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搞什么……
方北夏翘起二郎腿,晃了两下:“不好意思哦,我周末有约了。”
第33章
江越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挫败感了。
接到程七初连环消息警示, 他知道程七初已经加了网络上那个所谓的“笔友”。赶紧打电话过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周末他不出差,就是急了, 口不择言。想着如果她过来, 见到小方, 他就可以顺便把当年的事都讲了……
家里暖气温度太高,只穿卫衣都觉得燥热。
江越脱掉卫衣, 里面只剩下件短袖。
又是差一点, 每次都差一点。
烟雾缭绕……
-
他们最接近见面的一次, 是高三刚开学的时候。
准高三没有假期,高二暑假补课一个多月后,开学就是一次模考。搬新教学楼、模考、出成绩, 他们有一个礼拜没去多媒体教室上课。
第二周,方北夏一去就把抽屉摸了个遍,发现没有纸条。
她留下一张“好久不见”,第二天再上课,她的纸条仍然在原位置放着, 没有收到回复。
“笔友”请假了?
方北夏每天写纸条,一个礼拜都只是自说自话。
伙伴不在,上课都没了滋味。
她撑着下巴, 像望夫石。讲台上老师的嘴巴一开一合,她却听不到声音。
自己失联的那段日子,“笔友”大概也是同样的心情。
“笔友”没归来,老师又带来个噩耗。高三第一轮复习结束后,地理课不会再来多媒体教室上。
对方北夏来说, 是双重打击。
班里同学都叫好。一开始来多媒体教室上课, 大家只是好奇。一年过去, 好奇消失殆尽后,只剩下无聊。
方北夏惴惴,心里有点不详的预感。
难道一班的物理课已经提前结束了?
抽屉里攒了一周的纸条,终于在第二周恢复了通信。
“笔友”先道歉:【上周物理老师一直在讲卷子,没来多媒体教室上课。】
他说他课间跑来几次,本想留个条的,结果这里一直锁门。
方北夏愉快回复:【没事就好。】
“笔友”好像被一堆纸条震惊到,问她:【担心我?】
方北夏表示没错:【嗯,以为你生病请假了。】
“笔友”:【我身体好着呢,谢谢挂念。】
方北夏担忧:【我们老师说,第一轮复习结束后,就不来多媒体教室上课了。】
“笔友”:【嗯,我也听说了。】
第一轮复习结束,应该在十二月。他们之间,只剩下三个月的通信时间。
方北夏提笔,心乱如麻,却不知该怎么落。
她已经习惯向“笔友”倾诉,每天来这里上课第一件事,就是查收纸条,再写纸条。
不再共用同一张桌子,他们要怎么联系?
她如果说,还想继续跟他传纸条,会不会被他笑话?
“笔友”没有提起这个话题。思来想去,这些话还是被她憋在了心里。
九月,高一新入校,高二正当年,除了高三的教学楼,校园里一派欣欣向荣。
“笔友”提醒:【马上又要艺术节了。】
方北夏不想回忆一年前那段黑历史:【还好高三不能参与,不然这差事可能又会到我头上。】
“笔友”:【高三不参与,但是艺术节那两周,我们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方北夏:【所以呢?】
“笔友”:【我知道个地方,那里基本不会有人去……】
“笔友”说的地方,是综合楼顶楼的西边走廊。
是要秘密约会吗?
方北夏的心如擂鼓,如急雨,下笔都手抖。
她羞怯地回:【好啊。】
少女心思太雀跃,笔尖把纸都戳破了。
“笔友”提前画了路线图,告诉她怎么走。好不容易盼到了时间,方北夏按照指示,来到约定好的地点。
综合楼顶楼是校史陈列室,平时鲜少有人上来。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才发现走廊只有一半。
中间有一道门。
她走近,发现那道门上了锁。
扯了一扯,锁和门碰撞出回声,还沾了她一手灰。
如果那道门开着,整层楼就是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但上锁,只能从两边各自上楼梯,如果想到另一边,得先下两层楼才行。
她总算明白笔友的用意。他大概会出现在门的另一边。
一个人也没有。
方北夏贴在那道门上听了会,空空荡荡,她一点轻微动作,都能产生回音。透过门缝看,太细,也看不出什么。
“笔友”迟到了?
等了一会,她觉得这里有点阴森。
一旦有想象力丰富起来,就停不下来。四下观察,越看越觉得像恐怖片里的校园场景。
她欲离开,毫无预兆的,门下“刷”地塞过来一张纸条。
方北夏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又迟疑靠近。一看,纸片上是“笔友”的字迹:【别走啊。】
她抽笔出来:【你来了?】
刷地一声,又塞过来一张:【嗯。】
她:【什么时候来的?】
“笔友”:【早就来了。】
他找的地方,自然要先到。
方北夏生气,他故意不出声。
“笔友”猜到她生气:【好啦,对不起。本来带了巧克力,可惜门缝太窄,塞不进来,明天记得去抽屉里拿。】
方北夏:【好吧……我以为叫我来这里,是来见面的。】
想不到她激动赴约,结果还是隔着门传纸条。
不过好在,不用等一天只能对话一次。
隔着薄薄的门板,他们一来一回,距离拉近了许多。
门缝下面塞过来一张报纸,紧接着又塞过来一张纸条:【垫着坐,站着太累。】
方北夏心想,果然是有备而来。
“笔友”:【这么想见我?】
方北夏:【也没有啦。】
“笔友”:【怕你见了我,会影响你成绩。】
方北夏:【为什么?】
过了会,纸条塞过来:【因为我有陈柏霖的眼睛,锦户亮的下巴,吴彦祖的身材,见到我会挪不开眼。】
方北夏气笑了,画了只乌龟塞过去,附文:【不要过度美化自己!Ps:画得不好,见谅。】
走廊另一边,江越收到那张图时,无声地笑了出来。
何止是画得不好,连幼儿园小朋友看了都要皱眉的程度。
方北夏在绘画方面的天赋实在有限。
他写:【你这画的是……】
方北夏回:【跟你比,当然差远了。】
他问:【那我教你?】
方北夏:【我没有什么绘画天赋,还是算了吧。】
他又问:【那玩我画你猜?】
方北夏答应:【好啊。】
过了会,那边传过来一张纸片。上面画了个女孩,漫画里常出现的画风,双马尾,脸只有巴掌大,一双大睛闪着光,楚楚动人。
方北夏:【我不看动漫。】
他回:【不是,接着猜。】
方北夏憋着不说:【猜不出。】
他回:【你。】
方北夏红了脸。
她默默把那张纸折好,放进书包里。
他回:【我想象的,不知道准不准确。】
方北夏:【没想到我在你想象中这么好看,可惜我没这么漂亮。】
他:【不会的,我评选你当校花。】
方北夏:【校花?算了算了。】
他:【民间组织评的,就这么定了。】
民间组织?这个称呼好熟悉……
两个不知疲倦的高中生,来来回回传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夜幕降临。
江越在等待门那头纸条传过来的时候,有时能听见吃吃的笑,还有衣服摩擦和笔尖划过纸上的声音。他也跟着抿嘴。
生动的人近在咫尺,看不见摸不着,却听得见。
足够了。
少年隔门而立,忍不住抖腿,喉咙上下滚动。
青春期情愫在门的两边无声蔓延。
或许只有两个高中生,才能有这样的时间,这样的耐心。
艺术节那两个礼拜,一到下午,学校广播就开始放歌,学生们奔赴各自想去的演出场地。
于是综合楼异常冷清。
艺术节正好给了他们两个人清净,一到最后一节课,方北夏就赶紧奔着综合楼去。
方北夏问起他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片刻得到回复,他说之前帮老师送东西,走错了路,发现这条走廊不通,要绕到楼下才能过去。
隔着这道门,他们实时传纸条,效率果然成倍增长,比之前一个月讲的话都多。
有一天,江越写了个冷笑话,迟迟没收到传回来的纸条,忍不住敲了敲门。
方北夏回:【我这边能看到夕阳。】
方北夏这边走廊尽头的窗户朝西,夕阳打进来,像金色的纱,像燃尽的火焰,温柔地投射在走廊里。
她坐在一片金色之中,忍不住伸手去接那温柔又温暖的光,纤长手影在墙上舞动。
前几天的恐怖片瞬间变成爱情片。
方北夏:【好漂亮的,可惜你看不到。】
“笔友”:【不可惜,跟你聊天比较重要。】
方北夏:【现在这样特别像电影场景。】
“笔友”:【什么电影?】
少男少女隔着一道门板,插科打诨。
方北夏写字的手顿了顿,把已经写出的“爱情电影”涂掉。
她扒在门上,忍不住开口问:“你真的不要过来看看吗?”
她扯下书包,从里面掏出“笔友”画的那一叠生日券。
“愿望实现券”,“忙里偷闲券”……“见面券”,就是它了。她沿着分割线撕下来,正准备塞过去。
一张纸条抵了回来:【还是不要了。】
方北夏已经撕好了那张“见面券”,又默默放了回去。
“那……好吧。”
-
江越立在门这边,心脏狂跳。
方北夏贴在门上讲话,声音丝丝入耳,仿佛两人面对面。
他记得她说过的“帅哥赏味期论”,念及青春期奇怪的羞耻心,他自己拧巴,最终还是拒绝了她。
之后的几天,他们再也没提及这件事。
艺术节最后一天是个周五,礼堂和操场都有晚会,全校的注意力都去了那里。
综合楼的走廊,方北夏依然如约抵达。
在操场震耳欲聋的音响声中,他问:【没去看晚会?】
方北夏:【不是说好了来这里吗?】
江越扬唇:【嗯……】
方北夏说:【艺术节要结束了。】
这意味着,高三正式开始,他们不再有这样的空闲,“秘密约会”也将终止。
最后一天了……江越手指卷着纸条一角,笔尖犹犹豫豫。
思考片刻后,他在纸上写下:【要不就见面吧。】
他已经想好路线,跑下楼,用最快的速度穿过楼下的走廊,再从对面的楼梯上来。
纸条塞过去一半,中指和食指还摁着。
心脏狂跳。
他本来想恶作剧一番,没想到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过了会,方北夏惊喜的声音传来:“他们唱得好好听啊。”
声音遥远,好像没在门边。
方北夏正趴在走廊尽头的窗户,看操场上的乐队表演。
江越一愣,心里忽地失落,犹豫片刻,把纸条撤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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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北夏躺在程七初的沙发上,表情放空。
挂掉江越的电话之后,她对新加的Q/Q好友也没了聊下去的热情。
程七初问:“你们定好吃饭地点了吗?”
方北夏正要摇头,发现那个人已经发了个餐厅的位置过来。
“喏,你自己看吧。”方北夏把手机扔给程七初。
程七初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边打字边问:“怎么了,聊得不愉快?”
方北夏摇头。
她回想起一小段往事。
高三艺术节那段时间,她和“笔友”曾经有整整两周,都躲在综合楼的楼顶,隔着门板来回写纸条。
现在想起来傻透了,明明近在咫尺,可以直接对话的,他们却仍旧你一笔我一笔地写着。
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那时她邀请他来走廊另一边看夕阳,他却说不了。
那是他们离彼此见面最近的一次。隔着一层薄博的门板,她甚至听得见他的呼吸声。传纸条传到最后,她忍不住开口说了几句话,他却始终忍着没开口。
人长大都是会变的,是吗?当初保持神秘,现在却急着要见面。
她承认是自己矫情:“可能真的时隔太久,没当时传纸条那种想心境了。”
“明明是刚才那通电话影响了你心情。”程七初戳穿她,又装糊涂问,“谁打的?”
她含混不清地说:“同事。”
程七初吃吃笑了两声,没再揭穿她,起身去洗漱。
鬼使神差,她躺在沙发上晃腿,翻开通话记录,回拨最新通话。
嘟了四五声才接通。
江越像是正在洗澡,背景是花洒的水声。
“喂?”低沉的声音浸在水雾里,渗着湿漉漉的性感。
方北夏说:“刚才没说清楚,周六我真的有事。我要去跟笔友见面,下午六点,在圣路易葡国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