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消息时,陆离手里握着的笔一顿,风适时的灌了进来,吹响了墙上的风铃,一下一下敲进了他的心里。
他对林芝的感情是复杂的,明明是母子却好比仇敌,而那个折磨他的女人在死亡来临的前一刻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护住他。
后来他从秦奶奶那得知,林芝自生下他便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许多事情,都在那一瞬间找到了答案,除了释怀,再别无他选。
如今听问噩耗,心中仍是泛起了波澜,陆离目光落在随风飘摇的风铃上,千头万绪,内心交错纠缠的情绪,不经意滋生了出来。
彼时,安歌在西宁大学的大二已临近尾声,随着公司上市,王冉变得越发忙碌,安歌婉拒了王冉一起前往西藏的提议,收拾好行囊,终于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西藏的火车。
从西宁往西藏,一路风光旖旎,当年她走过时,犹自伤神,此时走过,倒是另一番心境。
邻座是一个中年女子带着一个长相乖巧的小女孩,终究是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扭来扭去,不想被人环着。安歌刚坐下时,小姑娘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她,怯生生的,像极了西藏美丽的纳木错湖,澄明而纯净。
进藏的路还很远,比起玩手机,安歌更享受窗外的沿途风光,各具风情。
秦落说:你来过西藏,便永远都忘不了,心中有伤的人,更能得见西藏的宁静。
宋阳说:我走过那么多地方,一直在行走,一直在流浪,却是与你在西藏住的那几日真正感受到你说的岁月静好。
连绵的山从眼前划过,安歌看着天边的层云若有所思。前世,阿离独自进藏,在这样宁静的地方,他都没能得到半点安宁吗?
她微微闭了眼,凉凉的风从窗边吹过,似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脚。
睁眼,乖巧的小姑娘正蹲在她脚边,手里举着一个巨大的弹力球,彩色的,里面有着亮晶晶的星状亮片,见她看过来,乖巧的笑着。
“姐姐,你好漂亮,跟阿妈一样漂亮。”
说着将手里的弹力球递给她,安歌伸手接过,对于这样的小朋友,她心里很欢喜。
顾琳娜曾说安歌比起律师或许更适合老师这样的职业,永远有用不尽的耐心跟好脾气,如果她以前遇见安歌这般脾气的老师,或许对老师这个神圣的职业也就不会避之不及了。
安歌勾唇,微笑着:“你也很漂亮,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有些害羞伸手抱住了身后的母亲,中年女子朝着安歌歉意的笑笑,随后低头对着小女孩温声道:“漂亮姐姐问你呢,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拽着母亲的衣角,随即抬头,跌入安歌那双幽深的眸子,奶声奶气道:“我叫金罗加。”
罗加,在藏语里有一个美好的意味,亲爱的,是个备受宠爱的女孩。
安歌点点头,抬手摸了摸她扎得整齐的羊角辫,嘴角的浅笑渐深:“真好听,我叫李安歌,你可以叫我安歌姐姐。”
小女孩看了眼母亲,咧嘴笑着,露出白白的乳牙,明媚无忧地笑着,朝着安歌伸出了手:“漂亮姐姐抱。”
以前,薛尧追星时,安歌总是不解地摇摇头,每每这时薛尧便会化身小唐僧对着她念经,说什么世人皆有爱美的心,她追星只是出于欣赏的心。
教授在上课时也曾讲到,根据调查人们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格外善待,格外宽容。
小孩子也不例外,喜欢漂亮姐姐,安歌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小女孩的妈妈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解释道:“平时被我们惯坏了,淘气得很。”
安歌笑笑,抱着罗加给她讲故事,从格林童话到安徒生童话,每一会小家伙趴在她怀里睡着了。
次日,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在安歌的脸上,对面的母女俩已经不见了,行李也不见了,想必是下车了,安歌坐起身在枕头边上发现了一颗亮晶晶的糖果,是昨天小女孩手里拿着的那种,她看着手心里的糖,温暖在心中蔓延。
她的心在这一世的辗转里早已平静、早已被治愈。
陆离回国那天,汉江市一如既往的明媚阳光,一下飞机便直奔市医院。
他到医院的时候,陆钰正在走廊尽头,一脸颓色,医院里窗明几净,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哀伤。
林芝对陆钰来说,可能比他想象中更重要。
看见他,陆离的心微微颤了颤,上次在美国见时,他鬓间的白发还没这么多,如今倒像点点星子,隐在黑色里。
“父亲,我回来了。”
陆钰一直微低着头,清冽疏离的声音入耳,他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小离,你。”
“怎么回来了?你的病,不易受刺激。”
家人跟安歌是他的弱点,母亲去世,心痛难当。不过,比之他,陆钰更为难过,只有他立起来,陆家才不会倒。
他伸手搀扶着陆钰的手臂,冷声道:“母亲呢?”
“送去火化了。”
“比起在冰冷的地下一点一点被腐蚀,你母亲她更喜欢这种方式埋葬自己。”
陆离眸子微闪,林芝一向敢爱敢恨,果敢大胆,当年雨夜里疾驰时,他便明白他的母亲选了多惨烈的方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