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最聪明的。”
他的嗓音依旧冷淡,却难得染了点笑意:“我说,你不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
苏时意顿时睁大眼,反应过来之后,心里都跟着梗了一下。
勉为其难地顺着她的话夸一下会怎样!
过分!!
她刚要开口控诉他无情无义,就又听见殷延在电话那头慢慢道。
“是唯一的那个。”
话音落下,苏时意愣住了。
他低沉清冽的嗓音混合着微弱的电流声,从遥远的大洋彼岸落进她的耳中,心口也跟着狠狠一跳。
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摇曳闪烁,噼里啪啦的火花声接连不断绽放在她的脑海里,烧得她心口滚烫。
脑袋是乱的,心跳也是乱的,再没有一样受她的控制。
电话里久久听不见她的回应,殷延顿了顿,又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
他说,“苏时意,我只教过你一个人。”
第38章
晚上,酒店宴会厅内正在举行一场商业交际酒会,里面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一片。
“苏小姐?”
西装革履的男人叫了一声,见苏时意似是在走神,“苏小姐?”
“抱歉。”
苏时意回过神来,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盈盈一笑:“这是我的名片,拾遗香水苏时意。”
男人也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跟她交换,语气友好客气:“好,那有空我们可以聊聊香水经销的合作,临城也有两家商场对拾遗香水感兴趣,看看苏小姐有没有兴趣在临城开分店,有考虑的话可以直接联系我。”
接过名片,苏时意又笑着点头:“一定。”
等上前搭话的人都一一离开,苏时意才微微舒下一口气。
也就是在这一秒里,她又想起刚才出租车上的那通电话,搅得她一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难以集中注意力。
他说只教过她一个人。
只要想起,她的心跳就会快得分明。
而且殷延的语气认真到,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在说情话。
说的人不觉得怎样,听的人反而先败得一塌糊涂。
算什么事儿啊。
苏时意,没出息。
*
不远处,几个打扮华丽的富太太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朝着苏时意那边张望。
“哎,那边的那个是不是就是苏时意啊?”
一个富太太唏嘘不已:“哎呦,听说最近可了不得呢,网上一搜到处都是她们家香水,我女儿昨天还说想去上她们家办的调香课,名额都没抢到。”
“我还看网上那些媒体还说,拾遗香水是什么,国产香水的黑马。就昨天那一个下午,好像库存全卖爆了。我老公还想着能不能搭上线,把香水的经销权买过来。”
“可不是嘛,这小姑娘确实挺有本事的,据说还请了那个大摄影师,人脉也不少呢。”
两个富太太说得正起劲,忽然想起旁边还站了个秦芝。
看见秦芝铁青的脸色,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噤了声。
北城贵妇圈子里和秦芝稍微相熟些的,都知道秦芝有多看不上苏时意,以前的苏时意只是个小姑娘,骂她是私生女,想方设法苛待她,甚至她们还听说过,苏时意上学的时候,北城的一个纨绔富二代不知道听见什么传言,当着众人的面就问多少钱能包她一晚。
诸如此类的羞辱,只多不少。
谁又能想到苏时意现在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呢?而且恐怕以后还会越来越势不可挡。
照这样下去,第一个开刀的岂不就是秦芝。
富太太的余光小心翼翼瞥向一侧,果然秦芝表情微变。
她得极力控制着才能维持住不失态,目光死死瞪着不远处的苏时意。
最近苏政华忙着苏氏集团的事分身乏术,一周连家也不回来几次,让她眼睁睁看着苏时意扶摇直上,心里那股怨气和怒火更是不打一出来。
*
洗手间里,感应水龙头潺潺流出水流,苏时意从旁边抽出纸擦干手,刚一走出去,就看见秦芝站在不远处。
她倒是没注意到今天酒会秦芝也在。
大概是因为苏时意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吧。
所以这个时候看见秦芝,她其实没多大反应。
苏时意连跟她废话的力气都没有,抬脚就要绕开她往外走,没想到秦芝却先一步开了口。
她语气讥讽:“苏时意,你最近应该很得意吧?”
苏时意脚步一停,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是啊,昨晚数钱数的睡不着。怎么,你急了啊?”
要么说不主动招惹狗,有的狗也会主动上来咬你。
秦芝一听见苏时意坦然的语气,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崩裂开,声音也尖锐起来。
“你不过也就是靠着出卖身体,靠着男人上位而已,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以为像殷延那样有权有势的男人能把你当什么,真爱吗?不过是一时新鲜把你当宠物逗着玩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正宫了?等他腻了你了,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
话落,苏时意眼神骤然一冷。
看见苏时意有反应,秦芝更得意了,语气阴狠又恶毒:“听说孟锦书最近又进ICU了啊,这就是她遭的报应。你赚的钱够给她吊着命吗?花再多钱也就是浪费。”
苏时意手心攥紧,身体微微颤抖,就听见秦芝又讽刺一笑:“难怪,什么妈教出来什么女儿......”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秦芝的脸被狠狠扇到一边。
干净利落的一巴掌,半点力道不收,声响回荡在走廊里,引来走廊尽头的人都纷纷看过来。
秦芝捂着脸,耳朵被打得嗡嗡作响,五个手指印赫然呈现在脸上。
她被打得恍惚几秒,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时意,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见面前的年轻女人一身红裙,眼神美艳凌厉,身上是陌生的强势气场,只是站在她面前,就会让人忍不住心生退却。
秦芝声线颤抖:“你居然.....”
居然敢在走廊里打她?!
苏时意冷冷勾起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干脆利落地打断她的话:“秦芝,你给我听好了,第一,拾遗香水的投资,是我苏时意靠着自己的本事争取来的,跟其他人没有半点关系。”
她语气极寒,压迫感成倍地释放。
“第二,私生女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当初明明苏政华那个混蛋在我妈怀孕的时候偷偷在外面娶了你,被骗的是她,到底谁才是第三者私生女,谎话说的多了,自己都信以为真了是吗?”
话落,秦芝被打红了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周围鄙夷的目光纷纷投在她身上,针扎一样难受,丢人得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苏时意的确不是私生女。
她比苏意欢出生更早,孟锦书怀孕的时候,苏政华找着各种借口推迟着结婚,借着工作的名义,在外面勾搭上了秦芝。两个人苟且在一起,偷偷在孟锦书还大着肚子的情况下,在外地领了证。
可怜的孟锦书,什么都不知道。在苏时意六个月大的时候,苏政华已经彻底不见人影。孟锦书顶着快临盆的身孕找到苏政华时,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小三。
苏时意是在所有人的指指点点里出生的。
生下苏时意对孟锦书的身子损伤很大,迫使她不得不放下自己的调香事业,独自一人抚养孩子,几年过去,身体的亏损和内耗越来越严重,受到严重刺激之后,从此卧病不起。
苏时意从小被人指着鼻子骂到大,她从不在意别人骂她什么,但绝不能容忍任何人骂孟锦书。
因为自始至终,孟锦书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她什么都没做错。
她回苏家时,被迫认了私生女这个名头,是因为孟锦书需要钱救命。
苏时意手心攥紧,掌心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撕裂了,火辣辣的刺痛蔓延开来,却盖不过心口升起的怒火。
她目光讽刺地看着秦芝,语气毫不留情:“你怎么骂我,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说话做事,你休想带上我妈。我不仅今天打你,以后再让我听见你提到我妈一个字,我听见一次打你一次,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最好躲着我走。”
秦芝浑身一僵,嘴唇颤抖,看着苏时意,心里不受控制生出一抹惧意和怔然。
秦芝还记得,那年苏时意18岁时,为了孟锦书的医药费,在她和苏政华面前苦苦哀求。所以在苏政华前几天说,让她不要再主动招惹苏时意时,秦芝只当作了耳旁风。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时意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受人拿捏的小女孩。
她满身的刺,也越来越有底气。
“别以为苏政华或者沈慕舟谁能给你撑腰,狗这种东西,来一条我打一条。”
她不主动招惹别人,却总有人上赶着欺负她们,所以她不能忍。
只有狠狠地打回去骂回去,才能让这群人意识到,她苏时意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对象。
苏时意冷笑一声,眼底寒意逼人,看着她一字一句。
“还有,苏政华,沈慕舟,回去记得转告他们,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不仅是他们,还有那个她最想报复的人。
一样一样,她都会挨个讨回来。
*
与此同时,白家别墅。
电话里,丈夫暴跳如雷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怎么回事,殷延之前不是已经答应把这个技术项目给我们了吗?为什么又突然反悔了?”
“你是他亲小姨,我们是把他养大的人,他还有没有良心了!”
白熙紧咬着唇,同样也心乱如麻,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抚丈夫:“你先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
丈夫又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你再多给他打几个电话吧,赶紧想办法撮合沈家那丫头嫁过去,以后吹吹枕边风,也不至于我们每次都得低声下气的。”
说完,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只有指责和不耐,没有半点夫妻之间应有的关心,冷漠得让人心寒。
忙音嘟嘟传来,白熙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全身力气,靠在沙发上,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保养得宜的眼尾也在这几天罕见地生出几条皱纹来,显出几分苍老。
脑中忽然又响起丈夫刚才的话,她竟然觉得有几分可笑。
他们是把殷延抚养长大的人,殷延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没有吗?如果真的没有的话,他怎么会愿意这些年源源不断地往白家这个无底洞里填钱。
一开始主动提出收养殷延时,白熙就很清楚,自己收养他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殷延是自己亲姐姐留下的孩子。
成年人的世界里,做任何事都是要权衡利弊的,绝对不做亏本买卖。她是如此,她从商的丈夫更是如此。
殷延不仅仅是她亲姐姐的儿子,他身上更大的价值在于,他是殷家家产未来唯一的继承人。
一开始的时候,白熙心软过。
看着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在学那些本不该他这个年纪学习的知识。
在其他孩子玩耍,有亲人陪伴时,他一个人留在书房里。
她想去让殷延把书放下,休息一会儿,却被丈夫拉住了。
丈夫的声音冰冷残忍:“他以后是要继承殷家的人,如果现在不学无术,以后又哪来的能力守住那么大家业。你要记住,咱们这么花钱培养他,可不是想要给你姐姐养出个坐享其成的儿子来。”
就是这样一遍遍地被催眠,洗脑,渐渐的,白熙最后的那丝心软,也彻底消失了。
后来,殷延果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他足够优秀,理智,身上仿佛和他们流着一样冰冷的血,是最完美的继承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这些年的抚养之恩,让他们像吸血虫一样吸附在殷延身上,从殷延那里要走的钱,早就远远超过了这些年他们抚养殷延的成本。
白熙发现,殷延好像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冰冷。
也许是因为他从小缺少亲情,缺少爱,所以碍于那层亲人关系,一次次纵容他们。
他看似无情,其实最有情。
比起钱来说,他甚至更在乎,那一丝薄如纸片的亲情。
而就在昨天。
殷延第一次,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直觉告诉她,殷延的所有反常行为,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从那天在沈宜宁口中听见苏时意名字的开始,她就再没有睡过一天的安稳觉,原本已经随着时间慢慢平复的恐慌和害怕再次从心底复苏,整日蚕食着她的神经。
苏时意...真的是她。
白熙靠在沙发上,不由得苦笑。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
孟锦书的调香天赋,她都一一继承了下来,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她只是没想过,印象里那个娇娇怯怯的小女孩,已经成长了现在这番模样。
拾遗香水,照着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谁也想像不到以后会登上怎样的高度。
曾经,那瓶绿意香水在中国香水界创下的神话,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打破了。
是该被打破了,毕竟那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
人在撒了第一个谎言之后,就要被迫用无数个谎话来圆,以至于最后回看前半生才恍然发现,这么艰难维护着的一切,名誉也好,利益也罢,在整日的心虚和恐惧里,显得都是那么飘渺虚无。
人生中的很多事,一旦迈出了错误的第一步,往后就再也不能选择回头。
以至于当白熙知道那个人就是苏时意的时候,并不意外她要做什么。
一报还一报,苏时意只是想把她曾经做过的事,都尽数还给她罢了。
良久,偌大的别墅客厅里死寂无声,如坠冰窖般的寒冷寂寥。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熙回过神,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拿起电话,拨出一通号码。
忙音响了半天,电话终于被接通。
顿了顿,她语气平静地开口:“姐夫,我有些话想跟您说。”
“不只是我的事,更是关于阿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