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许诺便回了电话过来,说李院请他们上去。
想到要见李长信,叶繁枝有一秒的迟疑。但这是工作,是不可能避开的。叶繁枝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后,带着母子二人搭乘电梯去了李长信的办公室。
洛海连日的阴雨天,雨滴淅淅沥沥不断,然而这一天的天气却是极好。李长信身后是很大的玻璃窗,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光洁清透的玻璃铺天盖地地涌入。他整个人便沉浸在一片和煦的光芒中,温暖安宁。
李长信合上了手中的资料,抬头招呼病患。大约也是没有料到会看到她,所以明显一愣。但他很快恢复了原状,专业仔细地开始检查孩子情况。
“做唇腭裂手术时,我们会在上腭的两侧做切口,将软组织进行游离,然后向中间推移,将两侧的肌肉、黏骨膜和黏膜分层缝合,最后重建上腭。但是孩子的后期恢复并不怎么理想,你看这里,鼻翼和鼻小柱呈畸形……”
眼前的这个认真诊治病患的人,冷静从容,自信干练。叶繁枝有一瞬间的恍惚失神,她真的认识过眼前的这个人吗?真的曾与他共同生活过两年吗?叶繁枝自己开始有种不确定感。
叶繁枝极力让自己静下心来,打开笔记开始记录李长信与客户之间的对话,以便日后自己可以专业地与人交流。
李长信注意到了,公式化地对她说:“如果工作需要的话,你也可以录下来。”
叶繁枝呆了呆,反应过来后,忙打开了手机录音。她注意到李长信刻意放缓了语速,方便她录下所有要点。
“牙槽嵴裂隙导致牙齿扭曲,牙列不齐。如果要更好地修复牙槽嵴裂隙,愈合已经分离的上颌骨,进行牙槽嵴裂植骨手术则是最好的办法,然后再对牙齿进行正畸治疗。牙槽嵴裂植骨手术需要掀起唇侧和腭侧的牙龈组织瓣,然后严密缝合,最后形成植骨腔隙,再植入自体松质骨。这个手术后基本上可以恢复前颌骨的稳定以及牙弓的完整,然后诱导牙胚在缺牙间隙重新长出……”
那母亲很紧张地问了关于免费手术的问题。李长信表示医院确实每个月有一场免费修复手术,但每个人只免费修复一期,并且目前已经排到大半年后了。那母亲闻言,表情明显大松了一口气:“免费一期也行。对于我们这样的穷人而言,这也是一大笔钱。”
“不过这次修复后可能还会遗留一些小问题,例如切口的瘢痕增生等,不过这些可再做进一步处理。”
“咱娃这情况,一般要修复几期?”
“这个具体要看个人的恢复情况。这样吧,我先给孩子做第一期修复手术。如果以后孩子有其他问题需要继续修复的话,你再来医院找我。”
那母亲连声道谢,感激不已。
许诺敲了敲门,推门而进:“李院,你的手术时间到了。”
“好,我知道了。”李长信转头对那对母子说,“那我们就这么定下来,具体的手术时间以及各种流程安排,你可以跟这位叶小姐联系。”
叶小姐。骤然听到这个称呼,叶繁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数秒后,她才意识到,李长信所说的叶小姐指的便是她。
叶小姐。这个称呼公私分明,毫不拖泥带水。
那一秒,叶繁枝心头不可抑制地泛起一阵针扎似的隐秘疼痛。
她合上了笔记本:“好的。麻烦您了,李院。”
“不客气。”说的是“不客气”三个字,但事实上李长信的每一个字都十分客气疏离。
“李院,如果可以,请尽量帮忙提前安排手术,也好让孩子早些恢复健康。”
“好。”
平安妈妈与叶繁枝根据流程在合同上核对并签了字,然后带着孩子感激地跟她道别。平安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对她抿嘴微笑:“叶姐姐,再见。”
平安羞涩怯懦的脸让叶繁枝想起曾经的小天。
当年的小天如果没有得那个病的话,如今都应该要小学毕业了吧。
犹记得那一年,她答应过小天,等他手术做好后,就带他去游乐场玩。可到最后都没实现。
当时的叶氏慈善基金捐助了很多需要帮助的人,但小天是当时她第一个亲自接手资助项目的孩子,而且是唯一一个去世的孩子。因为遗憾与不舍,所以这些年,叶繁枝总是不免会想起他。
想起他稚嫩可爱的脸,想起他天真无邪的笑容。
想起小天没去成的那个游乐场,想起她与李长信以及孩子们曾在那里度过的大半天。
想起那时自己想小心翼翼地接近李长信,但又怕被他拒绝的忐忑不安的心情。
那时候,很多人都叫她叶家公主。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也是会怕被自己的心上人拒绝的。
那个下午,叶繁枝无法克制地想起了过往,一度红了眼。她怕同事们看出异样,便借口不舒服,去了洗手间平复心情。
回来后,她面色如常地回到了工作岗位,有条不紊地与李长信的助理许诺核对了李长信的日程表。许诺把平安的手术时间插了队,提前到了半个月后的一个空档期。
后来,许诺无意中说了一句:“李院也不知怎么的,特别重视这个叫平安的孩子……本来都已经排满了,起码要在半年后。这手术时间是硬生生给挤出来的。”
叶繁枝才知道这个手术日期是李长信亲自定下来的。
这晚,简余彦又把车停在了花店门口。
从透明的玻璃窗望进去,只见叶繁枝在工作长台上翻着厚厚的专业书,拿着笔认真地在画重点做笔记。有一绺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不经意地滑落下来,她随即用手拨到了耳后。一低头,发丝随即又掉落下来,微微颤颤地垂在白嫩的耳畔,为其平添了一抹风流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