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织里冷哼:“我听说了,排队约你的人从这里排到法国。我倒要看看,这位是不是比我大方?”
她拿起桌上的信封掂了掂,有点分量,但算不上厚实。
她顿时感觉被骗了:“江临安,你竟然搞价格歧视?为什么对我收费这么贵!”
江临安没撑住,笑了。
宁织里咬牙切齿:“无奸不商啊。”哪怕商品是自己。
“你一个美术生,经济名词倒懂的不少。”江临安笑意未散,好好的赞赏像极了嘲讽。
“行,现在开始专业歧视了是吧?”
宁织里从高中就是艺术生,也从来不看财经新闻,按道理一辈子也去接触不到这些名词,可架不住她有个上进的姐姐。
自从宁知梦自己开了工作室,从设计师变成设计师兼老板,就报名了高校MBA,天天专业词汇不离口,听得她耳朵起茧。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江临安觉察到自己失态,赶紧敛了笑。
宁织里终于笑了,因为他颈侧肌肉又紧张起来。
“我让你很紧张吗?放松点,我不难取悦的。”
江临安不知这话从何而来,宁织里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嫩白的脖子。
江临安领悟了,目光却随着她的手指缓缓下移,停在她锁骨的蓝色花朵上,怎么也移不开。
“好看吧?”宁织里觉察到他的目光,得意洋洋地问。
“疼吗,纹身?”
江临安似乎从没有过叛逆的时刻,而在二十七岁,他忽然好奇,若是自己身上也有一块狰狞的、张扬的、不可逆的图案,家里那些老古董会怎么想?
宁织里一愣,随即挑挑眉,道:“疼,特别疼,现在还疼呢。你帮我吹吹?”然后把纤弱的颈子往前递了递。
可真是,顺杆就爬。
江临安擦擦手:“你朋友还在等你。”
春晓本就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闻言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口龙虾肉,冲两人挥挥手:“你俩继续打情骂俏,我先回学校了。”
路过宁织里的时候,她低声补了句:“这顿我没吃饱,算你的。”
宁织里欣然答应,她的朋友,就是懂事儿。
她悠闲地歪了歪头:“我的朋友走了,不然我们来说说,你和你朋友聊了些什么?”
“生意上的事。”
这是实话,那人叫王醒然,是江氏最畅销的作家之一,这次会面,是谈她的新书。她威胁要换一家出版社,除非集团江副总亲自和她谈合约。
宁织里看了一眼信封,果然是客户,呵呵。
“原来如此。那我也来和你谈一桩生意,怎么样?”
江临安:“?”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你就谈。
宁织里:“我敢说,没人比我出价更高。”
呵,你这种小白脸,姐姐见得多了。
第5章 、克莱因蓝
谈大生意,首先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宁织里坐直身体,目光沉稳:“我呢,最近有点空闲,想逛逛京城,需要一个随叫随到的导游。时薪两千,现金收讫。”
果然是大手笔,相比之下,只给他一千三时薪的江家老爷子简直是在压榨劳工,更别提还要随时加班。
只是这位大手笔的金主虽然坐得笔直,手里却捏着一把叉子,快要捏断了。
“你难道不是京城人?”宁家祖籍在南方,但从宁织里爷爷那辈儿就来了京城,她该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京城人就不能逛京城吗?”
“当然可以。只是……”江临安忽然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你也看见了,想给我花钱的人很多,我为什么要选你呢?”
宁织里点了点桌上薄博的信封,恨铁不成钢道:“这你都拎不清?年轻漂亮的富婆小气,大方的富婆年老色衰,像我这样青春貌美又一掷千金的,你上哪找去?你不懂有钱人的心理,给你买点衣服首饰包包哄开心了,再借你辆车开开就得了,谁舍得真金白银给出去当冤大头?你现在还年轻,不趁机多存点钱,以后挣钱能力下降了,难道守着一堆漂亮衣服过日子吗?而且我为人正派,提供的是正经工作,你考虑一下。”
这种事她见得多了,爸爸的朋友中比比皆是,无聊了养只小夜莺玩玩,玩腻了转身就走,车子房子还是自己的,一分钱的便宜也不给宠物留下。
江临安拧了眉:“说起来头头是道,你很有经验?”
气势不能输,宁织里扬起下巴:“那当然,我花过钱的小帅哥从这里排到西班牙,姐姐最知道怎么疼人,要不要让姐姐疼疼你?”
岂有此理!江临安何曾受过如此大辱,当然是断然拒绝!
可是……她毕竟是同学的妹妹,行为如此大胆跳脱,万一又去街上找别的男人砸钱,自己岂不是也有责任?
“我考虑一下。”
宁织里的野生浓眉皱起来:“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做人磨磨唧唧的?你先想着,我写合同。”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速写本,撕下一页,用碳素笔一笔一划写上——劳动合同。
【甲方:宁织里】
【乙方:江临安】
【乙方向甲方提供导游服务,甲方向乙方支付报酬,时薪2000元整。乙方要听甲方话,要为甲方保持美貌,约会期间不准三心二意。】
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宁织里,龙飞凤舞,花里胡哨,还附带一颗小心心。
江临安看得眉头直皱,这是他见过最蹩脚的合同。
这不该是劳动合同,而是劳务合同。而且条款里起止期限没有,服务方式不明,支付方式不清,协议终止情形、违约责任也一概没有。什么叫听话?什么叫保持美貌?什么叫三心二意?全都不是法言法语。
宁织里一脸急色:“考虑好了吗?”
江临安摇头:“不行。”
“这还不行?那你说怎么能行?”
江临安本想说怎么都不行,但目光扫过她锁骨上鲜艳张扬的花朵,和她一脸期待的眼神,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把纸张转向自己,长臂伸过来,刷刷刷写了一行字。
【甲方不得强迫乙方做违逆心意的事,如有安排,需提前预约。】
“行行行,我宁织里向来以德服人。”
江临安这次没忍住,笑声从唇边溢出:“你确定不是以钱服人?”
宁织里咬牙切齿:“还不是因为你贪得无厌!赶紧签字。”
她内心郁闷,若非他只认钱不认人,今天坐这个富婆跑车,明天让另一个富婆摸手臂,她何至于拿出真金白银来谈恋爱?抄底基金不好吗?
可是话说会俩,美人笑起来真好看啊。
这是江临安签的最匪夷所思的一份合同,也是标的金额最小的一份。不对,这份合同没有期限,若是十年八年的延续下去……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事实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签。不过在他确定无疑的人生里,从没有一个人像眼前的少女一样,让人永远猜不透她下一句话会多么出人意料。
宁织里吹干他的签名,小心翼翼把纸张夹进速写本。
“合同难道不应该一人一份吗?”江临安发出疑问。
宁织里正色道:“乙方,请注意你对甲方爸爸说话的态度,难道你怕我不认账吗?”
江临安揉揉眉心,忽然觉得自己大意了。
“我怕我记不得合同内容,会不认账。”
宁织里也怕,她犹豫片刻,撕给他一张纸:“那你抄一份,我签字就是。”
出于对契约的严谨,江临安写的是标准的颜体楷书,每个字都一般大小,排列得比阅兵还整齐。宁织里叹为观止,这和自己写的歪歪扭扭旁逸斜出的那张截然不同。
“你高考作文不会得满分吧?这字绝了。”
江临安摇摇头:“我没高考过。”
宁织里一想也是,若非没有学历找不到工作,谁愿意靠脸吃饭。她安慰道:“没关系,当今社会笑贫不笑学渣,再说我高考了两次,咱俩平均一下就行了。”
江临安咽下了那句“我是保送的”,转而问:“为了考美院?”
宁织里挥挥手:“算是吧。”
十七岁那年,她瞒着父母申请了巴黎美院,然后随便应付了高考。父母对着她一塌糊涂的成绩发愁,她才宣告自己拿到了法国顶级美院的offer,父母听后十分自豪,然后拒绝了她。
理由还是老生常谈,你身体不好,不会照顾自己,留在家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宁织里铁了心,绝食抗议,闹腾了足足一个月,父母才松口。谁知乐极生悲,一场感冒引发肺部感染,反反复复了几个月,一直到春节才出院,入学时间早就错过了。
无奈之下,只得复读,按照父母的意思,报考了京城的美院。录取之后,父母和院长打了招呼,很少住校,日常起居全在家人的照顾和注视之下。
到了大三,宁织里又动了出国的心思。偷偷学了法语,准备了作品集,再次申请了巴黎美院。
大四拿到offer后,她转变了策略,先去央求姐姐宁知梦。姐妹齐心,终于说服了父母,同意她留学,条件是母亲去陪读。然后夫妇俩就出国置办房产去了,这才有了她的悠长假期。
这些都是没意思的旧事,又不能搏美人一笑,自然不值得谈起。毕竟她花了大价钱,想要的是快乐。
她弯起微翘的眼睛:“你下午想做什么?”
“下午有工作。”
宁织里眼睛的弧度一下子捋直了,显出几分犀利:“和别的女人?”
“是正经工作,早就约好的。”
“呵呵,你之前还说刚才那位是早就约好的,结果被我抓住她捏你肱三头肌。”
“?”
王醒然临走前确实在他胳膊上拍了拍,让他十分不适,但没来及甩开她就走了。要说捏,倒也不至于吧?
宁织里听说下午约会无望,务实的叫来服务员,打算买单走人。
“您好先生,您四位一共是一千六百八十元。”
江临安无比心安理得地往椅背上一靠:“她买单。”
宁织里冷笑:“江临安,你竟然对她倒贴?价格低廉就算了,竟然还请她吃饭?能耐了啊,你以为你是杜十娘吗!”
江临安没想到她如此不依不饶,不想纠缠:“知道了,我请,算是对甲方的一点敬意。”
若是她知道,那薄薄的信封里只是几张读书会入场券,不知要气成什么样。
最让金主爸爸没面子的是什么?莫过于被小白脸抢单。
她把副卡甩在桌上:“我付三位,他付一位。”然后威胁道:“敢拿我的钱倒贴别人,我拿你的裸画去参展!”
“你哪来的我的裸画?”
宁织里目透衣料,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我随时能有,没有人比我更懂人体结构。”
她的目光直接又大胆,让江临安一阵耳热。
他赶紧转了话题:“咳咳,谢谢你请我吃饭,你去哪我送你。”
“收钱吗?”
“赠送一次。”
宁织里顿时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拿起座位上的纸袋,蹦蹦跳跳往外走,准备去姐姐的工作室把衣服还给她。
“你冷不冷?要不要披上外套?”她纤细的身板裸露着大片肌肤,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看得江临安眉头紧锁。
“不要,颜色不搭。”她一口拒绝。
可转念一想,这衣服是他穿过的。
“混搭一下也行。”
衣服展开,有淡淡的雪松气味,和他的人一样,高耸笔挺,耐寒不耐热。搭在肩上,仿佛包裹自己的不是衣料,而是他的手臂,新奇的感觉。
“要不你揽我一下?”宁织里想体验一下真人的手感。
“该时段您没付钱。”江临安大步朝外走去。
呸,认钱不认人。
江临安走到停车场,体贴地为金主拉开车门。
宁织里看着那辆熟悉的蓝色保时捷,正是昨天来接他的那辆,不由得面容扭曲,目光纠结:“你让我坐别的女人的车?”
第6章 、克莱因蓝
看着宁织里的脸色,江临安有些后悔主动提出要送这尊大神了。
前日表姐唐清把他的车头撞凹进去一截,被迫返厂维修,为了表达歉意,昨天亲自去接他,还把老公的保时捷小宝贝儿借给他开。
他一五一十对金主解释道:“这车是我借的,过几天就还。”
宁织里进行了几个深呼吸,压抑着开口:“那位大姐连辆车都不舍得给你买,也叫对你好?是我的错,我早该来救你于水火。”
书上说了,越是生气的时候,越要对男人展现大度与宽容,让他滋生愧疚,无地自容,然后加倍偿还。
但这招对江临安似乎无效,他惊讶道:“你要给我买车吗?”
宁家虽然家底殷实,但也禁不住这么败家吧?
宁织里被他的大胆震撼了,才认识第二天,连小手都没摸上呢,就张口要车?
要什么自行车,世上怎有如此贪得无厌之人!
“看你表现。”金主爸爸永远不能承认自己没钱。
江临安做了个请的手势:“上车,让我表现一下开车技术。”
宁织里纠结了一阵,终于上了车。
美人过去遇人不淑,可是保时捷是无罪的,同处一室的时间也是宝贵的,更何况美人说他要开车呢。
副驾驶上放着一本书,硌得她屁%*股疼。
她拿起来一看,是美女作家王醒然的小说《坠入你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