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要出门, 黎蔓婷下意识去摸自己隆起的小腹, 也不知是为了安抚自己, 还是提醒对方。
男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眼底笑意淡去几分,还是哄她:
“养了这么些日子, 胎像应该也稳了, 该去湾区就去, 拜访一趟总归没有坏处。”
黎蔓婷仍旧不肯,“跑那么远做什么啊, 不是还有时差?我不习惯的。”
“不过三小时而已, 就不习惯了?那前一阵从国内过来, 黑白颠倒的怎么没见你不愿意?”
男人皱起眉,像是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装相不肯进入主题。
“你不是有个女儿在湾区念书?不去见见,联络联络感情?”
经不住这番乍冷乍热,华丽雕纹生了裂。
黎蔓婷从他臂弯里直起身来:
“周瑾城,你什么意思?”
大约就是从这句话开始,对话开始往不受控的方向急转直下:
“我什么意思?你不是想进门吗?怎么好意要带你去那些场合你又不愿意了?”
“实在不乐意,你就只用把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也都算是我们周家的人。”
一锤尚未定音,钟摆断裂,在壁上砸出小坑。
“孩子算你们周家的人?那我呢......我呢?!”
“你?有意抬举你,你这不是不乐意么?”
“要么就好好配合,要么,就认清自己的身份,识趣一点少给我添麻烦!你以为我为什么接你来美国待产,又为什么还乐意把你养在这里?你其实该庆幸自己生了个好女儿,又找了个好男朋友!”
“你什么意思?跟她有什么关系?什么叫她找了个......”
周瑾城讽刺一笑,“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睁开眼看看周围的世界吧,我的‘女明星’!”
“莱特丽家族正统次子的生日会上,”他的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黎蔓婷,甚至浮出骇异的凶光,“你的好女儿,可是被那天的主人公——抱着走的。”
又是一声门响,香炉里,断了头的那节如意香被彻底撼碎,浅棕色香粉扑散在细白香灰上,哪里还有什么风骨,什么平心静气。
黎蔓婷蓄着满眶不知是恨意还是泪意,遽然抬手掀翻了香炉。
金石相击,铮铮琅琅。
白色棕色的灰粉撒了一地,扬在空中,又扑簌簌落下。
谁也不知道,究竟要多么虚怀若谷的人,才能做到对这样的羞辱海波不惊。
总之黎蔓婷不行,她做不到。
她的心口被插进了刀子,拔.出来,一手血。
她握不牢,捧不住,她得找个地方插回去,才算能脱手。
.
然而於星夜的反应,实在是过于平静了。
她说等她半分钟,等她回了房间。
像一块案板,一柄刀鞘。
管你是一把刀,还是一板斧,她都受得稳稳当当,严丝合缝。
然而这样的平静,对于黎蔓婷来说,无疑是一种压制和羞辱。
她也想收起癫狂,收起慌乱。
可当她想要伪装的时候,她试图寻找模仿的对象,脑子里却只有两个底色相似的模样。
於云钦式的不屑与蔑视,和周瑾城式的阴狠毒辣。
好像只有这两种情绪的厚度,才足够帮她掩盖住自己的失意。
与其说黎蔓婷并没有真正地冷静下来,不如说她也无法真正冷静。
只是呼吸变得平稳,语调变得平稳。
而平稳的假象中,依旧烧灼着扭曲的火焰。
那火焰就像她点香时,不爱用线香去引,而喜欢点着一张纸。
凑上去,引燃后,再用手掌扇开余烬上的灰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