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三】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火莲就带着小离进宫去了，这晚皇上睡在了俞充仪屋里，等他们到了福宁殿后院的时候，皇上和俞充仪都已经收拾停当，等着小离来了。
茶是早就准备好的，只等着小离和火莲恭恭敬敬的递上去。皇上和俞充仪浅浅的啜上一口，此时方离才算真正入了赵家门，皇上虽然想让余火莲尽快还朝，但小两口新婚燕尔，于情于理他也实在应该给他们一点蜜月时间。“火莲，你陪着方离在宫中走走吧，或者你们想出宫也可以。”
皇上难得大方，余火莲赶紧谢恩。宫里麻烦多，他们自然是要出宫去，皇上前脚去上朝，余火莲带着方离后脚就跟俞充仪告辞出了福宁殿。却在禁宫门口又碰上了赵懿欢，看样子是又要溜出去。余火莲玩心大起，悄悄潜到鬼头鬼脑的赵懿欢身后，一把将她拎起，“公主殿下这又是要到哪去啊？”
赵懿欢偷偷摸摸，此时吃了亏也不敢声张，回头去看，却是一张俊朗却陌生的脸，“你……”然而想了想却恍然，“是你？！”余火莲忽然想起，他今天没有戴面具。这一次赵懿欢没有如同上次那样张牙舞爪拳打脚踢，却反而有点局促似的，“你、你怎么会在这？”赵懿欢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余火莲，她听说余火莲总是跟着皇上去上朝的，所以今天她一大早偷偷溜出去，也是想去文德殿看一看，“你这两个月去哪了？”这一句质问含怒带嗔，似乎是在责怪她的情郎，话一出口赵懿欢和小离都是同时心中一阵不自在，然而余火莲却因为一早就知道这是自己亲妹妹，所以丝毫没有多想，只笑着戏耍道，“怎么，你这次又是准备了什么要给我喝呀？”
赵懿欢脸上一红，想想当初他还带着伤，自己却那样胡闹，也有些不好意思，被余火莲这一问，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大眼睛四处乱转，却忽然发现原来还有一个女人，就站在余火莲身边。
“她是谁？”赵懿欢伸出白嫩的指头指着小离。
小离的头发已经挽了起来，俨然已经是余夫人了，“她是御史中丞方大人之女。”
小离向着公主福了福，“参见公主殿下。”
赵懿欢觉得余火莲看方离的眼神不一样，这种事情，女孩子永远最敏感，她几乎立即就知道，余火莲喜欢这个女人，赵懿欢仔细打量着方离，虽然不算很美，却十分灵秀，举止间温婉恰当，看得出是大家闺秀，赵懿欢不自觉便将自己与方离比较，她觉得这女人比自己差多了，她自信比方离美丽，又身为公主，自然要胜她多多，然而情之一字又岂是可以道理计的？赵懿欢和方离都清楚，所以几乎是一个对视的瞬间，两个女人就确立了敌对关系。只是方离知道她是公主，便明白火莲不会对她有任何心思，敌意少些，而赵懿欢既不知道余火莲的身份，更不知道小离的身份，敌意堪深似海。
火莲带小离出了宫，小离却一路沉默，火莲掀开轿帘去看小离的神色，“累了吗？”
小离摇摇头，“火莲，我想……”小离觉得赵懿欢的事还是应该提醒一下火莲，他这人，总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招惹了女孩子，但是这一次是火莲绝对不能招惹的。
“想什么？”火莲疑问道。
方离抬起头看着火莲，“火莲，我想公主她……”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声鹰啸划破长空，余火莲抬起头看见黎明深蓝的天空中，一直白色的巨鹰正在盘旋，火莲屈指打出一个鹰哨，那巨鹰“扑啦啦”落在了火莲肩头。
余火莲取下鹰爪上的信筒，是鲁风传来了兖州的消息，他略扫一眼，挑了挑眉，“小离，你先回家，我要进宫去见皇上。”说完，便直接吩咐轿夫将轿子抬回了新宅。
“火莲！”方离喊了他一声，然而余火莲已经纵身飞远了，只怕也未听见。方离无奈只好放下轿帘，“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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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莲到了崇政殿时，还未到上朝时辰，皇上正卧在榻上闭目小憩，余火莲知道，皇上年纪已经不小，每日这般早起，勤于政务，着实辛苦，见皇上睡得香甜，怎么忍心打扰，他轻手轻脚取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皇上身上。谁知皇上睡得很浅，这一下反而将他弄醒了，看见余火莲皇上微微愣了一下，而后看见他的动作才笑着坐起来，“不是去送方离了吗，怎么这回这么快就回来了？”
余火莲一脸歉疚，“火莲打扰圣上休息了，圣上再睡一会吧，火莲去外面守着。”说完起身便要离开。
“火莲，”皇上连忙叫住他，“不必了，年纪大了，没有那么多觉可睡，你回来见朕莫非有事？”
“是。”火莲低头应道，“兖州传来消息，莱芜矿情况已经稳定，一切皆在朝廷掌握。”
“哦？”皇上起身走到龙椅上坐下，得禄连忙上茶，皇上喝了一口醒醒神问道，“说具体些。”
余火莲便将鲁风所传消息与这两个月中梁适陆续传来的信息综合起来，讲给皇上听。兖州莱芜铁矿产量极大，莱芜当地之劳力，绝大多数皆在莱芜矿充当矿工，然而莱芜监一直以来征用矿工，皆是以徭役形式，以徭抵税，然而徭税之间却并无一个固定兑换，加之粮价浮动不定，徭税之间抵换便更无所依。起初尚可接受，然而时间一久，官以此牟利者多，矿工徭役逐年沉重，最近几年，竟多有累死矿中者，群情激奋之下才与官府冲突。
“既然如此，莱芜监便当减轻徭役，何至于冲突至此？”皇上问。
“这许多年来，莱芜监也曾几次减赋，但几年之后便又会渐渐涨高，治标不治本，百姓已不信任官府了。”余火莲叹道。
皇上听了不由皱眉，看来他的江山真的是问题百出，无间道对朝廷的不信任非是偶然啊。
第45章 【四十四】
“那梁适是如何做的？”皇上又问。
余火莲笑笑，这笑容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自豪，似乎正应了他那句话，无间道中无庸才，“梁适改革税制，不再以徭抵税，转而发放工银，百姓以银购粮，再交赋税。”
皇上看着余火莲那飞扬的眉眼，便也笑起来，二十岁正该是他张扬的年纪，他已许久不见这样的火莲了。
“如今情况如何？”皇上笑着问。
“具梁适所言，此法颇得人心，百姓情绪已然安抚下来，只待议定细节，而后试行一段时间，若无大碍便可长期执行。”火莲回道。
皇上点点头，“看来梁适目光独到，思虑敏捷，确实可堪相位。”说话间已到了早朝时辰，皇上看了看余火莲，“既然回来了，就随朕上朝去吧。”
“是。”余火莲挂好面具，恭敬跟在皇上身后，他此时却是在思考鲁风回报的另外一件事，此次莱芜事件，虽是民怨积深已久，却似乎最终造成官民冲突的，还有另外一个势力，据鲁风所言，好像是个江湖门派，自称“天圣教”，因他们煽动民心才最终导致冲突爆发。只是无间道向来不管江湖事，对这个近年来新近崛起的教派了解不多，鲁风正在追查，具体情况要再等些日子。
关于这个天圣教，无间道虽无意插手江湖事，却也略有耳闻，似乎是有个天神附体的圣主，教义也是与朝廷作对，为百姓伸张正义，这几年发展十分迅速，许多地方都有其势力，余火莲想，如果他们也如无间道一般，是为百姓而鸣，倒不妨将其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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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主大驾光临，真是荣幸之至。”傅宏灿烂一笑，他仔细打量这眼前这个人，不论样貌还是气质，都平凡得不能更平凡，却有本事煽动这么多人，还将他奉为神明，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傅宏十分双手捧这杯茶递到圣主眼前，十分敬畏的摸样，“今日傅某邀见圣主，是有一事不明，望圣主指点迷津。”此时的傅宏没了往日的光鲜，穿着一身粗布短打，立身之所可谓家徒四壁，唯一的财产只是一张四脚不稳的桌子，和一把表面木板开裂的椅子，连那圣主都嫌弃得不想坐下，现在的傅宏也算应余火莲给他的称呼——穷光蛋。
这圣主看面相应是已过知命之年，头发虽梳理得一丝不苟，却难掩点点花白之色，脸上也看得出风霜痕迹，想必并非富贵出身，从前也是吃过苦的，他眉宇之间没有宗主的霸道，没有余火莲的张扬，也没有方旭的宽和纯善，他看见傅宏的老实恭敬摸样，反而是挺了挺腰越发倨傲，傅宏暗暗一笑，这人只怕是个肤浅货色，倒也方便用一用。
那圣主接过茶来，拿着茶杯在手中把玩，目光却落在破屋外面，看都没有看傅宏一眼，口中却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你既入我教，那教中人就都是你兄弟姐妹，我也将视你如子，你有什么迷茫尽管说与我听。”
“是是，”傅宏咽了咽唾沫说，“开封府阁邻有个大宅院，那宅子可大可大，但是里面一直没有人住，直到前些日子，突然有个女人……”傅宏说到这里顿住，一脸的惊慌。
圣主皱了皱没，侧过脸来，却仍是懒得看这又穷又憨傻的小子一眼，“有个女人如何？”
傅宏压低了声音，走近圣主，似乎是想与他说些悄悄话，圣主连忙向旁边闪了一步，生怕傅宏蹭脏了他的衣服，傅宏这才不好意思似的没有再靠近，不过声音却还是很低，神色也很慌张，“有个特别漂亮的女人，嫁进那宅子去了，现在那大宅子里就住着那个女人，圣主，你说那个女人会不会是……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那圣主这才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傅宏一眼，冷笑一声，“你住在城东，与开封府相距甚远，对那个宅子和那个女人却了解不少啊？”
“这……”傅宏连忙低下头，似乎是谎言被揭穿而不敢抬起头来，“我……圣主，我听说那宅子的主人几个月前已经给朝廷处死了，所以、所以看见有人嫁进去，才、才……”
这两句话一说，傅宏看见那圣主的眼睛一瞬间几乎放出光来，“哦？”他忽然对傅宏热情了起来，“我的孩子，人不可有贪婪之心，不论是金钱还是美色，一旦贪，就会被恶鬼遮眼，只有抛却了这份贪婪的心，才能真正看清世界的真与美，只有看清这个世界的真，你才能通向大道，只有看见美，你才能获得喜乐。”
“是，是。”傅宏连连答应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吊钱，双手奉上，“圣主，这钱是我这几年的全部积蓄，请圣主为我驱除恶鬼。”
那圣主点点头，收下了钱，然后将手按在傅宏肩上，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却含糊不清，过了一会睁开眼说，“只要你此后不再起贪念，那很快你就会飞黄腾达，不论颜如玉还是黄金屋，都会为你所有。”
“感谢圣主，感谢圣主！”傅宏一脸的感激涕零，送神一样将那圣主送走了。
但是那圣主还没走出二十丈，傅宏却换了一副神情，冷笑着嗤了一声，“神棍。”一边说不可有贪念，一边又以黄金屋颜如玉为诱饵，谁能不贪？到时穷人还是一样穷，受苦还是照样受，也只能怪自己又起了贪念，这种低级的伎俩，却骗得多少人倾家荡产。
“堂主，”魊堂副堂主悄然出现在傅宏身后，“这人看起来没什么用处啊，用他来对付少主，这……”副堂主一脸的不解。
傅宏倒是很开心，转头问他，“你说，少主见了这种人，会怎么做？”
“准是一枪挑了。”副堂主说。
傅宏大笑起来，“说的也是，要是他见了这种败类，肯定不会手软，所以我才找他，这种人死不足惜，事后也好灭口。”
副堂主点点头，可他还是不懂，就算这人可杀，但废物终究是废物，能有什么用？
“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傅宏笑了笑。
“是。”傅宏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和算计，所以副堂主也不再多问。
第46章 【四十五】
小离自从与火莲大婚，日子就变得无聊起来，余火莲的新宅比中丞府要大得多，然而这么大的宅子却只有小离和小芳两个人在住，为了避嫌，就连钱富都搬了出去，火莲又忙，十天里只有一两天会来陪她。小离知道，火莲在忙的事关系到整个大宋的太平，甚至能够牵动周边其他国家，所以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火莲分心，纵然日子再闷，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她觉得这样一心为国的火莲，是比从前快乐的，所以她也跟着快乐。
只是一个人过日子总是无聊，现在她又不能总回方家，她上一次回去就被方子庵念叨，已经嫁作他人妇，总是跑回娘家想什么样子。
“小姐，我们请些下人吧？”小芳终于忍不住建议方离，“这宅子实在太大了，我一个人打扫不过来啊。”方离想了想，也对，钱富离开时虽然将宅子打扫一新，但是这些天下来，那些空着的房间已经开始有薄尘，院子更是无人打扫，小芳只照顾两个人的起居就已经很辛苦了，请些人来宅子里也热闹些。
从当天下午开始，接下来的几天里小芳就去官租房【由朝廷出资建设，低价出租给买不起房的人居住，也仅限于在汴京没有房产的人，古代社保/低保的一种，类似于今天的廉租房】陆续请了几个人，都是些丫头老妈子，毕竟宅子里只有她和小姐，都请女人也方便些。
这些人刚来的几天，小芳和方离都很高兴，尤其是小芳，宅子里果然热闹多了，有人打扫不说，还有人做饭洗衣，她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不少。然而对方离而言，过了最初几天，便又开始想念火莲，比较不论宅子里多么热闹，没有火莲小离终究是少了半个魂。
“小芳妹子，我看夫人怎么每天都不怎么高兴，有心事似的？”负责厨房的张妈问小芳。
“她呀，想念咱家少爷呗。”小芳无奈的耸耸肩，余火莲这个大忙人，那么久才回来一次，本是新婚，却聚少离多，反而不如未过门之前见得多了，那时候他还会偷偷跑来见见小姐，现在倒好，“唉——”想着小芳不由得叹气。
张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第二天张妈去给方离送早饭的时候，小芳又已经出门去雇人，张妈放下饭菜却没有出去，方离抬起头疑惑的问，“有事吗？”
张妈想了想，在方离对面坐了下来，“我看得出，夫人是个好人，夫人整天闷闷不乐，我的心里也跟着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