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句徐晋渊无所谓,可后一句……他应声抬起眼看见照片上的人是谁时,他脸色瞬冷,扣子又摁回去,反手就是一拳砸在林牧沉脸上,语气平静而不屑,“有又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好戏”,场面一度变得混乱喧哗起来。
而因为被打得突然,林牧沉一时没站稳脚跟,人直挺挺摔到地上去,眼镜跟着箭柄一起砸去一旁。
助手连忙跑来想帮忙,却被林牧沉一把攘开,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渍,笑着捡回眼镜,一边戴一边站起来,“别生气,昨晚我只不过是去看看她,指名道姓要她来服务我,然后顺便拍了几张照片而已……”
话说到一半,林牧沉的衣领就被徐晋渊单手抓住,又是狠狠一拳砸下去,声音依然冷静而不以为然,“我警告你,再敢去打扰她,就不是这两拳的事儿了。”
说完,徐晋渊猛地甩开手,转身离开。
“徐晋渊!”林牧沉提声叫住他,笑得冷瘆,“哈哈哈,你看看你呀,这么悲哀,对她小心翼翼,碰不得摔不得,也不敢去找她,而我对她呼来喝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没有觉得很讽刺,你放在心上的东西,终于也有一天会被我踩在脚底下。”
徐晋渊缓缓顿住脚步,神色微微动荡起来,听得非常不爽,大抵是真的被刺激到了。
林牧沉趁机扑上来,在徐晋渊转过来的一刻,他一拳还了回去。
力度狠,用尽全力打的。
徐晋渊后退两步,用舌尖轻轻顶了顶发疼的左腮,舔到一丝腥甜的味道。
“你总是表现得对什么都无所谓,好像别人的东西都是你施舍的不要的,这十几年里真让我恶心!”
林牧沉说着又气急攻心地扑打上来。
周围传出好几道惊叫的女声。
徐晋渊挡住挥到眼前的拳头,言语冷漠,“不爽你就别跟在我身后捡垃圾啊。”
林牧沉冷冷一笑,“可是这一次你好像并不觉得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拳头再次砸来的时候,徐晋渊心神一晃,忽然想到什么,并没躲开。
……
昨晚杨北鸣发消息说要来拿誊写的字帖,故而周六这天,盛酒梨便没去灌木里,待在家里抄了一整天的《兰亭集序》。
等到杨北鸣有空了,她就带着字帖和那次杨北鸣借给她的西装外套出门。
周六的灌木里依然客来客往,生意兴隆。
杨北鸣在老位置坐着,今天穿了件白衬,袖口挽到肘节那里,右手夹着半截烟,左手在电脑键盘上来回敲了几下,眉心拧得深,似是在烦恼什么事情。
许久不见,他好像没多大精气神,黑眼圈有些重。
抽到第三口烟的时候,杨北鸣无意扭了下脑袋,看见三米外的阴影处有个身形娇瘦的姑娘,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瞧看。
长t长裤,短发利落大方,挂在胸前的魔方也惹人眼得紧,识货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国内唯一人所有,还是他花了大价钱搞来的呢。
“过来。”杨北鸣微微一笑,摆摆右手招她,指尖烟雾缠绕。
盛酒梨回过神来,抱着外套和字帖走过去,在杨北鸣的对面坐下来,她先将外套平整地放在木桌上,字帖放于旁侧,“外套我送去干洗过了,谢谢鸣哥,这是我誊写的内容,你看看怎么样。”
杨北鸣把烟头黏灭在烟灰缸里,没马上检查字帖,也不关心这件昂贵的定制西装被洗成什么样了,而是问她道:“听小娅说你晚上想多干一个小时,按照规定,要是我同意了,会有些不小的麻烦上门。”
盛酒梨一听,不由抓了下膝盖,犹豫片刻,她小声询道:“如果换成周末两天我加班呢?”
杨北鸣低眉好笑了声,提起边上的水壶倒一杯新的给盛酒梨,“看来你是做足了打算来的,那魔方价值不菲,完全可以支撑你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我觉得你应该不怎么需要加班。”
男人稀松平常的言语中似乎掺杂了些试探的意思。
盛酒梨垂目看下来,手缓缓握住魔方,“这个是别人的东西,不能卖掉,要还给他的。”
“你口中的这个别人,他送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拿回来的。”杨北鸣捏起自己的咖啡喝了半口。
“你怎么知道?”盛酒梨诧异抬头。
杨北鸣笑了声,“因为谁会把那么昂贵的礼物随便送出去,反正我这样的男人不会。”
拥有那么大的一家咖啡馆,还开了公司,杨北鸣的身家肯定不一般。
可要是那个人根本不在乎那么多呢?
盛酒梨一想到昨天早上徐晋渊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忐忑不安至今,害怕徐晋渊会突然来收走放在她这里的全部东西。
失去魔方就意味着徐晋渊已经彻底不需要她了。
她还有什么理由再看着徐晋渊呢。
头顶充满着资本腔调的爵士乐悠悠扬扬地飘荡,周边时不时传来客人们交谈的欢笑声。
杨北鸣盯了盛酒梨半晌,说道:“还记得你来面试的那天,我跟你说过一切都要征得父母同意这句话吗?”
盛酒梨听出来丁点儿希望,赶忙点头嗯了声。
杨北鸣续道:“周末你可以过来加班,我会支付你跟小娅她们一样的双倍薪资,但前提是你的父母得同意,保证将来不会到我这里来找麻烦。”
盛酒梨挺直些腰杆,感激地冲杨北鸣笑起来:“谢谢鸣哥!”
“不用客气,我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杨北鸣的神情变得有些怅然若失起来,随后他兀自一笑,取了支新的烟捏在指缝间,“字帖的事情有结果了我再跟你说,时间大概半个月,介意烟味吗?”
盛酒梨摇了摇头。
杨北鸣再瞥一眼她胸前的魔方,捡起打火机点烟吸了口,道:“那没事的话坐会儿再走吧。”
“嗯。”盛酒梨应道。
晚九点钟的时候,盛酒梨已离开灌木里,右脚先迈下公交车,朝鲤鱼巷小区门口慢慢走着过去。
今晚不知怎的,回家这条路竟然很空旷,平常在这边卖各种小吃的摊贩们全然消失不见,只有东一块西一片的油污斑驳地印在地面,能闻到丝丝油烟的气味。
临近大门口,盛酒梨意外发现前方路边的一棵大树底下,立着一道熟悉瘦挺的身影。
夜色正浓,这人头顶压着鸭舌帽,黑漆漆的看不清脸,有阵不合时宜的秋风跟他指尖缭绕的烟雾撞了个满怀,烟子瞬间散成颗粒消失在空中。
盛酒梨下意识停住,可不等思考些什么,她加快脚步跑进树下的阴影里,“徐晋渊!”
徐晋渊低眸凝视盛酒梨,从树叶缝隙之间漏下来几缕路灯光线,正好打在他破了点皮的颧骨那里,他却像个志得意满的胜利者,勾起唇角笑,“盛酒梨,谁说我不能随随便便来找你的。”
第28章 、油画少女(一)
有那么一瞬间, 盛酒梨是想当场逃得远远的,不被他抓到的那种,可是……
盛酒梨看见徐晋渊嘴角还残留着殷红的血渍, 她担心得不行, “徐晋渊, 你受伤了。”
“是啊, 不受点伤还看不到你这副表情,”徐晋渊满不在意地咬住烟吸上两口,眼神迷离地弯腰凑下来, 他盯着盛酒梨忧心忡忡的眼睛,吊在半空的指尖青烟袅袅升腾,“所以,要帮我治治吗?”
少年俊俏的脸庞近在咫尺,神情却全是轻松和挑逗, 有点没心没肺。
盛酒梨没有回答, 静静地看着他,心底早已波涛汹涌,脚上发旧的帆布鞋很想再靠近他一点, 理智阻止了自己, 只能小声询问:“你疼不疼?肯定很疼吧。”
自问自答。
徐晋渊虚弱地点了三下头, “疼死了。”
盛酒梨突然歪脸去一边不看他,揪着衣角沉默片刻, 盛酒梨才回过头来, “你跟我来。”
“好!”徐晋渊一把抓住盛酒梨的手,往小区门口走。
盛酒梨惊恐站住, “徐晋渊!”
“昂?”徐晋渊捏着烟指指小区大门, 一脸天真烂漫地道, “不是去你家治疗吗?送你回家好几次,我还没进去看看呢……”
“不行!”盛酒梨忽然提声打断他的话,头不由自主地低下去,“我们去药店吧,下次……下次再看。”
徐晋渊嘴巴哦了声,脚还是要进小区。
盛酒梨反抓住他的手,猛地用力带他往另一个方向扯。
“……”徐晋渊踉跄两步差点儿没稳住。
这手劲儿怎么那么大呢。
女孩子的手都这么凉的吗?
来到附近的一家药店,盛酒梨进去买了生理盐水碘伏还有创可贴,刚好旁边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有桌椅,盛酒梨便就地带徐晋渊过去处理伤口。
地方宽敞,光线也充足,时不时有行人路过。
徐晋渊坐在长椅上,自觉地摘掉鸭舌帽给盛酒梨检查脸部。
其实也就左边脸的颧骨和嘴角破皮浸血,微微有些肿起的迹象,其他部位好得很。
人更好,满眼得逞的笑意。
反而是盛酒梨一点也不好,她仔细瞧看这个无所谓的家伙一番,拆开医用棉签,先用生理盐水给徐晋渊清洗一下创口,再涂碘伏消毒包扎。
徐晋渊目光追随着她认真对待自己的模样,开口问道:“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盛酒梨对上他好奇的眼神,有点心慌地躲开,强装镇定给他的嘴角抹药,“随便逛逛,你呢,怎么会来这边?”
徐晋渊视线慢慢下坠,落到她粉嫩的唇畔上,好像听见了她毫无章法的心跳声,“想见你,就过来堵人了。”
堵……
受伤了说话还像个坏蛋一样。
离得太近,盛酒梨的呼吸也不是那么平稳,“你可以提前发消息……”
徐晋渊突然抓住她的手往前一拉,两人又挨近了些,“发了你不回怎么办,我不是很能面对被拒绝的人,在我从小养成的思想里,被拒绝会让我非常受挫。”
盛酒梨心口蓦地空了一下,不敢看徐晋渊的眼睛,细声回话:“会回的。”
“下次给你发。”他说。
便利店里的音乐声停止,换成一曲调子较为细腻暧昧的旋律。
盛酒梨听得有点恍惚,感觉此时此刻的场景变得不太真实起来,像在梦里。
她忍不住偷偷用余光去窥瞧徐晋渊,人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说完话后,两手就分别撑在膝盖上看着马路对面的某一处发呆。
盛酒梨这才大胆起来,眼神沿着徐晋渊深邃有神的眉目一路往下,她放肆地量看着他五官的每一寸,肤感好似绸缎,吹弹可破。
她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因此她现在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
她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像这样的独处只会随机触发,她喜欢他,可是运气不太好,所以每一次的靠近都像在作最后的道别。
全程,盛酒梨尽量不去弄疼徐晋渊,贴创可贴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深怕他会觉得不舒服。
嘴角的伤相对来说比较严重,她贴创可贴的时候,徐晋渊没忍住叫唤了两声:“嘶好疼,好疼啊。”
刚才都没什么动静的。
盛酒梨连忙收回贴创可贴的手,紧张得要命,“还有哪里伤到了吗?”
“全身上下都伤到了。”徐晋渊委屈地说。
盛酒梨拧紧眉心,“要不你还是去医院吧,打电话给于叔叔叫他来接你。”
“用不着那么麻烦,”徐晋渊仰脖望着盛酒梨勾唇一笑,随后身体往前一倾,额头就靠在盛酒梨的肚子上,闻到了她衣服的香味,“靠一靠,我就不觉得疼了。”
盛酒梨愣了愣,僵硬地站着不敢动,她垂头看着徐晋渊利落的后脑勺,突然间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却又缩回来,半会儿,她鼓起勇气问道:“徐晋渊,你是来找我要打火机的吗?”
灰白的水泥地面上,凉爽的秋风吹过两人相接的影子,衣袂在隐晦地掺着某些情愫飘动着。
徐晋渊盯着地面那只莫名收回去的手,眼神有些失落,反问道:“你不想戴了?”
“想的。”盛酒梨忙应。
“那它就是你的了,哪天你不想戴了,还给我就成。”
徐晋渊的语调带着些许负气的意味。
但这在盛酒梨听来,意思就是选择权在她手里了。
他不会再来拿走打火机了。
他还需要她的。
她仍旧可以待在他身边。
这两天以来,盛酒梨第一次感到如此开心和庆幸,她轻声点头接徐晋渊的话,“嗯,我会好好保管的!”
晚些时候,盛酒梨提着没用完的药回到家,客厅多了两只纸箱子。
李怀均正在整理里边的东西,“刚想打算打电话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你就来了。”
李怀均手肘上挂着条纹路细腻的布料,是盛酒梨从未见过的质感,此前李怀均做旗袍用的料子都是去市场批发来的,光泽和柔软度一眼就能看出来孰好孰坏。
盛酒梨走过去,看一眼箱子里的东西,全是布料,还有一盒制作精美的扣子,光是看起来就觉价值昂贵。
李怀均笑道:“这些是那家女主人给的,今天跟她聊天的时候知道我会做旗袍,就拿了些料子出来,让我有空多做几条,回头啊当礼物送人情,手工费会一块儿算在下个月的工资里,你瞧瞧这料子,摸着就舒服,妈都怕手里的老茧给它刮花了。”
盛酒梨瞥瞥李怀均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变得粗糙不堪的手,她随手把药袋放在桌子上,“我来帮你收拾。”
“不用不用,不是多大的活,这些布料堆在仓库太久,我想拿出来晾晾再加工,”李怀均看见塑料袋里是一些医用药品,笑容换成担心,“你哪里受伤了吗?给妈看看。”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盛酒梨一听,身体发僵地连忙解释,“没受伤,是……是别人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