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方,请自重——慢斯
时间:2022-07-12 06:48:04

  两条橙黄色的转账记录,全都清清楚楚写着“已收款”。
  江临安百口莫辩,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表姐接他去家里吃饭,小侄子抱着他的手机看了好几集《小猪佩奇》,难道是他不小心按到的?
  他摸摸鼻尖:“我要是说不是我收的,你信吗?”
  宁织里冷哼一声:“你看我像是发烧烧傻了吗?”
  江临安偏头咳了两声,心说我怎么看不重要,你姐姐就是这么说的。但他的涵养不允许他当面说人有病。
  “那我把钱退给你。”
  宁织里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你为什么骂人?收了的钱还要退回来?就因为我比那个开保时捷的大姐年轻可爱,我的钱就不是钱了吗?”
  江临安一哽,“那个开保时捷的大姐”听了这话,大概会气到追尾。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委婉他做不到,只能多少安抚一下。
  他看了看表,抬头望天:“好吧,我给你当模特,到中午十二点。”
  宁织里抬头望着他完美的下颌线和突出的喉结,眉开眼笑:“中午就中午,还有两个小时,我订了房,走吧!”
  江临安闻言后退一步:“定什么房?说好了,这两小时我只当模特。”
  宁织里一脸纯真:“画室呀,我好不容易订到的。”
  二人一进画室,宁织里就锁上了门。
  江临安眉心一跳:“为什么锁门?”
  宁织里挑挑眉毛:“跟姐姐进了屋才问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这房间隔音很好的。”
  这个表情她一大早对镜练习了五百次,四分诱惑三分威胁三分痴迷,可谓炉火纯青,只可惜她一身素净衣裙,实在显得不伦不类。
  然而江临安早已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又掌管时尚杂志多年,算是什么妖艳美人都见过了,怎会被一个女学生吓住。
  “那你关门之前想没想过,若是用强,你能不能打得过我?”
  宁织里用铅笔比量了一下他的身高,不多不少188,比自己足足高了25厘米。学美术这些年,她的眼睛就是尺。
  她尴尬笑笑:“你是我花大价钱雇的,我怕有人来蹭模特。”
  她装模作样夹好画纸,开始指挥她的模特。
  “站那儿,拿个苹果,算了换个水杯吧,手抬起来,手放下,腿抬起来,腿放下,要不坐下试试?”
  把人折腾了一溜够,宁织里还是不满意:“不行,你太僵硬了。”
  “我僵硬?”
  江临安怀疑自己听错了,从小到大,大家都是夸他举止得宜、进退有度、浑然天成、行云流水。僵硬?不存在的。
  宁织里走到他面前:“你一点也不放松,你注意到没有,你这块肌肉一直是紧张的。”
  她边说边伸手去够他脖颈,伸出去一半,觉得实在太高太远,又收回手,偏过头去,点着自己的颈侧:“就是这里。你太端着了,好像一直在克制自己。不用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放松的时候最好看。”
  江临安看着她纤细白皙的脖颈,浓黑的发丝被拨到一旁,莹润的指尖在上面一点一点的,仿佛在讲解自己的致命弱点。可偏偏,她说的是开导人的话。
  宁织里忽然抬起头,撞进他的目光里:“我有办法了!要不你脱一件衣服?释放自己,可能会好一点。”
  江临安捕捉到她脸上的狡黠,眯了眯眼:“你想让我脱上面这件,还是下面这件?”
  他上身衬衣,下面单裤,都是褪无可褪。
  宁织里咽了一下唾沫,想起昨日他轻解衣扣的诱人场景:“都、都行,随你。”
  江临安被她摆弄了半上午,心里一阵烦躁,忽然生了促狭的心思。他双手插兜俯下身来:“宁小姐,那是另外的价钱。”
  宁织里闻到冷杉的味道,山风裹挟着枝干,露水浸润着针叶,扑鼻而来。
  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她向来是感性的,敏感的,感知快于头脑的,然而此刻,即便在这使人熏熏然的气息里,她还是被江临安的贪得无厌震惊了。
  “江临安,你知道门口的大爷兼职做模特要价多少吗?八十一小时,这还是脱光光的价格。就算你长得好看,也不能漫天要价吧?”
  江临安微微一笑:“自愿消费,我又没有强买强卖。”
  美人一笑,衬衣领里若隐若现的锁骨轻颤,宁织里彻底感性了,上头了,决定冲动消费。
  “你等着!”
  她打开微信,发现零钱余额不足。
  打开支付宝,发现持仓基金一片惨绿。
  又打开钱包,发现全是信用卡。
  “那个,走,姐姐带你去商场买包!哦不,买表!”
  江临安好整以暇,站直身体:“现金收讫,谢谢。”
  看着她不知所措的表情,江临安终于感觉扳回了一程。果然只有以其人之道,才能还治其人之身。
  宁织里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没钱的亏,她咬牙切齿,拿起画笔在画板上一阵狠狠涂抹。心中暗下决心,熬夜多接几单画稿,早晚让他把腹肌一块一块都露出来!
  江临安看她画得认真,想起昨日奶茶杯上的速写剪影,忍不住好奇她今日把自己画成什么样子。
  待走近一瞧,浑身肌肉都紧张起来。
  画上的人躺在桌子上,双肘撑起上半身,仰头看着天花板,下颌、脖颈、喉结、锁骨,连成一条锋利的曲线。
  虽然整整齐齐穿着衬衣长裤,可怎么看怎么……秀色可餐。
  他攥了拳:“你指挥我摆了半天姿势,结果压根儿没用上?”
  “不啊,我观察了你的身材比例和肌肉发力的方式。那些不是重点,你看你的脸。”宁织里兴奋地用笔杆点了点画中人的面部。
  那里一团模糊,五官不清,涂着一片油彩似的白色颜料。
  江临安:“还没画完?”
  “画完了呀,你看你的小脸,白不白?”
 
 
第4章 、克莱因蓝
  江临安活了二十七年,只丢过一次脸。
  高中的时候,他为了完成学校社会实践作业,在马路边捡垃圾,被坐着宝马的贵妇人见了,以为是清贫学生,当即从车窗递出一沓钱,邀他上车一叙。
  这也就罢了,因为下一秒,他家司机就开着劳斯莱斯来接他了,让看走眼的贵妇目瞪口呆。
  事情坏就坏在,这一切被另一个做社会实践的同学看见了,还拍了照发到群里。
  不出三分钟,他就成了学校驰名小白脸。
  他本就与同学不亲近,这样一来,更无法和大家打成一片,只能将高冷进行到底。当时笑得最响的是谁来着?哦,好像是班长宁知梦。
  万万没想到,十年之后,他竟然又一次被人当面讽刺为“小白脸”,这人还是宁知梦的妹妹。
  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坍塌……
  宁织里并未察觉他脸上纠结感慨的神情,自顾自欣赏画作:“你说我给你衬衣扣眼里别一朵玫瑰怎么样?或者给你加一对兔耳朵?”
  江临安受此大辱,怒火攻心。
  从小的家庭教育告诉他,越是生气的时候,越要冷静自持,云淡风轻。
  他极清淡地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十二点零五分了,这五分钟送你了。”说着决绝转身。
  宁织里没想到两个小时过得这么快,懊恼自己怎么就真的画起画来了。
  “你时薪两千,五分钟不少钱呢,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江临安掐指一算,自己在公司拿三百六十万固定年薪,再加股票期权。一年二百六十个工作日,每天工作十小时,他的保底时薪才不到一千五。虽然是家族企业,也不能这么剥人,是时候谈谈涨工资的问题了。
  宁织里见他站着不动,让他同意,喜不自胜:“你想吃什么?我们食堂的大盘鸡盖面特别好吃!”
  “不行,我中午约了人。”
  “那晚上?明天?后天?大后天?”
  书上说了,要给男人选择题,不要给男人问答题。根据她多年考试经验,选择题一般有四个选项。
  “都不行。衣服你拿给你姐姐,以后别联系了。”
  男人绝情离去。出美院门的时候,他打量了一下看门大爷,由衷地说了声:“您辛苦了。”
  江临安走后,宁织里颓然坐在椅子上,给画板上的人描上细节。呵,靠脸吃饭的男人,果然无情无义。
  过了没一会儿,一人大力推门进了画室,从后背揽住她:“织里,你的男模特呢?听说你带着一个服装表演系的帅哥满校园转悠,快给我看看!”
  原来是她的室友春晓,虽然她不经常住校,但和室友们关系不错。
  宁织里幽幽叹气:“我跟他钱货两讫,人家就走了呗。”
  春晓看见她笔下的大作,和画中人妖娆的姿势,双目圆睁:“这身材绝了,你自己偷偷摸摸,跟他在这张桌子上做了什么?”
  “实不相瞒,啥也没干,我们是纯洁的金钱关系。”
  春晓噗嗤一笑:“你打扮成女鬼模样,都没勾住人家?他竟然问你要钱,一小时多少?”
  宁织里伸出手掌,比了个二。
  春晓倒吸一口冷气:“二百?这么贵!”
  “差不多吧。”
  二百和二千,都姓二。
  “既然你这么壕掷千金,中午去隔壁Hilton吃自助呗。”
  “可我想去食堂吃大盘鸡拌面。”
  “求你,今天第二位半价。”
  “那请问你是第一位,还是第二位?”
  春晓娇羞的粉拳锤在她肩上:“哎呀,人家当然是第二位啦。”
  宁织里笑笑,并不在意,起身收拾东西。这就是她虽然不常住校,还受到室友广泛好评的原因,之一。
  春晓一边帮她收拾,一边道:“这是我第一次进五星级酒店,你能不能换件衣服,别给我丢脸。”
  “真的不好看?”
  “哪哪都别扭,be yourself,OK?”
  宁织里感到十分挫败,觉得江临安不肯和她吃饭多半是因为自己选错了衫。
  她回到宿舍,换了一条克莱因蓝的吊带裙,锁骨上的花朵终于得见天日。为了让它多留一天,昨天洗澡都小心翼翼,结果捂在领子里一上午,憋闷坏了。
  “这鸢尾够野!”春晓由衷赞叹。
  宁织里甩了甩长发,踏上伶仃的高跟鞋,抛了个媚眼:“那必须,从今天开始,我野给你看。”
  春晓看着眼前浓墨重彩的纤细少女,揶揄道:“爸妈一走,你就想上房揭瓦,不怕你姐揍你?你要是够胆,搬回宿舍住,姐姐带你夜夜笙歌。”
  宁织里权衡了一下“慈母”般的姐姐,和宿舍又窄又硬的床板,两害相权取其轻,选择了一种委婉的拒绝口径:“可是我更想和小哥哥夜夜笙歌。”
  “哪个小哥哥?你画上的那个?”
  “没错,我势在必得。”
  二人手挽手进了酒店自助餐厅,寻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拿了餐大快朵颐。
  吃了没两口,宁织里就觉得不对劲。
  前面那桌背对着她的那个男人,腿长得过分,虽然老老实实交叠在桌子下面,还是露出了一截。夏日薄裤里隐隐露出修长的肌肉线条,无比眼熟。
  她抛端着盘子挪到男子旁边那桌去,然后抛了个眼神,让春晓坐在旁边挡住那人的目光。
  “怎么了?窗边不是挺好的。”
  宁织里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别回头,我势在必得的男人在和别的女人吃饭。”
  春晓掏出化妆镜打开,从里面偷偷打量男人的相貌,差点儿尖叫出声:“你那张画没画脸,你怎么不早说他这么帅!”
  “可惜他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富婆。”
  那个富婆眉目淡雅又不失妩媚,一身法式碎花裙,不时捂嘴轻笑,似乎听江临安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呵呵,对别人小意讨好,对自己就高冷装大爷。
  春晓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这位帅哥靠脸吃饭?”
  “怎么,你觉得凭他的脸吃不了饭吗?”
  春晓摇摇头:“那倒不是,只是他长得一脸贵气,没想到……”
  “呵呵,是挺贵的。”
  富婆从编织小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推到江临面前,然后站起身,拍拍他的胳膊,走了。
  春晓目瞪口呆,若非亲眼目睹这钱色交易,还真不敢相信那个矜贵如玉的男人确实是个小白脸。
  待反应过来,身边的宁织里已经雄赳赳气昂昂走了过去,徒留一抹蓝影儿。
  江临安一早就看见了宁织里。
  没办法,她太显眼。克莱因蓝是饱和度最高的蓝色,想不注意到都难。
  直到她怒气冲冲坐到自己面前,他才第一次认真看她的长相。
  倒不是因为她长相普通,相反,她算极有辨识度的美人,只是她每次都打扮得太不普通了,让旁人目光无暇在她脸上流连,分散了注意力。
  她面色白皙,没有血色,眉毛却极浓密,富有生气,眼尾微微上扬,不笑的时候显得难以靠近,笑起来又显得娇媚。鼻子纤细直挺,唇微厚,涂着浓烈的蓝调红色,和裙子相得益彰。
  仔细看去,眉眼和宁知梦有几分相像,但姐姐是知性美,她是野性美,气质大相径庭,若是不说,绝对联想不到她们是姐妹。
  她的身材太过纤细,野性里又掺了一丝幼态,像只小兽,奶凶奶凶的。
  野性小美人勾了勾唇:“是我考虑不周,有五星级酒店的自助吃,何必和我在食堂排队。”
  阴阳怪气的话用她这张脸一说,倒显得有几分娇憨。
  “是早就约好的饭局。”话说出口,江临安才发觉像在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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