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良夜——湛夏
时间:2022-07-12 06:52:01

  颜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大概也没仔细想,他一追,她就出于本能地开始逃跑。
  同样是出于本能,她钻进了安全通道。
  一进安全通道孔峙就解放天性了,三下五除二将她逮住。
  颜乔本以为要被他呵斥一通,结果孔峙只是解开了领口的扣子散热,笑着夸她好体力。
  颜乔不禁诧异地问:“你怎么不怪我无缘无故跑掉,让你追了半天。”
  “跑两步就生气?那我不跟气球似的天天都在天上飞?你说是不是?”孔峙风度翩翩地说,“商场里导航都不好导,怕你迷路才跟上来的,不然追你我还担心你跑急了摔一跤呢。”
  他这么贴心,两句话把她说愧疚了,乖巧说道:“我是怕刚才回答你的问题说错话才跑的,我不想纠结那个问题了。”
  “刚才的问题是什么来着?”孔峙问。
  “……”
  她也忘了。
  孔峙见她说不出所以然,牵过她的手,用另一手打开安全通道的门,重新回到了商场里。
  刚才跑得太急,没注意到安全通道的出口正对着拐角处的火锅店,颜乔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香味,狠狠咽了咽口水。
  孔峙观察到了她的吞咽,不等店门口站着发传单的人把传单递过来,就对着旁边胸前别着对讲机的店员说:“两位。”
  店员礼貌地说:“好的,里面请。”
  颜乔进了店门以后就盹住脚步,反作用力将孔峙扯得往后退了半步。
  她跟他说话的音量小得像在自言自语:“让你跟我一起吃火锅是不是太纡尊降贵了?”
  他总觉得孔峙这样风光体面的人就应该天天吃各种摆盘精致,连酱汁都比一般餐厅里一桌菜贵的西餐。
  这样才能彰显他的尊贵身份。
  孔峙学着每次她破罐破摔反驳他的口吻,笑意盎然地问:“我就想吃火锅怎么了?大冬天的我还不能吃顿火锅吗?”
  颜乔又有别的话说:“我记得你挺养生的,晚餐都吃素的,一下吃这么油,消化不了。”
  孔峙轻松随意地说:“这不是还能看着你吃?”
  他眼神平静,让这句含着“秀色可餐”潜台词的话说得一点也不显猥琐油腻。
  一分钟后,他们拿到了菜单。
  颜乔看到菜单里的配菜后很想收回刚才的话。
  这家店可太配孔峙的身份了。
  鲜鲍鱼、九节虾、冰球鹅肠、空运毛肚、5A级和牛……
  锅底选的是纯养生鸳鸯锅,一半浓郁的骨汤,一半鲜美的菌菇汤。
  可是在自己调配的油碟里一蘸,基本上告别养生了。
  孔峙是真的没吃多少,全程都在给她涮,绅士地为她服务。
  吃到最后他举手投足依然高贵优雅,而她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感觉食物填到了嗓子眼。
  可气的是,往商场外走的路上,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揉抚她的肚皮,以至于路上遇到的行人不约而同地给他们让路。
  颜乔难为情地躲着他,气急败坏地控诉他的恶行。
  孔峙无辜地笑着说:“我在帮你消化啊宝贝,不然一会儿怎么有胃口吃宵夜?不管你是不是口不择言,早上说的话,我可当真了。”
  颜乔闻言浑身一僵,腰酥腿软,面红耳赤,不由自主想入非非。
  有了这条预告,返程的路上她一直绷着神经,忐忑不安又莫名期待。
  回到别墅,孔峙将车停进车库里,如常下车。
  颜乔以为这就没事了,没想到两只脚刚迈下车就被他抵在车门上热吻。
  她环着他的腰,他一手捧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扶着她嶙峋的蝴蝶骨。
  颜乔快要窒息的时候,终于接触到了空气,接着被他抱了起来,像枯藤一样缠绕在他两侧,哪怕勾着他的脖子也摇摇欲坠。
  到了客厅,灯都顾不上开。
  颜乔抬头,孔峙垂首,她坐在沙发靠背上和他争夺氧气。
  他赢了又渡给她,在她耳边低笑。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只是从客厅到卧室的工夫,两个人的衣物东一件西一件地扔在地上。
  夜色愈发浓稠了。
 
 
第六十章 
  拂晓悄然而至,晨辉照在卧室的窗帘上,隐约透出曦光。
  颜乔从浅寐中苏醒,察觉到颈间冰凉的触感,伸手一摸,摸到了一片硌手的钻石流苏。
  孔峙将拍卖会上拍来的蓝钻弄成了碎片,用复杂的工艺切割成了规则一致的形状,串成了这条项链。
  这样一来原本价值连城的宝贝变成了珠宝专柜里的俗物。
  她一下就清醒了。
  难得一觉醒来孔峙还在身边,她转过身把他推醒。
  孔峙均匀的呼吸一滞,随后鼻息加重,气息喷薄在她脸上,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般人被吵醒多少都会有点起床气,可是他的面容上没有流露丝毫情绪,刚醒时眼神没有平时那么锐利,只是黑亮的瞳仁一如既往的慑人。
  看见眼前的她,孔峙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抬手就要把她往怀里圈。
  颜乔挡住他的手,指着胸口的项链,用谴责败家子的语气说:“暴殄天物。”
  孔峙不是骄奢的纨绔,并非在所有用钱的地方都如此阔绰,也有为了省钱吃清粥小菜用鱼汤拌饭的时候,他只是不把钱看的那么重。
  闻言,他满不在乎地说:“你不是不接受贵重的礼物吗?现在好了,它贬值了。”
  “……”
  这个思维模式只有买椟还珠的人才能理解吧。
  看问题的角度是颜乔从来不曾想过的。
  她沉吟片刻,一骨碌爬起来,对着镜子就要把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
  孔峙撑起半截身子,手肘拄在靠枕上支着下颌,也不过去帮忙,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取。
  颜乔看不到脑后,把双手放到颈后,神色严肃地摸索项链的卡扣。
  样子有点滑稽狼狈。
  好不容易把卡扣解开了,她把项链一摘下来,原本项链遮住的地方露出了深红醒目的吻痕。
  不知是他清晨醒了一次不久前才印上去的,还是昨晚交颈时弄的,一夜都没消下去。
  反正肯定是他故意的。
  颜乔瞪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啊。”
  “我干什么了?”孔峙慵懒地笑着说。
  颜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罪状讨说法:“你看你干的好事。”
  那怎么可能讨得到说法呢?
  孔峙厚着脸皮说:“嗯,我也觉得是好事。”
  颜乔气得不想说话。
  “我觉得好事将近了。”孔峙直起身子坐在床沿,闲适地敞着腿,抓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身前,仰视着她说,“嫁给我好不好?”
  定情信物也有了。
  告白也有了。
  这是求婚吗?
  颜乔闻言目瞪口呆,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孔峙真挚诚恳地说:“你离开的一年里我之所以没去找你,不是想等你冷静下来放过问题,而是在解决那些历史遗留问题,现在那些问题都被妥善处理了,我们之间的障碍也都消失了,可以嫁给我了吗?”
  颜乔知道他喜欢放长线钓大鱼,憋大招下大棋,万万没有想到,他在感情上也能这么冷静的处理。
  她能感受到他的诚意,但是感受不到他的激情。
  “可是我不喜欢所有局面都被你掌握在手里的感觉,你这种自信就让人很讨厌。”
  说着,她开诚布公,畅所欲言。
  “我有我的想法,我有我的意愿,我希望我能拥有独立思考的空间和选择的权利,我希望我们以后在意见不合的时候能够因为足够相爱忍不住靠近彼此,而不是你排除了其他选项后知道我会走向你,就站在原地等我过来。这样我真的会很累……”
  “累”字的尾音被拉长。
  颜乔看着孔峙拿起手机,打开了录音软件。
  他这一录音,就把她的思绪打乱了。
  表达欲像一簇被突然浇灭的火苗,再难点燃了。
  颜乔顿时偃旗息鼓。
  孔峙还很积极地鼓励她:“说啊。说得很好,怎么不说了?”
  她要是还能再说下去才是见了鬼。
  跟人倾诉本来就是为了发泄,就算思路再清晰的人说出来的话也可能前后矛盾或是前言不搭后语,说着说着把自己绕进去。
  他这是要干什么啊?
  眼看着她就要奓毛,孔峙又笑意融融地说:“你看你也不愿意让我们的谈话演变成真理问题大讨论,为什么要上升成自由和权利这么尖锐的话题?现在外界的干扰消除了,只剩下你和我愿不愿意,那我现在问你愿不愿意有错吗?我是真心实意在征询你的意见,这也能叫霸道?”
  现在确实没强迫她。
  何况她也愿意……
  只不过在过去即将跟他分开的时候积攒了一肚子怨气,一直过不去。
  颜乔还想再想想,但又不知道有什么好想的,忸怩之际找起杂七杂八的客观因素。
  “我大一开学的时候把户口迁到学校了,毕业以后不知道户口在哪,没有户口本,没法领结婚证。”
  按理说这是桩大事,但是她从来没在这方面上过心,到了要用的时候就成了麻烦。
  可这对于孔峙来说哪算事?
  “不要紧,你户口的问题我会给你办好的。”
  孔峙见她犹豫不决,给足她考虑的时间,却不给她摇摆的机会,尽最大可能促成自己的姻缘。
  他笑容张扬,语气嚣张:“只要对象是你,求婚这种事,多来几次也没关系。”
  颜乔发现人的想法当真是瞬息万变的,几分钟前她还对他自信洋溢的样子深恶痛绝,此刻却为他的志得意满心醉神迷。
  久违的怦然心动,让她怀念起刚进德世的那段时光。
  当时她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孔峙进展成这样亲密的关系,只是隐隐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特殊,在妄念与眷恋的交织中,不能自拔且没有缘故和目的地靠近。
  即便是文采斐然,她也很难描述那种神魂颠倒的状态。
  那时候她只注意到自己对他产生的情愫,以为自己始终在单方面地爱慕。
  直到现在他向她求婚,她才终于有底气笃信,早在她哭累了在医院走廊睡着,他路过时给她披上那件西装起,就已对她一见倾心。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统统涌入脑海。
  他不止一次说她哭起来很好看。
  他记得她的容貌,记得他的西装和宋晏君的钢笔在她那里。
  他私心不想让她被孔胜东利用,严肃地劝过她不要入局。
  他在以为她冷的时候给她开暖风,给穷困落魄的她买了几十套价值不菲的新衣。
  他跟着她去了从小生长的故地,在她被婶婶厮打的时候及时出现,嘴上说着不帮她还钱,钱还是在他的操控下入了她的口袋里。
  他疾言厉色地斥责给她灌酒的人,亲自送她回家,爬几百级台阶将她送到宿舍门口。
  ……
  就凭这些细枝末节,就凭他不动声色的爱,她瞬间觉得,不论他对她做多过分的事,都可以原谅他了。
 
 
第六十一章 
  颜乔想,她其实也没什么资格去谴责孔峙偶尔的铺张浪费,因为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也干过一件奢侈程度相当的事。
  那时候她悲痛欲绝,一心想离开海城这个伤心地,旁的什么也顾不上了,孔峙给她买的那么多昂贵的服饰她也没条件全部打包带走,于是只挑了几件普适百搭的装进了行李箱,其他的丢在了德世的员工宿舍。
  这一直是令以朴素勤俭为荣的她念念不忘的心事。
  结果和孔峙的亲密度更上一层楼后的今天,当她心血来潮自作主张帮孔峙整理一下衣帽间,拉开他的衣橱的时候,看见了令她震惊不已的一幕。
  她留在员工宿舍的所有服饰都被孔峙一丝不苟地用防尘袋封好挂了起来。
  占据了衣橱一半的空间。
  而他自己的某些经常穿戴的衣物可怜兮兮地整齐叠放在狭窄的格子里。
  孔峙可能是好颜面,也可能是故意为之,昨晚她没衣服穿的时候,他没跟她说这里有她的旧衣物,直接让她穿的他的。
  颜乔追问起来他只说是他的癖好。
  她就问他的癖好是收藏女人的衣物,还是让女人穿他的衣物。
  然后孔峙恼羞成怒,当夜格外生猛,不管她怎么哭求都做满了三次,弄得她第二天的签售会差点迟到。
  这次签售会险些让颜乔放弃成为一名青年作家的梦想。
  出席线下活动实在是太累了。
  穿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在台上端庄得体地亮相,脚麻。
  并腿坐在台上接受一场长达三十分钟的访谈,腿僵。
  保持着微笑在现场一册接一册地给新书签To签,手酸。
  这是躯体上的累。
  还有心累。
  签售会的活动地点是商场里的一家书店,由于出版社邀请的书迷众多,现场的环境十分嘈杂,她觉得来捧场的书迷排队很是辛苦,吵到逛街的路人也不好,就和出版社商量,能不能让帮朋友领To签的一些人把要写的话写在纸上夹进书里收起来,等她把亲自来的书迷的书签完了统一签,让他们去周边逛一逛再回来。
  本来这是几全其美的好事。
  亲自来的可以插队了,帮朋友带To签的可以轻松交差了,路人也不会受影响了。
  结果具体操作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夹在书里的小纸条被执行的工作人员弄丢好几张,最后领书的时候很多人找不到属于自己那份,甚至还有缺德的人顺走了其他人的书。
  混乱得要命。
  事后一群人把她好心干的坏事添油加醋了一番放到网上,将她的做法定义为了“骚操作”,她的口碑还没有塑起来就毁于一旦了。
  别说什么退出文坛了,当她在网上看到那些尖酸刻薄的诋毁时,几乎气得想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除了孔峙,没人惯着她,就连出版社都换了一副嘴脸,派编辑劝说她自己把这个雷顶住,别牵扯到出版社。明摆着有钱大家一起挣,有福大家一起享,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自己独扛是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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