不在乎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何身份,也无所谓咒簨落到他手里,自然也不怕他。
  于是她摇了摇头,似是叹息一般:“作茧自缚。”
  司景行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又怕苏漾先脱出幻境在外头等太久发现端倪,不欲与她再多说什么,只如约替她将外头幻境加固了一番,确保鲛人血泪融解后这里的幻境依然能存在,便从这里脱身而出。
  小空间内只剩明珠一人。
  她低头整理好自己的衣裙——自宋熠然走后,她只穿杏黄色这一种颜色。
  因为当年两人再见面时,他将她带回宋府,拿给她穿的第一套衣裳便是杏黄色的半臂襦裙。他很喜欢看她穿这样鲜嫩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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