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件事和他没关系,那他也不想掺和进去,只准备装不知情,可偏偏张若瑶捅到圈子里的人把这件事当做饭后谈资的地步,简庆华自然也知道了。
所以他也只能追着赶着向颜殊黛问个清楚,要个说法,以此来麻痹简庆华。
所以即便知道颜殊黛故意把他晾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他也只能继续等着,等到里面那位大小姐消气。
想着想着突然眼前一黑,耳边似乎有人在喊他:“简小少爷!简小少爷!”
再次睁开眼,人已经在室内了。
简戌下意识撑着手臂坐起来,谨慎地环顾四周一圈,发现这是一间卧室,他现在躺在床上,并且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没等他理清发生了什么,一旁的陆婶絮絮叨叨起来:“简小少爷,您下午在门口中暑晕倒了,医生说您醒后先把藿香正气水喝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小姐您醒了!”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其实简戌一直有健身的习惯,身体素质很好,本来在烈日下暴晒几个小时也不是多大的事,但最近这段时间白天要应付简庆华的监视以及暗中布局谋划,凌晨还要和英国那边的高层视频会议。
两头顾,身体一时吃不消,所以今天才出乎意料地晕倒。
简戌刚把药喝完,颜殊黛的脚步声就已经在门外响起。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才两个小时就不行啦?”
知道她指的是他在烈日下晒两小时就中暑晕倒,但配上她笑盈盈却又不及眼底的表情,简戌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更何况这个女人之前还对他耍过流氓,实在是让他不得不多想。
他无视颜殊黛似有若无的调侃,语气冷冽:“我的手机在哪?”
一醒来他就发现身上的随身物品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颜殊黛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她发现简戌这个人生病的样子比平时惹人怜爱了不少,一身刺都变得不那么锐利。
唇色煞白但两颊却跟扫了一层腮红似的,连手骨关节都是粉的,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一晒就晒得皮肤黑红,和关公差不多。
他的皮相极好,身上露出来的每一寸肌肤都白皙透净,汗毛微不可见,像精心打造出来的白玉。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颜殊黛已经初步将简戌列入她的结婚对象名单。
眼前这个人的五官精细漂亮得锋利,像一把精雕细琢的泛着冷光的匕首,简直就是为了她的审美标准量身打造的。
如果他能执掌简军大权,那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感受到自己身上黏得像蜜一样的视线,一种被冒犯的感觉在简戌心里升起涨大,他加重语气再次强调:“我的手机。”
颜殊黛暂时从美色中回过神来,好笑道:“你急什么?我还能拿了你的手机不成?”
然后就吩咐身后的陆婶去把他的手机拿来。
陆婶离开,房间里仅剩他们二人,简戌拧了下眉,脸色微沉:“你可以走了。”
颜殊黛故意支开陆婶,就是想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没想到简戌来了这么一句。
她要是真听他的话出去就不是颜殊黛了。
她的眼眸忽地变得玩味起来,音调刻意拖长:“这是我的卧室,你现在睡的是我的床。你要我去哪?啊?”
简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是吗?颜大小姐就住这样的地方?连个衣帽间都没有?”
他早就观察过这件卧室的陈设,虽然装修豪奢,但无论从空间大小来讲还是装潢绝对达不到主卧的标准,更别提是颜殊黛这种从小到大享受惯了的大小姐的高要求,因此这只能是一间普通客房。
没骗到简戌,颜殊黛觉得没趣,不到一秒,眼波又流转起来:“诶,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简戌神色漠然,显然对她即将要说的话没什么兴趣。
颜殊黛的气息逼近,声线像蛇一样带着蛊惑和危险:“你和我在一起,我帮你对付你二叔,怎么样?”
简戌警惕地微眯起眼,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颜殊黛是喜欢上他了才说出这番话:“你究竟想干什么?”
颜殊黛狐狸眼中含着一抹探究的笑意:“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演得挺累的,想帮帮你。”
简戌下颌线冷硬分明:“我不需要。”
颜殊黛倨傲地挑了挑眉:“真的吗?我敢保证颜家对你将来争夺简军的控制权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简戌总觉得,颜殊黛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件货物,时刻在心里评估他的价值和风险,然后再计划下一步行动。
他冷声回击:“所以要我把自己卖给颜大小姐吗?”
只要和她在一起,那她就帮他拿到简军的决策权。
这算什么?
颜殊黛狭长的眼尾微扬:“说得那么难听干嘛?和我在一起,你很吃亏吗?更何况以你现在的实力,能斗得过你二叔吗?”
一提到简庆华,简戌眉眼就阴沉得可怖,语气凛冽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这就不劳颜大小姐费心了,能不能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只给你这次机会,确定真的不要吗?”颜殊黛的笑意里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似乎在嘲笑着他的不识好歹。
简戌的声线狠厉,咬着牙一字一句:“确定,真的,不要。”
“行吧。”颜殊黛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然后凝眸注视着他,“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不懂得低头的人是要吃苦头的。”
简戌不禁在心底冷笑一下,布满寒意的眼底透出痞气:“多谢颜大小姐提醒。”
第9章
简戌的抗拒反而激起了颜殊黛更加浓厚的兴趣,既然已经有意将他列入结婚人选,那她就不可能轻易停手。
佣人的敲门声如及时雨,打破了屋内凝滞结成霜的气氛。
“我来吧。”
颜殊黛接过佣人手里的东方骏马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上面有一碗瘦肉粥和简戌的随身物品。
“你七八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
但简戌现在根本不想和颜殊黛待在一个空间里,拿完东西就准备离开,那还顾得上喝粥啊?
只见他直接从托盘上拿走自己的手机和钱包,动作迅速地掀开被子:“不需要!”
几乎是同一时间,颜殊黛拿着碗的手已经到他身前,俩人都没来得及躲开,猛地撞上。
啪的一声!
碗里的粥尽数浇在颜殊黛白皙如玉的手背上,床边一地碎片。
气氛瞬间落入冰点。
颜殊黛被粥烫得倒吸一口冷气,眉间一拧,眼底阴沉一片:“简戌,这是你伤我手的第二次。”
说完她不等简戌解释,径直走向套房的浴室。
费淏听到声音第一时间从门外闯进来,视线飞快地搜寻了一圈,却只看到简戌一人,眉头深深蹙起。
听到浴室传来的流水声,他快步走了过去。
“大小姐,你没事吧。”费淏磁性的嗓音里藏匿着几分焦急与担忧。
颜殊黛慢条斯理地冲干净手上的粥,再拿起毛巾擦干,然后才淡淡地瞥了费淏一眼。
她知道像简戌这种乖戾不劣的人最怕的就是欠别人什么东西,凡事都要划分得一清二楚,不欠一分人情,欠得越多越久,他就越不安越放不下。
看似寡情少义,其实比大多数人更重视感情渴望关怀,那些不屑狠戾不过是他的伪装。
怕得不到,怕结果会令人失望,所以就干脆提前表示自己不需要,反而这样还能维护一点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打破这种人心理防线的第一步,就是引起他的愧疚。
仅是一个眼神,费淏就明白了颜殊黛到底想要做什么,配合道:“我去找迟医生。”
陆婶一边收拾残局,一边看着简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简小少爷您不该这样的,我们小姐看到您晕倒立刻让人请了医生,又吩咐我给您熬粥,这粥都熬了两个小时。您就算不领情,也没必要朝我们小姐发火吧。”
简戌神色划过一丝不自然,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解释。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是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费淏一脸阴沉地出来,又急匆匆地带着医生进去,心头莫名有些堵。
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结果都是他造成的,就算他对颜殊黛有再多的不满,也理应留下来道歉。
费淏从浴室里出来,面上恭敬但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简小少爷,你可以离开了。”
简戌充耳不闻,态度强势:“她怎么样?”
费淏语气冷硬:“大小姐不想见你,简小少爷,请回吧。”
看费淏大有他不走就要动手请人的意思,简戌不悦地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狠厉:“费淏,我打不过你,但你也打不过我。只要我不想走,谁都没本事让我移动半分。”
有了十几天前花园里的那场较量,俩人都对对方的实力有了个底。
他那股因为生病减退几分的张狂傲慢劲又出来了,黑瞳里的戾气一触即发:“你要是想动手,我随时奉陪。”
浴室里,迟衡一进去就急赤白脸地冲颜殊黛喊:“手伤到哪了,我看看!”
颜殊黛神色从容地靠着洗手台朝他伸出左手,妖冶的眼尾向上扬起:“你别这么紧张,粥是温的。”
迟衡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她故意演的一出戏,但还是细细地检查起来,见她的手确实没事,一直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才放下来。
“你想要我做什么?”尽管他知道浴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还是下意识地压低声线。
颜殊黛的双瞳划过一丝狡黠,每当她算计人时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包扎得严重一点。”
迟衡进来时往卧室里扫了几眼,大概也能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更加清楚颜殊黛让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只见他的呼吸微微一滞:“你真有和他结婚的打算?”
颜殊黛散漫的视线逐渐聚集起来,缓缓开口:“有。”
“我给你包个手指吧,这样看起来严重但面积小好得快,也不影响你日常生活。”迟衡说完就拿起纱布。
颜殊黛明白他的用意,烫伤面积小好得快意味着不容易露馅。
否则让简戌看到她整只手都包了纱布,但没两天就恢复如初,那还得了?
“谢了。”她说。
迟衡极低地笑了一声,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闷响,杂糅着数不清的情绪:“不用。”
他手法熟练,没两下就包扎好了,拿起医疗箱,然后温和道:“那我先走了。”
俩人一前一后从浴室出来,颜殊黛刚踏出一步,就见简戌绷着张脸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来:“你的手怎么样了?”
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极其不耐:“你不是要走吗?还留在这干嘛?费淏,送客。”
费淏手上立刻做出送客的动作:“请吧,简小少爷。”
简戌喉结上下动了动,刚要说出口的道歉又咽了回去。
他看出颜殊黛是在生他的气,也不奇怪,任凭谁的一番好意被这样辜负都会发脾气,何况是一直高高在上的颜大小姐。
他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想亲口跟她道个歉,但显然颜殊黛现在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他也不好为了说几句话就在这里和费淏起冲突,毕竟在这件事上,他是无理的一方,万一惹得她更恼火事情就更复杂了。
简戌脚上的动作一顿,然后还是换了个方向,顺她的意走了。
*
自这天起,简戌就再也见不到颜殊黛一面,不管是去颜玉找她,还是去紫园,只要她不想见他,那他就束手无策。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简戌联系了风入松的康经理,得知颜殊黛预约了今晚七点的时间,于是提前十分钟进入包厢等人。
他还欠她一个当面道歉,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掉。
说到底,现在这个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
是他,在生日宴当天设计引颜殊黛进后花园,也是他,故意让颜殊黛查到童养夫的消息。
如果不是这样,颜殊黛可能都不会注意到他,只把他当做江城豪门圈子里众多富家子弟中的一个,不会不肯退婚,更遑论提出和他在一起。
所以纵使他对颜殊黛的调戏、轻蔑感到冒犯和不快,他也不至于真的讨厌她这个人。
毕竟这一切都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也正是他需要她给出的反应。
明知是戏一场,就不会当真,不会迁怒戏中人,更何况他才是背后一手操纵的那个人。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一切都因他而起,一切责任都在他身上。
颜殊黛说这是他伤她手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后花园,他钳住她纤细的手腕按在墙上,松开时,那上面已经一片青紫,他只看了一眼,但到了现在还是记得十分清楚。
他利用她来完成自己的目的,却什么好处都没给到她,反而到头了还让她受了伤。
所以无论如何,这是他必须要道的一个歉。
门开了,但传来的却是两道脚步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响声清脆,另一道声音则略显焦灼。
简戌现在站着的位置正好被一道乌木漆面曲屏挡住,只要他不出来,彼此就都看不见对方。
意识到颜殊黛今天还约其他人见面,他立刻准备出去。
但一屏之隔传来的那道磁性清冽的男声却让他一时间进退两难。
察觉到包厢内进来了两个人,他第一反应是颜殊黛约了客户谈生意,但那句话里包含的信息显然并非如此。
那个男人说的是:“颜殊黛,两个月过去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语气里蕴藏着数不清的哀怨与质问,是只有情人之间才会有的情绪。
尽管简戌在英国的这几年也没有降低过对江城权豪贵胄的关注,但也无法仅凭声音就将人对上号。
他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但此刻显然也不是一个出去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