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书房内的女儿,李建严肃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柔和,“我的女儿,看似活泼温和,实则内心悲凉又脆弱,年轻人,希望你好好对她。”
“你们要是有天分手了,别伤害她,送她回来就好。”
陆离的声音温润清淡,“能跟她在一起是晚辈的福气,若是伤害,便千倍百倍报应在我自己身上。”
李建欲言又止,最终指着前面的房间对他说:“她在书房,已经三天不曾出来了,你去看看。”
看着少年的背影,李建感叹,自己当年不如这个少年啊。
世人皆把未成年人的爱情称之为早恋,其实,有的人的早恋也可以谈一生,只是年纪配不上深情,总会被人看轻。
落日西沉,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陆离的目光清冽,外表从容淡定,面容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自持,可他的内心早已波澜四起,无法平静。
站在书房门前,一堵木门阻隔了他与安歌,一颗心,如石沉大海,无处可落。
他想见安歌,却又迟疑紧张,安慰的话不知如何说起,想见她的冲动无法控制。
轻叩门扉,空气沉静,他把头抵在门边,缓缓开口唤她,“安歌。”
片刻后,门缓缓打开,安歌站在门后,面色苍白,几乎病态,野蛮生长的发已经及肩,干涸的嘴唇裂起了皮。
看着陆离的那双眼,依然深情,却掩不住哀伤与苍凉。
一步之遥,是他与安歌的距离,那日她的不告而别,他的心慌难安,而后得知噩耗,他便想,素雅简静的女子,如何在生死诀别面前安然,到底是晚了一步。
陆离轻轻牵起安歌的手指,时常温热的手却是冰冷如铁,他同以前一样搂住了女孩的肩,低声耳语,“我来了,你别怕。”
闻声,安歌如水的眸微闭,脸贴在男孩胸口,安静平和,轻声回道,“好。”
长达三日的自我封闭,难过随着那些眼泪,淌在地板上,消散在空气中,老人的夙愿是家人平安和乐,只是每每想起,总觉悲痛。奶奶的追随,或许是对爷爷的深情,却让小辈们伤透了心。
她知晓所有人的底牌,却因为偷偷变换顺序,让这场赌博的结局再次成为未知之谜。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仍需在尘世里打滚,父亲走的那天早上,窗外结了层厚厚的冰,新年未完,却早已失了心情,悲伤的人不知安歌一人,她尚能以年幼毫无顾忌的流泪,而大人只能在黑夜里把眼泪咽回。
向来刚毅寡言的父亲在车站轻轻抱住了她,那个感情隐忍的中年男子在上一世也是这般一言不发的抱住了当时因陆离自杀而几近疯狂的女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领回家,辞去了热爱一生的工作,回汉江定居。
李建的眼眶微热,怀里的女儿,从她五岁起,他与爱人奔波在外,到她如今十六岁,仍是一家未得团圆,他有自己的坚持与热爱,一生从未愧对任何人,却独独对家人,百般亏欠,无法弥补。
“爸爸,别担心我,我没事。”
“爷爷跟奶奶,终究也是幸福的,我不伤心了。”
女儿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可眼里未来得及遮掩的苍凉,他看的一清二楚。
他松开女儿,目光却落在身边那个年轻人身上,只留下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便仓皇转身,疾步而走。
转身的那一刻,眼泪迷花了他的眼,安歌自小不在身边,他与爱人因为工作原因很少在家,女儿自小是懂事,可他也希望安歌能像别人家的女孩子,娇娇软软,他也不会这般心疼。
陆离看着淹没在人海里的背影,手指轻轻攀上少女的手指,像纠缠的藤蔓,“走吧。”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跟着他的步子往外走。
溪城比起小时候变了许多,不变的是这里的淳朴、安静,溪城只是个小城市,以旅游业为主,白墙青瓦,风景极美,安歌小时候长在这里,吸天地灵气,跟这座城一样,简静温情。
两人缓步走在溪城的街上,纵使寒风凛冽,却似丝毫未觉。
“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山清水秀,民风淳朴。”
“后来,家里在汉江买了房子,等我上高中的时候,爷爷奶奶陪我去了汉江市。”
“大城市,繁华热闹,老人住不惯,妈妈恰巧要回来,我便让他们回了溪城,乐得自在。”
“然后,他们便在这里离我而去了,这座城市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与伤痛,以后的每次踏足都会让我悲喜难安。”
“谢谢你,阿离,谢谢你来陪我。”
陆离心脏一紧,眼眶发涩,心疼她的难过,嗓音微哑,“我们回汉江吧,大年初三了,江边的烟花表演好看极了。”
女孩微微勾唇,“好。”
安歌与陆离离开溪城的那天晚上,万家灯火,安歌的心在那些灯光里找到了一瞬安慰,即使在天上,两位也是幸福快乐的,爷爷会每天窝在书房偷偷写些情话,奶奶也会每天变着法子做爷爷喜欢的饭菜,奶奶也会在爷爷泡茶的时候吐槽他故作文雅,爷爷也会在奶奶买新衣的时候悄悄念叨她,然后微红了脸,一切都像以前一样,只是那个地方拒绝探访,她去不了,仅此而已。
看着靠在肩上睡得香甜的女孩,陆离伸手轻轻为她拭去眼角泪痕,自那日相见,他只见她的悲痛,眼泪却从未示于人前,温婉淡然的送走了每一位前来的客人,送走了再次奔赴M国的妈妈,送走了不知要去哪个古迹探寻的父亲,她越是隐忍,他便越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