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但宋叔那时候跟他势均力敌,他不敢轻举妄动。”孔峙眼中凛冽,“我那时候就发誓,要卧薪尝胆,摆脱他的束缚。”
“所以你就和宋晏君联手了?”颜乔猜测。
“没有。”孔峙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宋叔是好人,但宋晏君品性顽劣。我对他凌虐女性的事早有耳闻,很是瞧不起,也不希望尹璐缇栽在他手里,可是没办法,我需要他来吸引孔胜东的注意力,这样就可以隐藏我暗中筹谋的事情。”
怪不得当时他不希望她和宋晏君产生交集。
不是吃醋,是怕她被宋晏君盯上受伤害。
怪不得非要在宋晏君面前演一出苦肉计。
是因为残暴的不是他,是宋晏君。
他不是为了她和宋晏君绝交的。
绝交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
“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颜乔记性很好,“你说你和宋晏君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为了他和尹璐缇的关系才赶我走的。”
孔峙毫无隐瞒地说:“那是因为那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对你动了心,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为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在约束和利用你。我怕你因为经历过糟糕的经历,在误会我的情况下解释不清,你不能理解也不会相信,我会因此失去你。”
颜乔回想起那天还是想哭:“所以你选择了冷言冷语,让我觉得是我的错,这样就会出于愧疚留在你身边?”
孔峙忏悔:“对不起宝贝,我不该觉得事后可以弥补,不该奢求被你原谅,但是我只能弥补,只能求得你的原谅。”
颜乔爱他也不妨碍她骂他:“你真是个混蛋,自私又嚣张的混蛋。”
孔峙任嘲任骂,顺着她的话说:“我知道,我的深情来迟了。”
颜乔泪如雨下:“这么难你让我怎么选啊?原谅你对不起自己,不原谅你舍不得你。你的过去是真的惨,但我也是真的不能共情。要不……我们还是不要互相折磨了。”
孔峙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但是他有什么资格说不行?
孔峙说我能怎么办。
“我是孔胜东的儿子,跟他作对是大逆不道,不跟他作对是助纣为虐,我能怎么办?”
“集团里那些欺上瞒下的畜生,我处置了是冷血无情,不处置是姑息养奸,我能怎么办?”
“跟宋晏君了那么多年兄弟,又承蒙他父亲照顾,他非要学坏,我能怎么办?”
“公司员工因为情感问题跳楼,不封锁消息就要为辟谣跑断腿,我能怎么办?还有面对明知女友有基础疾病还要逼她去我游乐场找刺激的男人,我能怎么办?”
“你觉得在我这里受到了委屈执意要离开我,我能怎么办?”
他说完这些又说了他是怎么办的。
“即便是不能决定生在谁家,我也背着六亲不认的名声跟孔胜东断绝父子关系,挨家挨户给被他欺压过的人道歉,抚恤金赔了整年的盈利。”
“即便是人身安全不能得到保证,我也冒着出门被报复的风险对抗那些四处勾结、在本市有其他底盘的元老,换得德世内部的清朗,维系住了相对的公正。”
“我拦不住迷途不知返的宋晏君,但不惜和他反目成仇,在不知情的尹璐缇面前告发了他,而且打破了他对媒体的垄断。”
“那些无妄之灾一次又一次牵制着我走向你,我也就只能承受着误会,无能为力地看着你越走越远。”
“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在辩解,但我隐忍了这么久,不能得到一个沉冤昭雪的机会吗?”
“整年的盈利很多吗?那些穷酸的蝼蚁只是家毁人亡,而你可是损失了一整年的盈利啊。是这样想的吗?”颜乔苦笑着反讽,“钱可以再赚,创伤和阴影是那么容易消弭的吗?你说这句话默认了父债不该子偿,可你享受了孔胜东带给你的资源和红利啊……”
“如果我说我没有呢?”孔峙迫不及待地打断,“我可以说是宋家人养大的,孔胜东的钱在接手德世前我一分钱都没有用过,只是扮演着他儿子的角色在各种场合露脸罢了。如果我不接德世的盘,德世这朵外表鲜艳内力腐败溃烂的花能烂到根部去。我不整顿,也没人治得了那些猖狂的老滑头。事到如今,我还愁卸不下肩上的担子呢,暂时找不到信任的人接手,不然我腾出时间和你恩恩爱爱相伴终生不好吗?”
颜乔就问:“怎么说你都有理,事情永远都是朝对你有利的方向发展,怎么会这么巧呢?”
孔峙沉吟片刻,一针见血:“你从来没有信过我对吗?”
第六十三章
回到海城后,近期没在网上买东西的颜乔莫名收到一个同城快递,拆开后是一堆验孕棒和避孕套。
她还以为是被哪个变态盯上了,在对她进行的骚扰,结果陶滢打电话来问她东西收到了吗。
颜乔尴尬得不得了:“你送这些给我干什么?”
“我们报社去妇幼保健院采访,采访完对方送的大礼包。”陶滢笑得很微妙,“虽然我用不上,但是我的好姐妹用得上啊,避孕套和验孕棒总有一样能派上用场。”
前阵子她和孔峙复合,也不知道能把这个消息跟谁分享,正好陶滢找她聊天,她就把自己和孔峙又厮混在一起了的事告诉陶滢了。
当时还被陶滢劝过慎重,她心大说没关系,没想到才没过一个星期又跟孔峙分了。
颜乔一开始没好意思跟陶滢说已经分手了的事,只是说:“他从来不戴套,我也从来不吃避孕药。”
初夜的时候他好像就没戴套。
那一次是冲动使然,体验不太美好。
她事后觉得吃避孕药伤身体,抱着侥幸心理没去药店,也没中标。
后来的每一次他都没有戴套,大概是占有欲作祟,觉得她的身心都得是他的,除了自己,她跟谁都不可以发生关系。
而她则是受黑科普荼毒,听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岁都不太行,想怀孕没那么容易。
陶滢惊叹:“你们两个在搞什么啊?你心怎么这么大,万一他把你肚子搞大了不愿意负责呢?”
“我能养得起孩子,如果不还他钱的话。”颜乔想了想说,“要是他不要孩子,我就当欠他的那些钱是孩子的抚养费,不还给他了。”
陶滢:“……”
颜乔想到这里觉得伤感,瞒不下去了:“滢滢,我跟他吵架了。”
陶滢的第一反应是:“床上吵的?如果是床上吵的那没事啊?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不是的。”颜乔纠正,“是跟他在旅行途中,他再次跟我求婚以后吵的。”
陶滢一头雾水:“你还没答应他的求婚他就带你去蜜月旅行了?为结婚以后的那些家长里短吵了架?”
颜乔一五一十地说:“不是蜜月,不是为我们的事吵架,只是趁春运没开始和他一起出门散心,为他既得利益者的身份和铁腕之下受到伤害的人吵的架。”
“嗯……姐妹,我不太理解,他有钱有势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可我觉得钱势是万恶之源,用钱势做坏事是罪大恶极,用钱势做善事就是在赎罪而已,怎么样都是昧良心。”
“容我说句实话啊,当你觉得怎么样结果都是坏的时候,就是在无理取闹了,我想知道孔峙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心里有伤痕,对他有偏见和芥蒂,不相信他,他现在也不知道让我和他在一起是好是坏了,怕我再受伤害。”
陶滢听了一嗤:“你听他胡扯。什么怕你再受伤害?绝对是懒得再花力气哄你了。”
颜乔迟疑地说:“他没说放弃哄我,是我受够了自己患得患失的状态,感到很疲惫,让他短期之内不要再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觉得他每次道歉是有诚意在的,对我已经够有耐心了,是我自己想不开,一生气就旧事重提,现在还开始没来由地怀疑他的钱来路不正,势力大有文章,久而久之他的耐心迟早会耗尽,对我的纵容也会消失。他没有让我失望过,但我反而惧怕这种没有让我失望过的状态背后藏了什么,他隐瞒了什么。”
陶滢一语中的:“就是怕他对你的好全是演给你看的是吗?”
“是啊。”颜乔终于意识到矛盾的根源了,“他也察觉到我不信任他了,但要不是他之前不但不解释还各种隐瞒,我也不会不信任他。或许在大男子主义的驱使下,他会觉得他说出来显得没担当,可他的确解释晚了。”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状况,断干净了?”陶滢问。
颜乔说:“他说他可以做到不经我允许不出现在我面前,给尽我想要的私人空间,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像之前一样断得一干二净甚至一走了之。”
陶滢揶揄:“就是说无召不得见驾咯?”
“无召不得进宫面圣”来自于当初颜乔被孔峙调去后勤她自我调侃而生的梗,如今地位彻底反转了。
颜乔闻言心情好了一点:“嗯,我本来还跟他约了一起过除夕,一起包饺子,但是现在好像不可能了。”
“那你过年要不要来我家?”陶滢邀请道。
“不了吧。”颜乔提醒,“你不是还要走亲戚吗?”
“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年要跟我爸妈回老家拜年。”陶滢突然遭了一记晴天霹雳,“哎,又要接受七大姑八大姨洗礼,啊呸,洗劫了。”
“催婚吗?”
颜乔相当于没有亲人了,没有这令人痛苦的烦恼。
她常听人说,十大不愿过年的原因之首就是到亲戚家串门,但不能感同身受。
“何止是催婚?还有各种炫耀和攀比,想想都晦气。”陶滢说着来了气,“我真羡慕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要多自由有多自由。”
“我……”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
颜乔谦让地说:“你先说吧,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陶滢是爽快人,不跟她客气,有话直说:“你过年要去给你奶奶扫墓吧?代我跟奶奶问个好,谢谢她养出这么个好孙女跟我做闺蜜。”
“好。”
今年年初奶奶忌日的时候她都没回来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她老人家怪罪。
奶奶一手将她养大,还没有享几年清福就过世了,恕她不孝。
过年她要多给奶奶烧点纸钱,再说点喜事给她老人家听,告慰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花是不是也该带上一束?
春节期间大家都要跟家人团圆,到时候花店是不是也不营业了?
挂掉电话颜乔就直奔花店,买了束雏菊养在家里。
她没什么养花的经验,百度搜了许多养花的技巧,也不知道花能不能活到过年。
第六十四章
海城地不大,但每一寸都金贵,能在中心城区买房的人都非富即贵。
颜乔当初图便宜租在了郊区,住得偏僻,距离奶奶葬在的墓园不远,坐公交的话只有三站路。
过年期间滴滴和出租车司机出来挣钱的都少,好在公交线路没停,不影响市民出行。
去祭拜奶奶的这天,颜乔把自己拾掇得漂亮干净,脱下了穿了三天的羽绒服,换上了绣着米色山茶花图案的黑色方领针织衫、同一个套装里的针织包臀裙,再披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相对于海城温和的气候来说这样子穿算不上冷。
奶奶生前还没有看过她打扮成成熟女人的模样,那时候她还在读书,在奶奶眼里,她是被呵护在手心里的心头宝,还是个少不更事的清纯女孩。
她想让奶奶看看自己长大后的样子。
她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
奶奶知道以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颜乔把养在玻璃罐的一捧雏菊抽出来,用纸巾擦干滴溅的水,剪掉末端浸泡到脱皮的一小段茎杆,缠上几圈礼带,扎成整齐的一束。
精心养了这么多天颜乔才后悔没有买白菊。
雏菊太清新了,没有白菊庄重。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挑花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店员也没有提醒她。
现在大大小小的花店都闭店回家和家人团圆了。
如果没有想到还好,想到了没有办法实现着实折磨人,颜乔一路上都惦记着这个遗憾。
进入墓园,到了奶奶的墓前,她惊奇地发现奶奶的墓碑前已经放了一束白菊,还有三盘新鲜水果。
杨桃、莲雾、菠萝蜜,都是奶奶生前舍不得吃而让给她吃的海城特产。
墓碑周围清扫得十分整洁。
婶婶来过了?
不,婶婶恨透了奶奶,不可能为奶奶做这些事的。
是不是谁扫错墓了?
可是奶奶的名字明晃晃地刻在碑上。
难道有人连自己祖宗的名字都记不清吗?
颜乔带着疑惑给奶奶作了几揖,转身去墓园指定的烧纸的地方,打算给奶奶烧冥币和纸屋。
空旷的墓园里冷冷清清,和四处张灯结彩的市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祭堂阴森可怖,没有灯,多层木柜上摆满了白惨惨的烛台,火盆里的火苗腾起来,照得墙上起红光。
颜乔一脚踏进去,忽然从祭堂里响起一道雄浑的男声。
“大哥,你放心,小弟会给你报仇的。那几个条子还有他们的妻儿老小,有一个算一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就安心地去吧。”
颜乔收脚已经来不及了,祭堂里的三个彪形大汉齐刷刷向她看过来。
脸盲的她完全分不出三个男人谁是谁,一样凶神恶煞的面相,一样满脸横肉,一样虎背熊腰,一样膀大腰圆。
其中为首的那个给剩下两个人使了个眼色,颜乔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不料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人扯住头发,继而拽住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