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眼看着这姑娘就顺眼,本意撮合一下,没想到江越从高中起就惦记人家。
“这东西还好使吗?”谢文希给江越出主意,让他别送那高中生才会买的玩意,“要送就送个有诚意点的,项链,手镯,起码得带点钻吧……”
“你就别瞎操心了。”江越一脸严肃,把毕业相册从谢文希手中抽走,放回原处。
“这是干嘛?”谢文希手上一空,“我这怎么能叫瞎操心,既然喜欢人家那么多年了,又知根知底的,赶紧在一起多好的。”
“她不喜欢我。”
谢文希笑着的嘴角瞬时抹平,江越居然玩暗恋。
谢文希又开始忧郁:“为什么啊,是她有喜欢的人,还是拒绝你了?”
江越斜过来一眼,她不接着问了。
“我还要回剧组。”江越后悔跟她说那么多,起身动了动脖子,“来不及了。”
谢文希跟着站起来:“是要接方北夏么?”
江越“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喜欢人家呢,就多关心关心。你们俩是老同学,有感情基础,走到一起的几率肯定是要大一些。还有,你主动点,别放在心里不说,多大的人了,还玩什么暗恋……”
“这些都是你追我爸的经验之谈么?”江越边说话,边把那小首饰盒从裤兜里换到大衣口袋。
“怎么了,我主动我追到了,你呢?”
谢文希气鼓鼓,又忍不住送江越到门口。
看着他的车拐出去,谢文希站在一楼客厅叹气,一个小礼物十年都没送出去,现在还能送出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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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天色擦黑早,六点多天光就挥手告别。
城市披上夜色,方北夏缩在便利店一角刷手机,顺便等江越过来接。
过了会,微信提示音响起,江越发来简短的两个字,到了。
方北夏抬头,江越的车就在便利店窗外,她隔着玻璃跟他招了招手。
方北夏推开玻璃门小跑过来。大衣包裹,仍看得出她细瘦的身形,腿上大概是只单穿两条裤子,九分的长度,袜子和裤脚之间是一截雪白的脚腕。
江越紧盯着她跃动的脚步。
大冬天的露脚踝……
车上暖气十足,掺了几丝冷空气进来。
江越问:“还顺利吗?”
“嗯。”
方北夏想起白天在车里,江越寸步不让地问她初恋的问题,心乱如麻,讲话也藏着情绪。
“吃饭了吗?”
方北夏答:“刚才在便利店吃了点,走吧。”
江越拿手机搜附近的馆子:“还是吃点吧。”
“我不饿。”
江越抬眼:“我没吃。”
方北夏:“……”
看江越还在认真刷手机,方北夏说:“前面有家馄饨,还不错。”
她对附近的饭馆熟悉,园区里的上班族经常在这里吃。
江越放下手机:“行,听你的。”
像是准备好了答应似的。
一脚油门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馄饨店。
这周围都是写字楼,午餐时间生意红火,晚上店里冷清,座位都空着。
两人坐在店里,点完菜,江越又问:“不吃点?”
方北夏摇头。
江越取了双筷子:“你第一次请我吃饭,吃的就是馄饨。”
方北夏笑道:“那是我自愿的吗,那是你强迫的。”
江越掀眼皮,勾起半边唇:“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我又没失忆。”
江越暗笑,还真是记仇。
-
进入高三之前,学校为了调剂准高三的课余生活,组织了一次篮球友谊赛。
其实就是一班跟二班打,三班跟四班打,以此类推。
理科班男生人数足,尚能组成完整的球队和替补,文科班男生本来就少,愿意打球赛的再减一半。
最后,四个文科班全部主动放弃了比赛。
篮球赛只有理科班的人在讨论,文科班无人问津。尤其是女生,完全不知道有篮球赛这回事。
方北夏还是通过“笔友”知晓的。
某天,“笔友”在纸条上邀请方北夏来看比赛:【下周四有我们班和二班的篮球赛,你要不要来看?】
方北夏回复:【看不懂,而且好热。】
方北夏脑子转了转,觉得太生硬,又补了句:【你会上场吗?】
“笔友”回复得调皮:【你猜。】
方北夏写:【如果你上场,我就去看。】
“笔友”:【有我。】
方北夏信誓旦旦:【那我会去给你加油的。】
篮球赛当天,方北夏跟程七初到操场上时,比赛场地早就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方北夏踮脚,看到一班队员身穿黑色球衣,二班是红色,都在场上热身。
一圈看下来,她只认识江越。
江越懒懒地拍着球,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往场外飘。
他把球传给队友,走到场边喝水,顺势抬眼往场外看。这一看,方北夏前面的几个女生手肘撞手肘,小声“哇”了出来。
江越灌了口水,眼神掠过众人,忽地在某个方向捕捉到了什么。
眼神一定,他笑了笑,回去接着热身。
前排几个女生剜了程七初几眼。
程七初也疑惑:“我表哥……刚才对着我笑什么笑?”
篮球赛开始后,球场瞬间被震耳欲聋的加油声淹没。
方北夏和程七初站在外圈,被两面夹击。
篮球场背后是跑道和足球场。前面是欢呼和加油声,身后是一些不明的怪叫声。
她们两人下意识回头,发现几个男生在足球场上用脚争夺一个矿泉水瓶。
奇怪行为吸引了两个漂亮女生,几个男生表演欲上头,上蹿下跳展示脚力和技术。
程七初不屑地“切”,收回视线。
失去了关注度,几个男生恶趣味涨潮,互相推搡,朝她们俩扬下巴。
几秒后,矿泉水瓶朝着她们俩直直飞过来。
其中一个男生“喂”了一声,却已经迟了。
砰的一声,水瓶正中方北夏的脚踝。
方北夏来不及反应就疼得倒地,脚踝一时间没了知觉。
回头看,那些上蹿下跳的男生也吓到了,瞬间四散逃开。
程七初双手叉腰,吊着嗓门乱喊乱叫:“哪个王八蛋,给老娘过来!”
球场上似乎也被程七初的喊叫声影响到,加油声戛然而止。
上百双眼睛看过来。
已经影响到场上比赛了,裁判过来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见人群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江越跟在裁判身后,皱着眉头过来,先是蹲下看了看方北夏的脚,又去几米外捡了矿泉水瓶来看。
瓶子上面蒙了一层水汽——那是一瓶冷冻的矿泉水。
“谁弄的?”
程七初指着足球场,浑身都在发抖,气得说不出话。
江越背起方北夏就往医务室去。
一路上,方北夏疼得说不出话,泪涌了不知多少滴,全都融在江越的球衣上。
快到时,她才感觉呼吸回到身体,艰难地问:“你不比赛了?”
江越用余光瞥了身后:“你还有心思管这个。”
“你就直接这么走了,他们不会怪你吗?”
“有替补队员,他们上就可以了。”
到医务室时,方北夏的脚踝已经肉眼可见地肿起来了。
校医让方北夏坐到诊疗床上。
方北夏脱掉运动鞋,及踝白色棉袜的边缘已经被撑变形。
少女好看白皙的小腿并拢在眼前,江越清了清嗓子,双手叉腰,背过身去抹了抹鼻子。
校医抬眼看了看江越身上的篮球服,颇有经验地问了句:“打球砸到人家了?”
江越沉默,没有辩驳。
“打球就打球,耍什么帅。”校医喋喋不休,“每个礼拜都有几个无辜学生过来。”
江越也不说什么,校医让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
方北夏躺在床上,校医确认没有骨折后,开了几剂外喷的药和口服的药,又去拿冰袋。
“你干嘛不跟她说实话?”方北夏问。
“没必要。”江越笑笑,视线落在她脚上,“还疼吗?”
方北夏点头。
她盯着自己的脚看,正准备用手戳一戳肿的地方,手腕被身边人握住。
江越胳膊用力,手却没用力,只是箍得她动弹不得。
他沉声说:“别乱动。”
“哦。”
江越松开她的手腕,漫不经心地问:“放学要怎么回家?”
“让我妈来接我好了。”
“嗯……”他把话咽回肚子里。
方北夏仰头看着他:“你们班输了怎么办?”
“有段柏南,应该不会输。”江越一直盯着她的脚,顿了顿,“而且友谊赛,输赢也没那么重要。”
方北夏的脚用了两个月才完全恢复正常。
“笔友”没再讲过篮球赛,方北夏反而主动提起:【篮球赛赢了吗?】
“笔友”回复:【两分之差,险胜。】
方北夏放心下来:【那就好,听说那天比赛,出了点小插曲。】
“笔友”:【嗯,但我没去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当时在观众席吗,发生什么事了?】
方北夏回复:【我那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先走了,抱歉。】
“笔友”关切她如何,现在好了吗。
她摸到纸条的同时,还摸到了一盒蛋糕。
她问:【干嘛给我蛋糕?】
“笔友”:【不知道你哪里不舒服,但吃点甜的心情应该会好点。】
方北夏美滋滋的:【谢谢关心,脚肿了一点点。】
第二天,抽屉里又多了云南白药和速冻冰袋。
脚完全好了后的某天,两人在学校遇上。
江越低头一扫,问:“脚好了?”
“差不多好了。”方北夏眼神飘忽,“对了,谢谢你啊。”
本以为江越讲一句不用谢,这段对话就过去了,不曾想江越注视着她,悠悠地问:“怎么谢?”
对话没朝她以为的方向发展。
方北夏被问住了,呆呆地提出一个常规方案:“请你吃饭?”
“好啊。”江越爽快答应,步步紧逼,“什么时候?”
方北夏心想,这人跟笔友差距可真大,“笔友”送蛋糕,还关心她。这个人吊儿郎当的,还主动要她请吃饭……
她心一横,算了,好歹人家也送她去医务室了。
做人不能没良心。
她试探:“要不……今天放学?”
江越点头:“行,听你的。”
放学后,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学校门口的馄饨店。
“老板,两碗馄饨,三个牛肉馅饼,两瓶汽水。”方北夏回头问江越,“还吃什么?”
江越摇了摇头。
他对吃什么其实并不在意,一切听从方北夏安排。
方北夏付完钱,端着两瓶汽水坐在江越对面,递给他一瓶。
“谢谢。”他把习惯插进玻璃瓶中,“为什么要三个牛肉馅饼?”
“男生应该一个不够吃。”
江越想起什么似的,跟老板说:“老板,一碗不要放虾米。”
“两碗都不要。”方北夏跟着对老板说,然后吸了口汽水,问江越,“你也不吃虾米?”
江越愣了一下,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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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纸条》播放过半,剧组拍摄也接近尾声。
元旦过后,方北夏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杀青时刻。
剧组被喜悦和眼泪淹没。
聚餐的时候,大家都喝得尽兴。
付悦在清醒还残存之时提醒大家:“今天第五集 播出,大家回去都记得看!”
有人问了句第五集 是什么剧情来着。
“篮球赛啊!”
江越悄无声息地走到方北夏身边。
方北夏察觉到身边有人,转头发觉江越手里握着酒杯,要跟她碰杯。
“恭喜。”
“谢谢。”
江越抿了口酒,看着别处:“这一集男二戏份有点多啊。”
方北夏问:“对男二戏份满意吗?”
江越笑笑,没有回答。
“拍这集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背别人去医务室。”
江越迟疑片刻才抬头,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嗯?”
“军训的时候,你背过一个女生去医务室,你忘了?”
江越的太阳穴如同凿墙一般,狂敲乱击。
他没忘。他怎么可能会忘。
他只是以为她不曾记得。
一句简单的话,让他像个少年人一般,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
一直以来,他以为方北夏对他的记忆,都只是从高二开始。
当初他还懊恼,方北夏不记得他们初遇的场景。
想不到她记得。
短短几秒,内心像经历了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