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乐:“……你怎么证明?”
许砳:“林平钧不认识你, 也不知道你我之间的恩怨。”
好像是。
“好吧, 那确实不关你的事。”池乐一向恩怨分明,从包里掏出包薯片:“你吃不吃?”
许砳接过去, 撕开, 递回给她。
池乐又掏出一瓶气泡水,许砳拿过去, 拧开盖子, 放回她手边。
突然对她这么好。
池乐突然想到“无事献殷勤”的典故:“你发誓。”
许砳:“我发誓。但我唯物主义, 不信誓言。”
池乐开始怀疑:“那你整天把‘吉利’挂在嘴边,因为我一句出车祸晚上就不敢开车,这叫唯物主义?”
许砳:“那些话有心理误导,会让我出现操作失误,为你安全着想,用你听得懂的方式回答,跟信仰无关。”
池乐沉默两秒,“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许砳:“幼稚。”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一枚黑子,一枚白子,互相制衡,专注力令人折服。
池乐嘎嘣嘎嘣吃完半袋薯片,趴在桌上嘟哝:“早知不加学分,我就去隔壁相声社了。”
许砳正好走完一步棋,随口问:“年底比赛还参加吗?”
池乐双手托腮看棋局,看他把自己逼到绝境,又绝处逢生,开始新的布局。
白棋太惨了。
池乐忍着伸手帮白棋戳黑棋的冲动:“当然啊,我外婆还等着我给她抱奖杯回去呢。”
许砳落下黑子,结束了这局黑棋的反杀。
他长舒一口气,看上去这把费了不少精力。
他拧开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大口,滚动的喉结形容不出有多性感。
池乐恨不得扑上去,看了看周围,忍住了。
许砳放下水:“虽然没学分,但哄老人家开心了,你也在劲敌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不是吗。”
没错。
丢的是芝麻,捡的是西瓜!
池乐扔给许砳一盒薄荷糖:“你是在安慰我吗?”
许砳接住,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我怕你跑了,丢我的人。”
池乐:“啧,无情!”
薄荷味道刺鼻,许砳以前不喜欢。
清冽的砂糖融在口腔,淡于舌尖,他又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
周末池乐回了趟家。
她打算搬去许砳家住段时间散散心,还有一些随身用的东西没拿。
“池乐回来啦?”
赵云溪是高龄产妇,肚子里的孩子不太稳,要保胎,池外婆买了补品,让池乐顺便送回家。
老人家是真把她爸当亲儿子对待了,这算爱屋及乌,连他新老婆都一块关照。
池乐没有外婆的大局观,她小心眼,无法接受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陌生女人,从赵云溪进门到现在,池乐跟她说的话没超过三句。
赵云溪以为池乐不会理她,正要上楼。
“外婆给你的。”池乐把补品放桌上。
赵云溪受宠若惊:“谢谢……还没吃饭吧?你爸还没回来,想吃什么,我去做。”
“不用,我约了朋友。”
“哦好……东西多不多?要帮忙吗?”
池乐敷衍了两句,上楼收拾好东西,拖着行李箱下楼。
正准备出门,池祎坤回来了。
“阿乐?”见到池乐,池祎坤表情意外,看了看桌上的礼盒,笑得有些客气:“外婆买这么多东西?下次别买了,吃不了浪费老人家心意。”
赵云溪:“是啊,我现在胃口不好,放坏了多可惜。”
他们客套,池乐也客套:“老人家热心,不好劝,二位不用客气。”
池祎坤第一次面对新婚妻子和女儿同时在场,就连婚礼池乐也没来。
女儿突然回家,妻子又怀着孩子,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担心两人起冲突不知道该护着谁。
他试探道:“晚上一块吃饭?”
“不用。”池乐拖着行李箱出门。
池祎坤松了口气,问:“是要回寝室吗?爸爸开车送你过去。”
池乐看出父亲并不想她留下,冷笑了声,语气平静:“周末住外面,同学合租。”
赵云溪:“在哪租的房子?安不安全?”
池乐看了她一眼:“荔荫别墅。”
池祎坤:“那边有出租房源?不太可能啊。”
池乐说:“我朋友家。”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男的。”池乐不耐烦了,“有什么问题吗?”
赵云溪推了推池祎坤,后者急忙改:“没,没问题,你别生气,爸爸就是随便问问。”
两口子送池乐到别墅门口。
池乐看了眼赵云溪的肚子:“回去躺着吧,别动了胎气。”
赵云溪欣喜若狂,忙说:“好,我马上就回去躺着。”
她有点激动,转身时不小心崴了一下,池乐下意识伸手扶住她。
池祎坤也搀着妻子:“看你,平时谨慎,今天怎么这么毛躁。”虽然是责备的话,但语气宠溺。
从池乐记事起,就没听爸爸用这种语气跟妈妈说过话,他总是小心翼翼观察着妈妈的表情,生怕一句话不对得罪了她,家里又要鸡犬不宁。
以前的裴琳玉总是竭斯底里,责怪丈夫让她意外怀孕拖累她事业。
看到赵云溪柔柔弱弱离不开丈夫的样子,池乐突然明白了。
这才是父亲最合适的伴侣。
他前半辈子被强势的裴琳玉压得喘不过气,在这个女人身上,又重新找回了男人的尊严。
池乐怀疑自己也有“渣”属性。
这一刻她居然对这个柔弱的女人动了恻隐之心,甚至觉得爸爸就是应该安慰她,否则就是铁石心肠负心汉。
“她又不是故意的,你凶她干嘛。”
夫妻两惊讶地看向池乐。
池乐松开行李箱,和池祎坤一左一右扶着赵云溪。
“快点回去看看肿了没。”
外婆说了,赵云溪这种近四十岁的高龄产妇很娇气,一旦出事就是一尸两命,不能开玩笑。
裴琳玉的车正好经过12号别墅。
望着一家三口和睦的背影,突然有点心酸。
池乐上一次主动抱她,还是幼儿园入学那天,她不停叫着“妈妈”,抱住她不撒手,眼神小心翼翼:“妈妈,我不想去外婆家睡,放学你能不能来接我回家……妈妈,我乖,我会乖乖的。”
为了事业,裴琳玉狠心转身。
这一转身,竟然已经过去十几年。
望着亲密的一家三口,她突然明白池乐这些年的感受了。
送完赵云溪,池乐走出别墅,推着行李箱往许砳家小区方向走。
一辆SUV停在路边,池乐认出那是裴琳玉的车牌。
池乐不想应付裴琳玉,得奖那天是她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以前不是她不敢,是没底气。把积压的憋屈一股脑发泄出来,感觉最近走路都带风。
但是今天遇到裴琳玉,她突然怂了。
要是裴女士让她还零花钱,她得还好几百万。
好女不吃眼前亏。
池乐划开手机,按出一串数字,绕小路抄近道。
“歪,许老师。”
她语气粘腻,尾音又娇又媚。
许砳顿了下,问:“你把我家房子烧了?”
池乐瞥了眼不远处的轿车:“什么呀,人家想你了。不行吗?”
许砳:“昨晚没爽够?”
即使他语气一本正经,也能让人血液剧烈地流动。
“讨厌。”池乐脸一热,不接他的话,换了个话题:“宝贝,我们去结婚吧。”
她素来想一出是一出,许砳并不意外:“现在?”
“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哦,你好小。”
“哪儿小?”
“当然是年龄小!”
“我说的也是年龄,你在激动什么?”
“不跟你说了。”
“干什么去?”
“烧你家房子!”
“点着就跑,别把自己一块烧了。”
“……挂了!”
*
回到许砳家,池乐打开冰箱拿水喝。
冰箱里塞满了水果零食,有山竹、葡萄、哈密瓜、橙子,还有漂亮的马卡龙,雪媚娘,芝士蛋糕。
幸福感顿时爆棚。
池乐拿了一颗马卡龙,咬一口,满足得原地蹦跶。
这一蹦差点噎着。
冰箱里还有冻干水果茶,池乐挑了一袋薄荷叶。
她想找饮水机,但不怎么熟悉许砳家,平时都是睡醒就走,待最多的地方就是客厅沙发和卧室,厨房就那天煮浆糊进来过一次。
池乐从橱柜里找到一只烧水壶,接满水,放到底座,按了一下,电源灯没亮,她又按了下,亮了,烧水壶开始工作。
噪音很大,听着有点吓人。
池乐平时不做家务,也不知道这噪音正不正常,到客厅去用手机查。
网上说这是水在快速加热过程中的自然现象。
池乐放心了,没管它,到沙发边继续写未完成的论文。
昨晚凌晨三点才睡,写到一半,池乐困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池乐是被一股刺鼻的浓烟熏醒的。
周围好热,她以为在梦里,有些呆滞,望了望周围,下一秒,整个人被惊醒。
她迅速从沙发上爬起来,捂住鼻口往外面跑。
客厅里浓烟滚滚,吊灯,壁画着了火,厚厚一层黑烟挡住了视线。
看不见路,池乐踢到桌脚,脚一软,整个人扑下去,磕到下巴,疼得直掉眼泪。
她不敢停留,忍着痛爬起来。
可是烟好大,她摔下时下意识呼吸了两下,再捂住口鼻就开始缺氧透不过气,她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想逃,但视野全是恐怖的黑烟,什么也看不见。
池乐走直线摸到墙壁,判断大门的方向。
火太大,已经惊动邻居,有人在砸窗,问里面有没有人。
池乐想呼救,但她没办法张嘴大喊。
她找到了门。
门把被烧得黢黑,指尖还没碰到,就被剧烈高温烫得缩回手。
池乐转身去厨房拿湿毛巾,捂住鼻口,再回到门边。
可能是温度太高,指纹锁出了故障,无论她怎么拉都拉不开。
她只好回厨房找水源。
厨房外的吊灯灯柱被烧毁,已经掉下好几颗灯管,剩下的摇摇欲坠,池乐不敢乱动,下一秒,灯柱整根断裂,一大片水晶灯砸下来,在她脚边碎成一地。
“唔——”池乐惊魂未定,被巨大的恐惧笼罩。
她感到绝望,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儿跑了。
“池乐!”
是许砳的声音。
池乐害怕地喊:“许砳……我在这……”一开口,又被呛得呼吸困难。
突然,头顶罩下来湿湿凉凉一团东西,她被人用力抱起,箭步冲出去。
邻居半小时前看到浓烟就报了警,下班高峰,消防车在路上堵了十几分钟才到达。
邻居大婶说:“那么大的烟,幸好那小伙子冲进去了,不然那姑娘怕是得没。”
“肯定啊,火都烧到大门了,得亏年轻人身强体壮,把人抱出来了。”
……
池乐吸入少量浓烟,被送往医院治疗。
救护车上,池乐吸着氧,抓着许砳的手认真解释:“我没用过烧水壶,不是存心烧你家房子。”她眼泛泪光,强忍着不露哭腔:“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许砳皱眉:“什么时候了,还关心我家房子?”
“我睡着了,写论文太困,我没忍住……以为是在做梦就没起来。”池乐这会儿生理心理都极度脆弱,没有安全感,控制不住想粘着身边人:“你抱抱我。”
许砳看着她脏兮兮的脸,心软的一塌糊涂,俯身搂过她,低声哄:“烧水壶坏了,是个意外,跟你没关系。”
他不安慰她还好,一安慰,池乐心里更难受了。她宁愿他跟平时一样毒舌,冷着脸骂她几句。
池乐开始自我反省:“我应该守着,等它烧好再睡的。”
越想越觉得自己废物,池乐偏过头去,避开许砳的视线,咬着牙小声啜泣。
再也不用电了。
就算是饿死,她也不会再进厨房。
*
到医院检查完,池乐没什么事。
反而许砳的肩膀被烫伤,还伤的不轻。
他冲进来的时候被水晶灯管砸到,肩膀到锁骨那片皮肤被烫得又红又肿。
池乐拉着许砳的手,心疼又自责:“会留疤吗?”
医生说:“疤肯定是会留的,遇到火灾,人没事就好。”
从医院出来,池乐低垂着脑袋,抬不起头。
她本来就没脸面对许砳,这下他还为了救她受伤,她更不敢看他了。
池乐的声音像从被压扁的吸管挤出来,干巴巴的:“家里烧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