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客气什么,”徐晋渊还没要开始吃饭的意思,靠向椅背点开微信,挑照片发朋友圈,“对了,今天那个拿球想砸你的东西叫李星宴,高三的,如果在学校里不幸遇到他,你一个字都别搭理,记仇一点儿。”
“嗯,”盛酒梨轻声答应道,“徐晋渊。”
“嗯?”他应得懒散。
“你不饿吗?”她小声询问。
“我弄个东西,你先吃。”
徐晋渊挑了两张构图不太一样的照片,配文“晚饭”二字,动态刚发出去两秒钟,就收到段文冰的点赞和评论。
是他母亲。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天呐,宝贝你居然会拱别人家的白菜了!
皇后娘娘:@徐鸿老公你快来看,咱家大少爷拱白菜啦!
徐晋渊:“……”
懒得回复,徐晋渊赶紧把手机调成静音丢一边。
餐桌对面,盛酒梨吃饭的仪态从容端庄,不是因为在他面前紧张局促才如此刻意,而是刻在骨子里的礼节。
确实是只优雅的小白鹅。
徐晋渊拾起对筷又给盛酒梨夹去一块排骨,“吃完我们看电影去,你平常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盛酒梨把刚刚啃干净的骨头放在手边的空盘上,抬头蹙眉欲言又止道:“可以……不看么?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很多,得写。”
一听,徐晋渊兴致一下子没了,斜眼睨她,“就知道学习比我重要,行行行,不霸占你时间,快吃吧,吃完我马上送你回家写作业。”
他第一次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从来都不喜欢被拒绝。
可这电影是真不能去看,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想一直站在徐晋渊身后,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可以落于人后……
盛酒梨看着徐晋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缓缓沉到谷底,“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我听来就是这么个意思,”徐晋渊一边给她拈肉一边道,“十一月初有个全国性的数学竞赛,只要我拿到名次,下学期就会提前参加高考走人,所以你得珍惜我还留在青川的时间,知道吗?”
……
结账,回家。
送盛酒梨到鲤鱼巷小区门口,徐晋渊坐在出租车里看她下去,关门,再瞧他两眼,然后转身朝小区里面走。
等盛酒梨路走到一半,徐晋渊摁下车窗叫她,“明天的早餐别忘了,我给你发的微信要回。”
意料之中的,盛酒梨动作利落地转过来望向他乖巧点头点头再点头,一副让他放宽心的样子。
徐晋渊欣然扬眉,用眼神示意盛酒梨快点进去吧,而后收回目光,车窗缓缓上升,他取出今天晚上的第一支烟咬在嘴边,微微低头点燃,烟雾飞出去一半,就被车窗拦腰截断在车厢里边。
司机师傅驱车继续前进。
他抽着烟莫名笑出声。
真是个呆呆傻傻的转校生。
她在之前学校的那些高分是怎么考的。
车驶进新里官邸的大门,来到徐宅前的空道上,徐晋渊扫了车费下车,瞥见院子里停着段文冰最爱的那辆两座轿跑。
一楼客厅的灯还亮着。
肯定是老早就回来等着八卦他的情况呢。
徐晋渊垂眸瞥瞥衣领上的星黛露,抬脚欲往家门口走的时候,苏零栖的脚步声随话音一起传进他耳朵里。
“徐晋渊!”
徐晋渊轻叹一口气,打住步伐。
苏零栖是从家里跑出来的,睡衣都来不及换,微黯的路灯底下,她脖子上的那条钻石项链闪闪发亮,色泽清透干净。
他,她和林牧沉都住在新里官邸,从小一起长大,几家父母都互相认识。
徐晋渊眼皮懒得抬,左手插兜,一脸冷漠地瞥着堵在面前的女生。
苏零栖一眼就看见了星黛露,她非常了解徐晋渊的行事做派和喜好,徐晋渊不是会喜欢这种可爱娃娃的人,她表情逐渐凝固,伸手欲去扯掉这只碍眼的丑东西。
“你发什么疯?”徐晋渊截住住她的手腕,甩开。
苏零栖踉跄两步,站稳,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徐晋渊,“你真的喜欢上盛酒梨了?”
徐晋渊身形疏离,嗓音极淡,“对,我是对她有兴趣,然后呢?”
苏零栖胸口一窒,泪水就漫了上来,但姿态仍旧高高在上,她质问他道:“为什么?她才刚来没几天,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她凭什么……”
“就凭她不会伤害我。”徐晋渊冷冰冰地打断。
伤害二字令苏零栖浑身一抖,话生生卡在喉咙口出不来。
话说得重是有原因的。
一年前,徐晋渊去景桓市参加国内中小学生互联网程序的决赛,当时作为第二种子的林牧沉也在,两人既是关系很好的发小,也是备受万众瞩目的竞争对手。
徐晋渊那会儿把林牧沉当好兄弟,有什么事都会跟林牧沉交流沟通,即便是在决赛前夜,他跟林牧沉因为意见不合发生争吵,他也从未想过林牧沉会为了顺利拿到冠军设计自己。
而苏零栖是帮凶。
那天晚上,他和林牧沉大吵了一架后,回到酒店房间冷静不久,苏零栖和以前一样不想两人不合,便以中间人的身份过来找他沟通。
从小到大,徐晋渊一直很信任苏零栖,便没多想什么,和她说了会儿话后打算休息。
苏零栖想用他的电脑弄一下学校老师吩咐的资料,他也毫无防备地直接告诉苏零栖开机密码,就自个儿躺床上睡觉去了。
谁知道在第二天的决赛现场,他展示程序的时候发现电脑已经被恶意篡改攻击,准备了一个月的程序完全乱码崩溃,板上钉钉的冠军就这么没了。
而林牧沉,获得了那天所有原本属于他的殊荣。
这一切是从哪里开始发生变化的,根本不用细究。
故自此事之后,他就不怎么跟苏零栖和林牧沉玩了,也再不碰任何关于代码的东西。
苏零栖好几次哭着来找他道歉,都被他拒之门外。
……
二人之间的气氛趋于僵冷。
苏零栖在发抖。
徐晋渊没闲功夫再伺候她,便赶人道:“快回去吧,要是被邻居看到,挺丢人的。”
他竟然觉得丢人……
苏零栖怔怔地看着徐晋渊,不敢相信这两个字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眼泪一颗颗无声地掉下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失去冠军,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份文件里有病毒,你觉得我还会用你的电脑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拿到冠军,能在这个世界里发光发热,做你喜欢的事情,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晋渊,你相信我好不好,你信我……”
苏零栖带着哭腔去抓他的衣袖祈求原谅。
徐晋渊无动于衷,“那会儿我对做程序感兴趣,你一直在身边也跟着学,文件出现问题的时候你不可能不知道,但你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还要我一如既往地信任你,是不是有点自视甚高了?”
苏零栖手一顿,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往她心底最隐秘的地方集火,眨眼间就被打了个稀巴烂。
痛苦窒息之际,见徐晋渊站着不动,还没丢下她离开,想来是愿意听她解释的,她便抓住机会,赶紧把之前没能说出口的话全部吐出来道:“那是你的心血,最后却因为我毁了,我当时非常害怕你生气才没……”
徐晋渊打断话,明显听得有点不耐烦了,“你明知道是林牧沉想设计我,而你却什么都没说,事情发生后又跑来我面前装无辜不知道会这样,苏零栖,以前我有多么放心你呆在身边,现在就有多不想看到你。”
秋风萧瑟,异常地冷得刺骨。
苏零栖揪紧徐晋渊两边衣袖,哭着央求他道:“对不起晋渊,对不起,是我私心太重,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
徐晋渊向来最是厌恶这种依依不饶的纠缠,面无表情地一只只拉掉苏零栖的手,无意再浪费时间多言半语,越过苏零栖就朝家门口走去。
“别走!”苏零栖冲上来抱住他,“不许走,晋渊,我从小就喜……”
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来,双手就被徐晋渊用力扯开,再一把甩出去。
苏零栖重重地摔到冰冷的水泥地上。
“烦不烦啊。”徐晋渊留存的耐心在此刻几乎没了,嗓音含着冰块,身都懒得转,人就凌厉地大步迈向自家院子里。
苏零栖的心彻底坠入冰窟。
少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看见她不小心摔倒了,每次都会第一时间跑过来背她走回家,会跟她分享趣事,会教她很多东西,会带她玩,嘲笑她老爱哭鼻子,又会在她受委屈被欺负的时候挡在她身前……
这样好的人,现在甚至连半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了。
苏零栖望着他孤绝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嗓子已经哑到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忍着手掌心的疼坐起来,担惊受怕那般,忙抓住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小心护着,深怕也会跟着徐晋渊一块儿消失一样。
这是很久之前徐晋渊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身后响起几道脚步声。
林牧沉不知多久来的,他蹲下来,将外套披在苏零栖肩上,“地上凉,起来吧,我送你回家。”
苏零栖握紧项链,双眼通红地扭头,然后憎恶地一巴掌甩在林牧沉脸上,“知不知道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林牧沉没躲,只是用舌尖抵抵疼得火辣的腮帮子,眼底有不以为然,片刻,他一言不发地抱起苏零栖离开徐宅。
第24章 、西西里狂想(二)
段文冰穿着家居服坐在客厅里追综艺, 听见玄关那边有动静,她连忙起身跑过去。
“宝贝你回来啦!”
段文冰属于娇俏甜美类型的,三十好几了也没有年老色衰的迹象, 反倒越看越年轻, 叫徐晋渊的声线也嗲嗲的。
光听着就觉得母子俩的感情很不错。
“你看什么呢?”段文冰见他迟迟没关门, 心生好奇, 可院子里只有她的爱车。
徐晋渊反手锁上门,回头望一眼段文冰,“没, 您这么晚还不休息?”
段文冰双臂环胸道:“明知故问,这不等着我们家的大少爷回来聊聊女朋友的情况。”
徐晋渊抄兜往主客厅里边走,“拒绝八卦。”
“这可不是八卦,是作为一个新时代母亲所必须掌握的信息,养了你十多年, 总得让妈妈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吧, ”段文冰挨过来拉徐晋渊的胳膊追问,“她是你同学吗?学习怎么样呀,家境如何啊, 是青川本地人么?”
徐晋渊左耳进右耳出, 停下脚步淡淡道:“您要是喜欢门当户对, 这辈子就打消抱孙子的念头吧。”
家里做事的阿姨不知道干嘛去了,这会儿偌大明亮的一楼就母女俩在。
段文冰没好气地拍他肩膀一记, “在你眼里, 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徐晋渊吃疼马上告饶,“这倒不是。”
“如果我肤浅, 当年会被徐鸿那老男人骗回家吗?”女人依依不饶的特征在段文冰身上突然显现, 但不会让人反感, 分寸拿捏得当。
两人时常在私底下讲这一家之主的坏话,不过徐鸿也的确是老男人,仔细算来,徐鸿比段文冰年长了近十岁。
很久很久以前,段文冰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跟徐鸿认识的,那时她还是个大一新生,带着一股子新鲜感和冲劲参加学校举办的各大活动和比赛,缘分一到,充满朝气的她便在一场校园辩论赛中遇到了已事业有成的徐鸿。
在徐鸿的猛烈进攻之下,她很快陷在徐鸿的绅士与温柔中,起初她还以为徐鸿只是想玩玩,毕竟在国外干事业的这些新贵男们基本上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没想过关于未来的事,反正她最终得回国内发展。
可她没想到的是在过完二十岁生日后,徐鸿竟甜言蜜语地把她哄回国内去民政局扯了证,当时她恋爱脑晚期,被徐鸿骗得摸不着北,后来没个把月就有了徐晋渊。
徐家分成两个派系,一派从军一派从商,可谓热闹非凡,徐鸿则是商系里最有出息的那个,加上段文冰的帮助,君临集团现如今已是国内外知名的世家企业。
儿子都快成年了,段文冰还活得像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似的,离不开这些年徐鸿的娇宠。
说起来徐晋渊年幼时命运也坎坷得紧,刚断奶就被段文冰丢给保姆,自己跑国外继续读书去了,那几年里没有母亲的疼爱,他叛逆得要命,跟徐鸿的关系极差,因为在外边惹是生非没少被训被打,还丝毫不服气呢,但是只要段文冰一回来,他就又变得特乖顺听话。
在长辈和父母的教育与鞭策之下,徐家各旁枝的儿女们打小遵循礼义廉耻,秉承低调做事谦逊做人这一套老祖宗传下来的方针,不料竟出了徐晋渊这么一汪违背祖训的“清泉”,属实徐门之耻。
可碍于段文冰的面儿,徐鸿根本收拾不了徐晋渊,给他立的规矩遵从没两天,就又有烂摊子要徐鸿处理了,骂他一顿吧,人扭头就去跟长辈们告状。
说不得打不得,实实在在是一位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少爷。
徐晋渊顺着段文冰的意思添油加醋,“老男人心眼儿多,专挑您这样的下手,太不道德了,所以还是你儿子我单纯善良懂事,您前天晚上看中的那款包包,我已经叫于叔找人从国外调货了,大概这周天就能收到。”
“!”段文冰随即喜笑颜开,“行,嘴堵住了,不八卦了,你爱干嘛干嘛去吧。”
说着,段文冰放开他的胳膊,小跑着回客厅继续追综艺,还差半小时才能看完。
徐晋渊瞥一眼投影仪上播放的内容,xx练习生,全是一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男生在唱跳,不太感兴趣,便没跟着段文冰过去,原地停顿片刻,他开口问段文冰道:“您什么时候回景桓啊?”
段文冰抱住抱枕窝到沙发上去,斜眼鄙夷道:“我才回来几天呀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