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的生活用盐都是从原始家园的制盐厂运来的,我们所居住的这颗人造行星并没有自己生产食盐的能力。”艾德修把从唐叫脚上脱下来的鞋子并排在床边,自己又坐到了书桌前。
这套桌椅如今已经快成了他的窝了。
“听起来倒像是一种稀缺品,可我看大胡子用起来一点也不心疼啊?”唐叫光着脚丫子,把腿挂在床沿上晃来晃去。
艾德修随手翻开一本笔记,若有所思道:“胡一山过去可是城里那些特权阶级特聘的厨师,什么稀奇的食材没有见过,食盐说到底也只是因为运输成本太高所以显得很贵,倒不是真的有多稀有。”
“城里的那些科学家就没想过发明一些替代品吗?”唐叫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你看,没了营养液之后,我们反而得到了更好的食物。”
艾德修用手指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大概是因为食盐的存在太过理所当然了吧。在原始家园上,只要晒干海水就能得到盐,让人很难有动力去花费力气思考用别的什么东西去代替它。”
“你说,会不会有可以长出盐的植物啊?”唐叫伸出手,示意小黑到自己怀里来,“你看,刚好在我们缺水的时候,小黑就帮我们找到了水桶树的种子。”
“嗯——”艾德修艰难地发出一个声音,“理论上讲,这不太可能。”
“为什么?”唐叫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服气的样子。
要说为什么,艾德修有自信自己能解释,但没有自信让唐叫听懂——毕竟这个姑娘连义务教育都没有接受过。他有些泄气地在椅子里弓起身体,开始思考怎样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简单易懂。
然而还不等他得出一个结果,唐叫的注意力已经被其他东西给吸引了,她指着艾德修捧着的那本笔记本问道:“那是什么?我记得之前没有的。”
艾德修将笔记本翻过来,看到了自己在上面用红色的笔画出的刻度线,脸微微一红:“这、这个是用来记录你的生理期的,现在没有能用的终端,也没有日历,所、所以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了。”
唐叫挠了挠头。第一次生理期的经历让她有些发憷,好在腹痛在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就已经结束了,但接连三四天淅淅沥沥淌血的感觉并不好受。虽然艾德修说这是正常的现象,可对此闻所未闻、一无所知的唐叫还是担心了好几天。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一般情况下,这玩意儿隔三十天左右就会来一次?”
“嗯,所以我、我、我觉得还是记录一下比较好,可以提前做、做个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你倒是有心了。话说回来,你不是生物学博士吗,能研究一下怎样才能让女人不用经历生理期吗?”
艾德修无语凝噎,他搞不懂唐叫为什么总能用一些超纲的问题来难倒他。
唐叫见艾德修不说话,抱着小黑在床上打了半个滚,突然间觉得手指碰到了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她将小黑抱到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在它头顶的枝叶之间发现了长成一丛的白色的半球体。
“喂,过来!”她腰部一用力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小心地戳了一下其中一个白色小球,一边呼唤自己的男保姆,“你看这是什么?小黑是不是生病了?”
艾德修为唐叫没有执着于之前的问题而暗自松了一口气,小心地将小黑从唐叫手中接过,并顺着她的指示看见了那个“病灶”。
看到艾德修一半被眼镜遮住、一半被前发挡住的眉毛皱了起来,唐叫的心不由得开始七上八下:“喂,小黑它没事吧?”
接着,她就看见艾德修伸出食指和中指,摆成剪刀状。两根修长的手指绕过小黑脑袋上的丛丛绿叶,埋入了枝丫之中,灵活地触到白色小球的根部,两根手指的指尖同时用力向内一挤,那一整丛白色的小球便被摘了下来。
“诶诶诶诶诶——”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艾德修将白色小球从小黑脑袋上的树丛里捞了出来,忍不住发出一阵表示惊讶的怪声。
艾德修将那团东西放在掌心端详了半天。唐叫这才发现那团白色的小球底部还有一根肥大的茎状物。
“看外观,这好像是一种菌类。”生物学博士得出了结论,但他还不是很确定。关于这个世界的菌类的记载,他只在上大学时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关于原始家园的图鉴里看到过,并没有亲眼见过活的,不过外形特征基本都能对上,因此他对自己的结论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菌类?”唐叫显然对这个词语感到陌生,“小黑的身上怎么会长这种东西?”
“可能是在树林里游玩的时候沾到了孢子,也可能是那天进攻的虫族带进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东西的可食用性如何。”艾德修记得有一部分的菌类是可以被当成食物的。
这话立刻让唐叫兴奋了起来:“这东西可以吃?”说着伸手就要那一朵试试味道。
结果自然是被艾德修拦住。他发现自己的女房东近日有向大胡子靠近的倾向,见到有可能成为食材的东西,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想要先吃一口再说。
“万一有毒怎么办?”他一手抱着小黑,一手托着白色小球,没有多余的臂膀能拦截唐叫,只好侧过身子挡了一挡。
“有毒是什么意思?”唐叫对这个第一次听到的词汇感到好奇,顺势便要去找她的词典。
“就是摄入、或者触碰以后会使人体产生不好反应的东西,严重的情况甚至会导致死亡。”艾德修在唐叫找到词典前就给出了解释。
“那你有办法确认这东西有毒吗?”
第16章
为了确认小黑身上长出来的菌类能不能食用,唐叫拿了一半去隔壁的废旧大巴找胡一山。没想到成盒这小子也在。
不愧是当过大厨的人,对食材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一听到“菌类”这个词,胡一山顿时来了劲,从那张已经被他坐塌了的椅子上蹦了起来,殷勤地围到唐叫身边,而成盒显得兴趣缺缺,继续躺在椅子上,只将眼睛隙开一条缝看向这里。
“看它这肥嫩干净不做作的外表,我觉得有八成的可能性,它是可以用来吃的。”胡一山将那半丛菌类捧在手心,像捧着个宝贝似的,左瞧右瞧,“一般来说,有毒的菌类都长得比较矫情。”
“矫情?”唐叫歪了一下脑袋,想象不出矫情是一种怎样的长相。
胡一山没理她,径直走出车外,绕到了他的露天厨房。
露天厨房有一堆长燃的篝火,胡一山麻利地用一根树枝串起菌类,又在上面刷了一层他自己熬制的虫油,就这么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唐叫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只见那丛菌类在经过火烤之后,颜色略微变深,体积也略微缩小,涂在上面的虫油渐渐地将它浸透,在火光中泛出一层莹亮的光泽。
胡一山见烤得差不多了,将菌串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立刻有汁水和着虫油迸到了他的胡子上,他用手指捻了一下被沾湿的胡子,又将那根手指放到嘴里一抿:“鲜!就算不放调味料都能尝出一股鲜味来!”
“鲜?”唐叫又一次歪脑袋,从小喝着营养液长大的她自然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胡一山假装慷慨地将还没吃完的一朵菌递到唐叫眼前:“试试?”就如同当时邀请唐叫品尝虫肉一样。
成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车外,唐叫看到他,想了想,便将手里的那朵菌类撕了开来,分给他一半:“你也试试。”
两个人同时将半朵菌类丢进了嘴里。
舌头在碰到那柔软物体的一瞬间,唐叫觉得自己的胳膊上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想到这是从小黑身上摘下来的东西,便觉得更加微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硬着头皮嚼了几下之后,鲜香的汤汁立刻从那海绵一般的伞盖里涌了出来,让她立刻忘记了起初的不适感,转而专心品味这种新鲜的味道。
明明和没有加调味料的虫肉一样,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就是让舌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刺激,让人忍不住想要更加仔细地回味。这难道就是大胡子口中的“鲜”吗?
“你从哪找到这玩意儿的?如果有了它,我们今后的菜单就可以更加丰盛了。”大胡子摩拳擦掌,一副想要大显身手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能在边境找到这种只存在于原始家园的食材,真是不枉爷爷我年纪轻轻就被流放到了这里!”
“我、我用——”艾德修用小废屋里留存下来的一部分试剂对这神秘的白色菌类进行了毒性的检测,基本认定了这是一种对人体无害的菌类,他正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唐叫,结果才刚一出门,就看见自己的女房东和两位邻居正站在他们的公共厨房边上,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唐叫看到艾德修,这才想起来她出门是干什么来的,忙对他招了招手:“我们刚才试过了,从小黑身上长出来的那什么菌类,好像是可以吃的!”
胡一山也看到了艾德修,一边清理自己的胡子一边说:“博士生,你有新课题了!赶紧研究研究怎样能够将这东西人工养殖出来。”
没想到艾德修好像没听到他们讲的话似的,趔趔趄趄地走到三人面前,一副班主任批评学生的样子:“你们、你们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给吃了,万一有毒怎么办?”
唐叫没见过艾德修生气的样子,有些吃惊,但立刻迎上去安慰道:“这不是吃了没事嘛。”
“万一有事呢?”艾德修拔高了声音,“你们对待生命的态度也太不谨慎了!”
“你要我们怎么个谨慎法?”这时候站在一旁的成盒插了一嘴,声音冷淡,“我们又不懂你那些高深的学问,又不会做那些复杂的实验,要搞清楚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能用,除了用身体去试,还能怎么办?”
“可、可既然有我在,为什么不等我检测出结果再说呢?”被成盒这么一压,艾德修的气势立刻萎靡了下去,语气也显得委屈了起来。
“与其等你慢慢吞吞地出结果,还不如自己吃上一口来得快!”成盒丢下这么一句,就自管自地回到了大胡子的废旧大巴上。
倒是大胡子露出了抱歉的表情:“是我太激动了,一看到稀奇的食材就想不到那么多,说什么都想试一下,顺便就带上了他俩,不过,我好歹也是当了几十年厨子的人,对判断食材的毒性,还是有那么点心得的啦。小叫说这东西是从小黑身上长出来的,依你看,今后能大量养殖吗?”起先还想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但话说到后半,又绕回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原本一肚子气的艾德修,现在彻底成了泄了气的皮球,捏着手里那半丛白色菌类,好半天终于吐出一句话来:“我试试吧。”
说完便垂头丧气地回了小废屋。
唐叫正要跟上去,却被胡一山拉住:“哎,你等等。”
“怎么啦?”她回头,不解地看着大胡子。
胡一山将脑袋凑到唐叫耳边,悄声道:“这话我想跟你说很久了,我总觉得你家里这个艾德修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平时最好小心点。”
唐叫用手指撑着下巴,眨了眨眼:“嗯——双修机甲工程学和生物学的博士,确实不简单。”
胡一山看到她这副装模作样的腔调,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你呀。我是说,他的身份背景应该不是一个双修博士那么简单。”
第17章
唐叫回到屋里时,艾德修已经窝回了小课桌上,在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下兢兢业业地捣鼓着什么,小黑则像只小狗似的蜷在他的脚边小憩。
看上去倒是一副温馨祥和的景象。
“你在画画?”唐叫过去瞅了一眼,发现艾德修正拿着一支只剩了一小截的铅笔,在笔记本的空白处涂涂画画。
她没看他在画什么,但觉得他落笔时的动作显得格外利落,即使是在拉长线条的时候,握笔的手也依旧稳当。
艾德修似乎是没听到她的声音,也没觉察到她靠近,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对唐叫的问题没有作出一丝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