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没看出来什么,倒是被床头柜上的一抹熟悉的亮色吸引了注意力。
是与这里的其他所有大面积的纯色都显得格格不入的浅色碎花纹样。
於星夜伸手勾过来,是她滞留了好些时日的那点小心思。
这才心下了然,瑞德是一早就打算好了,连睡裙都给她叠好提前放过来了。
可惜她没这么讲究,就着浴袍也能睡。
空调风口没对着床,只加强了室内的空气流通。
睡裙随手往床边一搭,於星夜倒下的瞬间就陷了进去,侧转身蜷起酸胀的双腿,只觉得全身都跟着软塌下来。
她掏出手指,握住薄被边缘拉高,脸颊蹭着灰色纯棉枕套,本该一夜无梦好眠,指尖却无意识越攥越紧。
她在梦里,毫无预兆地回到了小学四年级,遇见那只脏兮兮的小白狗的,那条放学路上。
她看见那一天的自己,背着鲜艳的卡通小书包,并不是心无旁骛地一路走回家,而是走走停停地,跟小狗玩了一路。
因为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小白狗被留下的几率有多低。
只是不死心地,仍然想争取一次罢了。
那天和小白狗玩的时候,她还没有近距离接触小动物的经历,既对那双圆溜溜又水汪汪的狗狗眼感到好奇,又容易受到惊吓,不太敢放肆地伸出手给它。
她想找出什么适合小狗的玩具,来证明自己的友善,证明自己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小主人。
哪怕不在任何人面前,只有她自己可以作见证。
鬼使神差地,想起文具盒里有一颗骰子,是那段时间数学课的教具。
很小的六个面,起码,比她在大人们的麻将桌上见过的要小一圈。
然而小白狗在她脚边打了个滚,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吞下了那颗骰子。
她连丢开谨慎伸手去拦都来不及。
如果说在那之前,於星夜对小狗只是好奇和友善,那么在那颗骰子被吞下的一刻,她在慌乱中生出的心虚,变为了一种扭曲的责任感。
是从她手里递出的毒果实,如果她不能负起责任,那么她就成了下毒的恶人。
可是任凭她怎么哀求,怎么尝试说服,都没有用,她不可以在於家拥有一条小狗,她不可以对这条吞下了她亲手递出的毒果实的小狗负责。
小狗被交给家里的老保姆,带出去扔掉了。
扔去了哪里没有人会告诉她,小狗还能不能活下去,更是没有人知道。
那个时候的於星夜,几乎觉得自己是剥夺生命却不敢承认、不敢承担的怪物。
如果是现在这个年纪的她,大概会有判断,一颗小小的骰子,有生命危险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但每每想起这件事,想起那只小白狗,想起那年软弱无力的自己,她仍满怀罪恶地虔诚祈祷,希望那条狗活下去了,或者至少……起码不要是因她而死。
梦里的於星夜,已经是十八岁的於星夜,比起十岁的四年级小学生,她想,她唯一多出来的能力,也不过就是,跟着扔狗的保姆阿姨去看一眼。
哪怕是在梦里,哪怕只是看一眼小白狗被扔去了什么地方,哪怕看一眼也无济于事。
她踩着虚浮的步子,踉踉跄跄地追出去,却怎么也找不见人了。
保姆阿姨的背影对于十八岁的於星夜来说,已经远没有记忆中那样魁梧强大,甚至不足够让她一眼找见。
她跟丢了。
她在空荡荒芜的,满是转角的街头来回奔走搜寻,想用眼睛,用腿脚,找出点什么活物的动静。
却毫无回应。
不知是眼中迷蒙,还是街边大雾,她只觉得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
目之所及,一片死寂。
直到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拉住她仓皇颤抖的手腕。
於星夜猛地睁大双眼。
是瑞德近在咫尺的关切面孔。
“醒醒。”
怔忡间,那只手从她手腕上松开,覆上她的额间。
温润干燥的质感,将她从阴暗潮湿的浓雾街角中彻底拉出来,於星夜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满头冷汗。
“......你做噩梦了?”
於星夜撑着身子坐起来,摇摇头,哑着嗓子勉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