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父子俩刀兵相见,一言不合竟打了起来。
颜乔距离他们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见他们扭打在了一起,连忙跑下楼拉架。
孔胜东虽然老当益壮,可哪里敌得过血气方刚的孔峙?
孔峙轻而易举便将孔胜东推坐在地。
“德世是你创立的没错,但你知道我把烂肉剜掉培育新肉的精力都够运营两个德世了吗?
谁也不知道我继承德世的目的只是为了偿还你欠下的孽债,你赚了多少黑心钱你自己心里清楚,想想当初我是为什么和你决裂。你要是忘记了,我不介意帮你好好回忆。”
颜乔一来就看到孔胜东当场抱头痛哭,鳄鱼泪汇成一条河。
要不是听到了些许对话片段,真以为孔峙是虐待父亲的白眼狼了。
真想不通,为什么坏人变老了就能吃老人的红利了。
孔峙眼见颜乔跑过来,揽过她对孔胜东说:“别说动她一根汗毛了,一米远的距离你都别想靠近。”
说着就把颜乔带了回去。
颜乔知道孔峙一定很难过,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最后她想到了一个主意,对孔峙说:“我们去民政局领证吧。”
他什么物质都不缺,唯独缺少爱,那么当她愿意和他荣辱与共,他是不是会开心一些?
可说完她倏地想起他是不婚主义者,这么做可能不但不会令他开心,反而会令他难堪。
果然,孔峙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一如既往地亲吻她的额头:“傻瓜,结婚应该是出于自愿,而不是委曲求全,你都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我怎么会让你为了哄我高兴而跟你结婚?”
颜乔记住了他这套说辞,并当他是以她为名找了借口,无端觉得有些失落。
第二天是她每月例假到来的日子,不知怎么出了差池。
她以为是减少碳水摄取导致的经期延迟,没当回事。
直到三天后她回自己的出租屋收拾房间准备退租,看见了陶滢送给她的妇健大礼包中的验孕棒,她就不以为然地试了一下。
没想到看到结果,犹如五雷轰顶。
检验结果是两道杠,阳性。
她怀孕了。
未婚先孕是大忌讳,她六神无主地征询孔峙的意见,问孔峙流还是堕。
在外地参加商业活动的孔峙怕她冲动行使自主权,连忙说:“你在哪?我马上到。我们去民政局办手续。”
颜乔看出来了,孔峙就是想打着她怀孕了的幌子跟她去民政局领证结婚。
不然依照他谨慎的作风,怎么会轻信验孕棒验出来的结果,必定是要拉着她去医院再检查一遍的。
可他的第一反应是结婚。
可见是真的想和她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颜乔可不干。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测出来的结果。
她倒不是接受不了未婚先孕,毕竟后面几次都是经过她允许,欢爱的过程她也都享受到了。
她只是没想到,同龄人花里胡哨的备孕措施做一大堆,一年半载都怀不上,还要求神拜佛,寻各种土方,她和孔峙这才厮磨了几次就有孩子了。
原来孩子是这么容易怀的吗?
孔峙自然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做检查,给她联系了私立医院,直接远程挂上专家号,而他则已经在飞驰而来的路上了。
颜乔独立惯了,不想让他兴师动众,不仅自己去了,队也老老实实排了。
颜乔听力好,隐约听到医生怪排在她前面的女生不自爱,冒出类似于“活该”的字眼。
接着她就被医生叫进诊室了。
那个女生哭得梨花带雨,迟迟不愿离去,分明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却还要问个究竟:“那我这辈子是不是都不能生孩子了?”
医生冷漠地答:“是的,你可以出去了。”
女生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诊室。
颜乔怜悯地看了女生一眼。
医生开口拽回她的注意力:“检查还是看病?”
颜乔语气轻柔地说:“检查,麻烦您帮我开个单子。”
医生公事公办,态度冷淡地说:“今天检查的人也挺多的,你老公呢?叫你老公一会儿拿单子去窗口缴费,你先喝水憋尿去。”
颜乔讪讪说道:“我没老公……我自己来的。”
医生叹了口气,说话的口吻更不客气了,问了她一些基本信息,填好了表,把单子往桌上一拍,麻木地叫下一个。
颜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只是怀了个孕而已,人权几乎降到了最低格,像块等待盖章的猪肉,暂时没有人来认领。
孕育生命可耻吗?
独当一面可耻吗?
她有抚养小孩的能力,要是怀了孩子也会把孩子生下来,为什么和残害和漠视生命的人是一个待遇?
颜乔去缴费窗口付了款,姗姗来迟的孔峙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莫名想把孔峙拽到刚才那个医生面前,证明他们能对孩子负起责任。
但她想了想,要是哪天未婚先孕被融入主流,将是被遗弃的孩子的噩梦。
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吧,她现在只关心今后会不会被无关人士误伤。
万一真有了孩子,后续还有一堆麻烦事呢。
做B超需要让膀胱膨胀,颜乔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灌了许多水,和身旁其他准备做B超的女孩子一样。
但是孔峙和别家做父亲的人不一样,气质绝尘。
他身边的男人有的在跟朋友煲电话粥,有的在打游戏,只有他乖巧地坐在走廊里帮她看包。
他在一群人中格格不入,如同鹤立鸡群。
经历了一番曲折以后,颜乔终于做完了所有检查,当场就能被测量的指标她都看见了。
估计的确是怀上了。
颜乔别的都不愁,只怕有了孩子之后,受到孩子的牵绊,全方位丧失自主权。
正愁眉不展,她收到了孔峙的又一次求婚。
人家求婚是一生一次。
到了他这里,求婚已经被纳入了日常。
孔峙变换了招数,开始反话正说了:“虽然这已经是我不知道第几次向你求婚了,但是你千万不要因为我求的次数多就心疼我,你要多想想嫁给我有什么坏处。”
越是想吹毛求疵越找不到瑕疵,她口是心非地说:“要不是我受够了穷日子,才不可能愿意嫁给你呢。我理你还不是图你的钱,你不反感吗?”
孔峙角度刁钻地抠出她话里的字眼,没脸没皮地调侃她:“这么说,我钱给够你就愿意嫁给我了?”
她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每当她攒足了借口准备跟他唇枪舌战的时候,他总要按以上步骤颠倒黑白,反客为主。
她亏就亏在自己的脸皮没他那么厚。
颜乔架不住他软磨硬泡,终究是答应了他的求婚。
孔峙都习惯了被她拒绝了,她陡然一答应,弄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能置信地看向她,旋即笑意深重地说:“这可是你自愿的,不是我逼的。”
颜乔娇嗔地说:“我像是出尔反尔的人吗?”
孔峙要的就是她这句话,顿时载着她火速赶往了民政局。
素来爱摆谱的人这下不管什么阵仗不阵仗了,只求速度,流程过得飞快。
填单据,签字盖章,公证处宣誓,接着是拍照,给结婚证戳钢印。
求婚十来天,结婚十分钟。
表面上是她稀里糊涂就被他忽悠得成为他的妻子了,可实际上他们在分分合合间相爱了一整年。
未来还会携手走很长一段路,岁岁年年风雨共渡。
第六十七章
领到证后,两人都没急着广而告之。
孔峙是说新年到了,铺天盖地都是新年祝福,就算公开了也会很快被淹没。
他不要借任何节日的势,要给她一个盛大的世纪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让婚宴那天本身成为最大的吉日。
颜乔则是害怕闲言碎语。
她要是没在德世工作过还好,关键是她在那里工作过一段时间。
现在跟孔峙结婚了,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她怎么那么幸运,而是她之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如今却成了总裁夫人,再结合她有孕的消息,可不就把靠孩子上位的猜疑坐实了,名声哪可能好听?
孔峙听了笑着说:“给你总裁夫人的身份是让你挺直腰杆,不是让你心生忌惮的。如果正牌夫人都有人说三道四,那还有什么是不会被歪曲的?说话要负责任的,恶语中伤要付出代价,连我都不敢在你面前胡言乱语,怎么可能让你受流言蜚语的束缚?”
颜乔听了这话,隐约看见了暴君的影子,生怕他用强权封口,连带着他的名声一起变糟,忧心忡忡地说:“我不要你为了我做昏君。”
孔峙赞同道:“这句话算是说到点上了,只要我创下丰功伟绩,娶谁都是我的自由。”
颜乔不知道怎么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就被他夸了。
他对她的爱越来越盲目,只会用赏识的眼光看待她了。
颜乔想,既然已经跨越阶层成了他的妻子,就要努力融入上流圈子。
她认识的名媛只有尹璐缇一个,对他的世界想象力匮乏,能想出来的也就只有东宫娘娘烙大饼,有心无力。
孔峙跟她说了句实在话:“融不进去就不用硬融了,反正能看到的感情背后都是生意,交际无非是套近乎,到时候为了利益容不下关系户,反倒难做人。我能把德世做到今天这么大,不是靠别人,更不是靠女人,以前孔胜东做主的时候喜欢把资源换来换去,我接手以后就几乎不存在等价交换了,换了就亏本,那去经营那些关系干什么呢?”
颜乔又问:“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不是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女人吗?
孔峙说:“不需要你做什么,做我太太足够了。”
前半句话她是在认真听的,没想到后半句话他突然不正经起来,她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孔峙见状换了个话题,谈起她的未来:“梦圆了就别写书了,整天对着电脑,对孩子不好,身体不舒服你也写不下去。”
颜乔当即反驳:“我可以写手稿啊,到时候扫描进电脑就好了。”
孔峙奉劝道:“我知道你有情怀,但是这个行业的现状这么困难,能不能存活都是问题,有些出版社已经妥协了,书籍成为圈钱的工具,作家成为生钱的奴隶,只要能赚钱,禁忌不是问题。当然社会风气就是这样的,不尊重读书人,我能给出版社投资,但改变不了大环境,可能你还没来得及实现抱负,初心就不在了。”
从上次签售会颜乔就察觉到这个苗头了。
与其说是初心不改,不如说上了船下不去。
生意人都很聪明,会权衡利弊,做不下去早就带着遗憾叫停了,继续做,是因为肉太肥了。
哭穷,是明目张胆榨钱的开始。
颜乔五味杂陈,同时老先生的教诲历历在目。
她郑重地说:“我的初心是在的,我想发光发热。”
孔峙沉吟片刻,说了自己的看法:“那不如做公益教育。有的人没有初心,只有野心,想要创建自己的商业帝国,想要成为整个行业的翘楚,想要在某个领域永远无法被超越。但我会希望整个行业越来越好,整个社会越来越好,整个国家越来越好。如果不是为了找回你,我不会收购报社。在某些人看来,控制舆论粗暴有效,在我看来却不是长久之计。我的观点是开民智、还事实,比起捏着一群任我摆布的傀儡,我更希望看到独立思考的人。”
颜乔都快忘了孔峙不仅是“孔总”,还是“孔教授”了。社会责任感傍身的男人太有男人味了。
还有那句“如果不是为了找回你,我不会收购报社”也很令她动容。
柔情蜜意涌上心头,颜乔娇嗔地说:“我不要当老师,我要做师母。怎么都没有学生来家里做客啊?我还蛮期待你的学生来拜访的。”
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她期待的是他的学生来拜访,看到她的气质谈吐,打心眼里赞叹。
她会很享受那种被敬重的感觉。
孔峙笑起来:“他们都是不及格了才会想起来联系我。”
颜乔接腔:“那你是不是经常让他们不及格?”
他对集团的那些高层那么凶,对学生应该也很严厉吧。
孔峙笑意不减:“也没有。正常比例吧。”
有比例,那就不是全过。
颜乔庆幸道:“还好我不是你带的。”
孔峙亲昵地卷动她的发梢:“你要是我带的,就不会受那种委屈了。”
颜乔早已释怀,在他怀里低喃:“那我就没有理由让你收留我了。”
一切都不早不晚刚刚好。
-正文完-
第六十八章
“怎么就结婚了?比闪电都快啊。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结的吗?”
结婚的事,除了陶滢,颜乔谁也没告诉。
陶滢的反应很具有代表性,在颜乔的意料之中,所以她才不想办婚礼,她没有精力一一解释。
“不是因为孩子。”
颜乔私下里跟陶滢掏心掏肺。
“我欠了他好多钱,觉得嫁给他值那么多钱,而且结局其实从他把我从深渊边缘给救回来的时候就注定了。只要他让我嫁给他,我就会嫁给他,否则良心过不去,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让结局推迟了。”
颜乔语气惆怅。
“滢滢,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怕了。我怕我有一天在大街上走得好好的,被人以欠债的名义扒衣服。我怕我只是在夜里出门买个东西,就被拖进巷子里侵犯,无处申冤。我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等同于没有根基,要想活命就要有家庭,要有一个靠得住的后台。”
“去年为了躲孔峙,我到泽城的第一天就被出租车司机从车上赶了下来,因为我找不到自己订的旅馆在哪里,迫不得已叫了出租车,结果旅馆就在我上车的地方的不远处,司机觉得我在把他当猴耍。我图方便让他不得不绕着护栏多跑七八公里,不好意思地付了钱下了车,他发现我走错方向又下车告诉我前面的路被拦住了,刚说完对不起我又对他说谢谢。他对我不好,也不坏,我知道他是为生计所迫,他知道我背井离乡,就此一别再无缘分,却让我记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