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芷的指尖触碰到手机，又缩回。
她望着陆见泽的目光十分无害，好像一只初得到别人帮助的无家可归的小白兔，眼神里满满的不确定，却又不忍离开。
陆见泽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没觉得你是负担，林落芷，有些时候，太懂事也不是件好事。”
“你可以理解我，”陆见泽说，“但你没必要因为理解我而委屈你自己，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应该跟你说过这句话。”
林落芷红着眼睛望着陆见泽，这句话她自然记得，只是，她……
“做不到是么？”陆见泽似是能看穿她的想法。
林落芷迟疑一瞬，随后点头。
陆见泽沉寂片刻，随后再次拿起筷子，“那就试着做，按照我说的，以后有事第一时间打给我。”
林落芷纠结的用汤匙搅着汤。
对面的陆见泽直接道，“吃饭。”
林落芷应了声，立马乖乖吃饭。
期末考试来的比预想得要快，林落芷边复习着，也边开始边计划着回家的日程。
跟同学问了一圈儿，她明白了自己要去哪个火车站买票，虽然客车也到，但客车票比火车票贵二十块钱，而且它们都得倒车，林落芷就没再把客车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
期末考试前的那个周末，林落芷按照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坐公交车去火车站。
陆见泽家这边的交通还算方便，有好几趟直达火车站的公交，就是有点远，大概需要坐二十多站。
那天早上，她八点从家出来，快十点了才到。
不过那天的任务就只有买票，所以林落芷并未着急。
只是下了车，她才有些懵。
公交车站离火车站还有一段距离，中间又隔了条大马路。
可林落芷却没发现有人在马路上走，都是车开得飞快。
不一会儿，下一车的人群路过她，集体进了一个入口，像是陆见泽家小区的地下车库。
又观察了一波，林落芷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旁边就来了个老奶奶。
老奶奶笑着对她说，“丫头，第一次来呀？是要去车站不？”
林落芷看到奶奶就自觉亲切，于是点头。
奶奶笑得更灿烂了，她握住了林落芷的一只手，“走，奶奶带你去，咱们呐得从这走，这叫地下通道，方便着嘞。”
林落芷跟着奶奶进来才突然记忆回笼，这跟上次陆见泽带她去买衣服的地方很像啊，就是没有门帘和牌子，从外面看上去更像是地下车库。
幸好有奶奶带她进来，不然，她说不定得在那站很久，才能下定决心跟着人群走。
边走着，奶奶边跟她闲唠嗑，“丫头今年多大呀？我看你就十三四，多不了呐。”
林落芷笑笑，“我都十六啦奶奶，今年上高一。”
“嘿呦，”奶奶拍了下她的胳膊，“了不得了不得。”
林落芷笑着说“没有。”
奶奶又把林落芷拉进了些，躲过了要过去的一辆推车。
林落芷道了谢。
奶奶又道，“那这是要回家啦？”
“没呢奶奶，”林落芷说，“下周二才期末考试，不过周四就能走啦，我打算买那天的票。”
“好好，”奶奶粗糙的拇指颇为亲切的揉搓着林落芷的手背，“咱们这边可有不少好高中嘞，丫头是在三中还是七中？”
林落芷一下亮了眼睛，“是三中奶奶。”
“不得了，三中可是个好学校呦，年年出不少名牌儿呐，”奶奶笑着问，“三中有不少外地来的吧，丫头你是哪的？”
“我是从林山村来的奶奶，”林落芷说，“我现在借助在我爸老板家。”
“林山村呐？”奶奶笑得慈祥，“好地方好地方，不少粮食都是那产的。”
“哎呦，到了丫头，”奶奶没打算放手，“走，奶奶带你买票去。”
林落芷感激，“谢谢奶奶。”
“好丫头，跟奶奶客气些啥，”奶奶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眼买票窗口，随后带着林落芷走了过去，“奶奶看到你们这么大的小孩儿啊，就想起我家的小孙子，能帮点是点吧，就当给子孙积德啦。”
“奶奶，您真好。”林落芷说。
买票的过程很顺利，站排的时候，林落芷依旧在和奶奶闲聊。
她在家就经常跟奶奶聊天，很懂怎么跟老年人打交道。
等买完了票，奶奶再三嘱咐林落芷把票揣好。
林落芷看着奶奶额头上的虚汗，抬手帮她擦了下。
奶奶笑着说：“好丫头，走，奶奶送你回车站。”
林落芷不忍心奶奶再累，她停住脚步，柔声道，“奶奶我还是自己回去吧，您太累了，今天真的太感谢您了。”
“哎呦，那里累的呦，”奶奶摆手，“我正好也是要回车站的，早上过来想去儿子家，结果等了半天都是一车的人，奶奶岁数大喽，挤不得呦，现在过去，应该就有座位啦。”
“啊……这样啊，”林落芷搂住了奶奶的胳膊，“那奶奶，我扶您回去吧，这样您也省着点力气。”
奶奶笑着抬脚，“真是个好孩子呦。”
第十四章
回去的速度比来时的慢。
奶奶几次要加快脚步，林落芷都拉着奶奶慢些，她是真怕奶奶累着。
在家的时候就是，奶奶一累到就会喘，还好久都平复不下来。
还好，这位奶奶的身体比她预想的要好。
终于到了车站，林落芷抬头想要看一看车牌，奶奶却直接道，“真不舍得跟你分开呦丫头，要不这样呐丫头，你再跟奶奶坐一段儿，奶奶还能跟你说会儿话，奶奶岁数大了，都没人爱跟奶奶唠嗑喽。”
林落芷没犹豫，“好，那奶奶，我送您回去，然后我再坐车回。”
“哎呦，不用不用啊，”奶奶热心道，“咱们这儿不少车都到你家那边呐，这趟车也到，你就跟奶奶走，到站了奶奶会提醒你下车的，好不好啊，丫头，奶奶是真舍不得你走呦。”
“好，”林落芷笑的毫无防备，“那就这么定了。”
“好孩子。”奶奶笑笑。
一辆406路公交车到站，奶奶拉着林落芷上去。
这趟车比之前坐的人都少。
林落芷问奶奶想坐哪，奶奶将她带到了后排。
“这里没人，”奶奶小声说，“方便咱俩唠嗑。”
林落芷笑着说“好。”
她不靠窗，路上的全部视线也都落在奶奶脸上。
然而，等她再一回头时却发现车上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
林落芷也意识到了问题，“奶奶，我的站还没到嘛？”
奶奶镇定的笑笑，“傻丫头，知道这车为啥人少不？要先到终点站，然后再开回去，所以咱们才能一直有座。”
“外地人都不懂坐这趟车呐，只有奶奶这样的本地人才知道。”
“啊……这样啊……”林落芷稍微放下了心。
奶奶又给她讲起了自己的小孙子。
车基本驶离了市区，车内的灯全部亮起，窗外的天几乎黑透了。
林落芷确是有点坐不住了，“奶奶，这都快黑天了，它还能再开回去嘛？”
奶奶往窗外看了眼，笑笑，“这是冬天啊丫头，冬天黑天早，公交车总不能跟着变呐，不然大伙儿出行多不方便呦。”
“啊，这样。”林落芷正不安着，司机在前边喊了嗓子，“终点站到喽！”
“走丫头，看吧，奶奶没骗你，走，”奶奶继续拉着林落芷的手，“到那边换辆车，咱们就能回家喽。”
车站里有灯，但上边都蒙了厚厚一层灰，整个车站静的能听见远处几名司机不大不小的交谈声。
几个拐弯，林落芷已经被奶奶带离了车站。
心里越来越慌，几番挣扎后，林落芷忽的顿住脚步，她捂着自己的肚子难受道，“奶奶，我想上厕所，突然好痛，您在这等我，我去旁边没人的地方上一下，您别急，我马上回来跟您回家。”
奶奶一个不留神滑了手，看着林落芷跑入黑夜的身影，立马颤着手拿出了手机。
“快点啊，人呐！”奶奶小声吼道。
林落芷尽量放轻脚步没有目的地的狂奔。
冬天的寒风灌进鼻子里，很快就熏红了眼睛。
林落芷却不敢让视线蒙霜，拼命的跑着。
这边山多，只有车站那块儿是平地，但她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越跑越偏了。
终于听不到一点人声，她强行找回理智，把冻僵的手伸进兜里，掏出了手机，又反反复复按了很多次才按亮屏幕。
那通电话终于拨了出去。
“落芷？”陆见泽声音出来的一刻，林落芷的双眼瞬间就看不出去了。
她稍微放慢脚步，狠狠的咬了下下唇换取冷静。
“陆见泽，是我，”林落芷抹了把眼睛，“我在406路公交车终点站附近的山上，有个奶奶，她，她，她骗了我，我--”
“你别急，先看一眼手机还有电吗？”
“有！有的--”
“好，你现在打开咱俩的微信，然后点输入框旁边的加号，那里有个位置，你点共享实时位置。”
“好--”林落芷僵硬的手指拼命的戳着屏幕。
“等我，”陆见泽的声音似能瞬间安抚她的不安和恐惧，“现在先挂了电话，不然你手机的电不够用。”
林落芷心里害怕，没立刻挂断。
陆见泽那边却也没挂电话，片刻，他温柔道，“乖，我马上就来。”
警笛声是什么时候响起的，林落芷已经没了概念。
只是当那一声熟悉的高呼和一束光线打到她的身上时，林落芷的双腿如灌了铅，蓦的走不动了。
陆见泽加速跑来，又将手电筒放下些，将光尽量保持在能看清他脸的角度。
“是我，”陆见泽大口吸着气，“别怕。”
那一秒，林落芷的眼泪瞬间决了堤，她从未像此刻一样，没了半点理智，几乎疯了一样的渴求陆见泽的怀抱。
她也是这么做的。
哭声回荡在空荡的山林里，凄厉而惨绝。
“不怕，不怕，”陆见泽的手顺着她的背，“我在，我在。”
警局内，陆见泽轻拍着她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林落芷才慢慢找回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