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城——一只小火腿
时间:2022-07-16 07:13:23

  这是时隔三个月,他再次来到北京。
  达拉斯的任期没有做满之前,出于时间和政治上的考量,他们并不能经常见面。甚至忙起来,一天才能通一次电话,问的也大多是“晚餐吃的是什么”。
  钟浅锡有他要做的事情,姚安也有自己的难处。两个成年人只能在年底挤出一周,拼凑出一个共同的假期。
  经历天差地别,信仰也不同,甚至都没有生活在同一块大陆——很难说这是普通的恋爱关系。
  可谁规定地球上七十亿人,都要按一种模式相处呢?
  多少人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一条被子,还要趁伴侣睡着、翻过身来偷偷给出轨对象发信息。
  和日夜相伴比起来,相互理解对于姚安来说,也许是更弥足珍贵。
  钟浅锡从来不会干涉她的生活,那么相应的,她也不会强迫他去选择。
  说到这里。
  姚安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明天松城的老乡们要聚餐。”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钟浅锡说,“你要来吗?”
  钟浅锡探身,在她的唇上留下一个吻:“祁航会到场吗?”
  姚安点了一下头。
  男人思考了一下,认真回道:“那我不去了。我很讨厌祁航,怕再见到他,又会做坏事。”
  话说得不中听,但好歹是实话,也算是一点微小的进步。毕竟诚实对于人近中年的钟浅锡来说,是一门崭新的功课。
  饭局讨论不下去,姚安干脆换了话题:“下周放假的话,你想去哪里?”
  出国要办签证,来不及。国内转转的话,时间还是充裕的。可以去松城,或者往南边走,去更暖和一点的地方。
  钟浅锡踩下油门:“我没有意见,都听你的。”
  “怎么能听我的呢?”姚安不解。明明是钟浅锡之前自己说,要去找他的城市。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唰唰的细响。
  钟浅锡把右手从方向盘上挪下来,和姚安十指交握:“我已经找到了。”
  姚安睁大了圆眼睛:“什么时候?”
  钟浅锡笑笑,没有回答。
  爱的表达和诚实一样,都需要他一点点去学习、去摸索。
  那个字虽然没有明确讲出来,可当她和他驶向无尽的街道的时候,握着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去哪里都无所谓,再多的地方,都不过只是一个代名词。
  繁花似锦的巴黎,冰雪不化的赫尔辛基,坚定的伊斯坦布尔,黄金铸成的洛杉矶。
  在一座座恢弘的城池面前。
  穷人,富人。男人,女人。虔诚的教徒,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管存在多大的分歧、秉承着怎样的立场,都是最渺小不过的个体。
  和永恒的土地比起来,人们终有一日会死去。
  但是在那之前。
  只要姚安在他身边,哪里就是钟浅锡的城市。
 
 
第45章 If番外-笼中鸟
  【免责声明:是平行世界的番外, 剧情接在34章结尾处,姚安要离开洛杉矶的时候。假设的情形是钟浅锡因为姚安的离开而黑化,姚安没有逃脱。不喜欢小黑屋剧情、不喜欢看强致爱的姐妹千万不要往下看, 会踩雷。】
  2015年的初冬,洛杉矶一片晴朗。阳光铺满柏油马路。没有下雨, 没有下雪,再好不过的一天。
  钟浅锡坐在宾利的后座,却像是被一场雪崩盖住,久久没有动过一下。
  “老板?”米勒隔着听筒, 窥探到了一点秘辛,忍不住大着胆子发问,“那我们还去机场吗?”
  钟浅锡起初没有回答, 半晌醒过神, 温声回道:“去。”
  “可是姚小姐说……”
  “我听到她的话了。”钟浅锡笑着打断了米勒,摩挲起钻石袖扣。十字架锋利,几乎要割伤他的皮肤。
  姚安说她要走。
  他们每个人都要走——曾经是母亲,之后是父亲, 现在是他的小鹿。
  一遍遍被抛弃、一遍遍地被背叛,在自己最需要他们的时候。
  他没有家了。
  这个事实在脑海中浮现的瞬间,钟浅锡心里长久拉着的那一根弦, 终于“啪”地一声崩断。
  米勒被老板反常的态度吓了一跳, 打了个磕巴,小心翼翼地确认:“如果继续去机场的话。您的意思是说……?”
  “拦下她。”
  钟浅锡脸上在微笑, 眼睛里却沉着扭曲的影子。兽爪从胸腔里伸出来, 撕开一个填不满的口子, 非得把猎物生生吞下去才行。
  谁都别想走。
  尤其是他的姚安。
  *
  前往北京的飞机已经登机完毕, 还有十五分钟就要起飞。
  姚安坐在过道靠右的位置, 侧脸往外看。舷窗外阳光灿烂,暖融融地让人犯瞌睡。
  不舍、紧张、对于前途的担忧,或许还有一点点对于这座黄金城不该有的留恋。种种心情交织,需要几个月去平复。
  不过这些都不是姚安现在该考虑的事情——长途飞行最耗体力,不如好好睡一觉,补充精力。
  于是姚安用毯子把自己裹紧,阖上眼睛。
  不知过了JSG多久,一句呼唤叫醒了她:“姚小姐?”
  姚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是空乘在询问:“有点事情,能麻烦您跟我过来一下吗?”
  对方穿着制服,态度十分礼貌。
  姚安没太多想,回了一个“好”字,解开安全带,跟着往前走。
  穿过狭长的过道,前面是头等舱的方向。
  走着走着,姚安无意间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应该起飞的时间已经过去10分钟,飞机却并没有按照计划推离跑道,还停在停机坪上。
  是晚点了吗?
  问题抛出去,空乘却只是笑笑,没有给出答案。
  “那现在是需要我去做什么呢?”姚安忍不住又问。
  “您马上就知道了。”
  在听到这个回答之后,淡淡的不安蓦地在姚安心底涌起,没有原因。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姚安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脚步刚要停下,胳膊却被人猛地拽了一把,推进一个私密的空间。
  唰。
  头等舱的帘子在身后闭拢,过道上正站着一个不属于这里的身影。
  “米勒?”姚安讶异地问。
  “是我。又见面了,姚小姐。”米勒热情地开口。
  声音在姚安的嗓子里卡了一下,才艰难地吐出来:“你为什么在这里?”
  米勒不答,笑着转身,示意她往出口走:“我是很想和您聊天的,不过时间比较紧张——您知道,已经比预定的晚了一些。耽误大家起飞总是不好的,所以先跟我走吧,车就停在下面。”
  姚安是不可能跟上的。
  米勒虽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那么事实只可能有一个:钟浅锡不打算让她离开。
  姚安警觉地开口:“他要做什么?”
  “钟先生认为,您和他恐怕有一些误会。如果您方便的话,应该和他回比弗利,把误会解开。”
  “我已经和他分手了。”姚安一动不动,“再说我们根本没有误会……我要回家,是不会下飞机的。”
  米勒颇为无辜地指了指停机坪:“可您的行李已经被卸下去了。”
  姚安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这才发现运着她行李的小车已经开远。
  “不,你们不能这样做。”姚安起初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掏出手机,想要拨打报警电话。
  米勒两手一摊,没有阻拦她,而是非常和气地回道:“您当然可以报警,这毕竟是一个法制国家。但我的建议是,如果您不希望中国的家人出事,最好不要这么做。”
  姚安听到这里,动作蓦地停住:“你是什么意思?”
  米勒笑了笑。
  姚安父亲的身份证号、母亲的身份证号,家庭住址,松城的工作单位……一项接着一项的隐私信息,被他随口报了出来。
  越听,寒意越是刺骨,让人手指打颤。
  啪。
  姚安的手机再也握不住,掉在了地上,又被米勒体贴地捡起。
  “我想我们以后是经常要见面的。”米勒亲切地开口,“所以没必要把事情弄得这么难堪。您说对么,姚小姐?”
  保镖在他身后聚拢,越靠越近。
  阴涔涔的影子投下来,挡住了所有退路。
  姚安之前一切关于自由的设想——比如她要走、对方就会欣然允诺,都是基于“钟浅锡是一个绅士”这样的事实上的。
  是的,九成的时候,钟浅锡确实是一个绅士。
  但今天恰好就不是那么一天。
  在绝对的资本面前,个体的力量是极端渺小的。只要对方愿意,抬一抬手指,就能把她和家人碾成碎末。
  “他疯了。”许久后,姚安喃喃地说。
  对于老板的决定,米勒一向不会发表评论。他只是热情地笑笑,示意姚安跟上:“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
  迈巴赫就停在一出停机坪的地方,铁盒子一样,密不透风。
  行李早就被装进了后备厢,车门被保镖拉开,那个许久未见的影子就坐在车里。
  钟浅锡冲姚安伸出手。
  姚安没有动。
  直到身后的保镖提醒似的咳嗽了一声,她才避开钟浅锡的碰触,僵硬地坐进车里。
  空调太冷了,冷到姚安开始发抖。
  这次钟浅锡没有关掉空调,而是抬起胳膊,把姚安紧紧搂进怀里。少女的脸贴着坚实的胸膛,被雪松香压得几近窒息。
  车子朝前开去。
  姚安挣扎着侧过脸,找到了一个气口,说出心里的疑惑:“我不明白。”
  钟浅锡不需要她明白。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理解彼此呢?
  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她,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钟浅锡倾身,试图在姚安额头上留下一个吻。没想到对方抗拒至极,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一点距离,别开脸,看向窗外。
  车子隔音效果太好,要是没人说话,空气几乎是绝对安静的。
  半分钟过去,一声很浅的叹息声响起。
  是钟浅锡说:“不要逼我。”
  “我逼你?”姚安到底是年轻气盛,一听到这句话,骤然提高了音量,“明明是你无耻,畜……唔。”
  话音未落,对方的眼神暗了下来。
  钟浅锡把她用力抵在车厢壁上,火热的吻落下,再也不给她逃离的契机。
  他是无耻,是畜生,可他不能没有姚安。
  这是钟浅锡最接近爱的表白了。
  *
  “听说了吗?”
  别墅的花厅里,米歇尔太太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放下时陶瓷和桌面撞击,发出清脆的一声:“佳士得那颗8克拉的粉钻,前天被钟拍下来了。”
  “他是给谁买的,又是那个叫做安的中国女孩?”有人好奇起来。
  “可不是么,说是为了庆祝她下个月的生日。上次那副油画,应该也是给她买的。”
  “真是大方。”
  一片虚浮的艳羡声里,红发女人续道:“不过安大学毕业之后,是不是就不再出来社交了?感觉好久没见到她了。”
  “是啊,真的好久了。”
  一年,或是两年。
  旁人记不清具体的年头,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姚安自己也记不清了。
  此时此刻,她坐在比弗利顶楼的落地窗前,脚下是阑珊的灯火。洛杉矶在下雨。街景被笼罩在水花里,雾蒙蒙看不真切。
  那颗硕大的粉钻就挂在她的脖子上,沉甸甸几乎要压碎骨骼——大约是太久没有出过门的缘故,姚安整个人白得透明。骨骼都变得纤细,好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梳妆台上的手机难得震动,是管家来电:“太太,要不要续订下个月的铃兰?”
  姚安听了一句,随手挂断。
  订或者不订,有什么差别?
  那些花迟早会出现在窗台上。就像每天夜里,房门都会被人从外推开一样。
  而当“吱呀”的门轴转动声响起时,姚安没有抬起头,脸上是木然的。
  “管家说,你没有吃晚饭。”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钟浅锡一边随手解开领带,一边低下头,在她雪白的颈子上印下一个吻,热气烧穿皮肤:“不开心的话,就出去走一走。”
  大门上并没有落锁,姚安想要出去的话,随时都可以。
  但姚安知道,不管她走去哪里,都会有钟浅锡的眼线盯着她。
  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吃过的每一顿饭、甚至看过的每一件商品,都会被原封不动地报备上去。
  ——那些她曾经在橱窗前停留了十几秒、下午就出现在衣柜里的名牌包,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么长时间过来,姚安不是没有试过逃离。
  可自从祁航出事之后,姚安已经被自责击垮,认清了事实。
  是的,祁航出事了。
  那是某一天逛街时,姚安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在洗手间里借路人的手机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
  一个小时后,等待她的不是祁航的回复。
  而是祁航出了车祸的新闻:粉碎性骨折,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才好。恰逢路口监控失效,肇事者至今都没有找到。
  你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但姚安知道它不是。这次可以发生在她的朋友身上,下一次就是她的家人。
  它是悬在头顶的剑,随时会落下来。这场狩猎游戏在猎人玩腻之前,不可能结束,永远看不到天日。
  卧室里,脚步声再次响起。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