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嘉人沉默了一会儿:“你想知道什么?”
“我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和我结婚?我要听实话,不要用一些假话来敷衍我。”
安嘉人想了想:“和你认识的那时候,我真的想要找一个能看得懂财务报表的男人,并寄望于他能帮我从我不喜欢的公事当中解脱出来。”她淡淡地陈述,“当你告诉我,你是设计和工商管理双修,我心里想,太棒了,这就是我需要的丈夫。”她说,“尽管你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丈夫,事实上也确实并不是,但哪个女人会抗拒一个方方面面都出色的男人?”
“你还在说谎。”利苏年无可奈何地轻笑一声,“你真是一个可恶的女人。”他半靠在墙上,高大的身影把她完完整整地笼罩住,让她躲于他形成的暗处,语气里是浓浓的疲倦,“直到现在,你还不愿意说一句,你爱过我,你因为爱我和我结婚。那段时间我被你搞昏了,你说你只是需要一个丈夫,我就盲目地相信,盲目地生气——可是,你明明告诉过我,如果你决定走入婚姻,前提是你爱对方,”他的目光看向未知的远处,“我不相信安大小姐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至少你不会在婚姻里委屈自己。你怎么会只因为需要一个丈夫,就嫁给一个你并不喜欢的人?”
安嘉人神情有些哀伤:“如果你知道,为什么又要问?”
“如果你爱我,既然你那个前男友不是我们离婚的原因,为什么我的晚归甚至我那个唠唠叨叨的母亲就成了我们必须离婚的理由?”
“离婚不是我在结婚时就想要的结果。”安嘉人也靠在墙上,目光幽远,“只是,谁都不会预见婚姻的最终结果。”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每天猜你的心思,猜你话里的含义,有意思极了,但是,现在我好累。”利苏年叹了一口气,“我们都坦诚点,不要躲避,不要模糊,好吗?”
安嘉人扭头看了他一眼:“坦诚地说,离婚之后,我常常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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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会想起你的样子,想起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想起你是怎么追求我的,想起我们一起上过山看过星星,想起很多我们之间相处的细节。我甚至会想起你照顾我的家人,像安一言说的那样,他之所以决心继续读书,也是因为你。和你在一起,我有过很开心很安心的时候。”
利苏年静静地听着。
安嘉人抿了抿唇:“不过我也常常想起,每次我一个人在家里等你时的孤独和无趣,我也常常想起,当我想要对你说些什么,而你为了避免争吵很快速地打断我,让我顿时失去了和你分享我一切心情的欲望。你说我是一个可恶的女人,我承认,我有很多做得不够好的地方,包括在你和我说你想要一个孩子作为我们的礼物时,我没有勇气告诉你,我在吃药。换个立场去想,我能理解你之前对我的一切不满。但是,这些互相的不理解、不包容,恰恰就是我想分开的原因。”她看他,“即使我爱你。”
话一出口,安嘉人竟然觉得如释重负。利苏年却没有说话——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
她看向他,让她没想到的是,利苏年在一瞬间转身,马上重重把她抱住。她被困在他怀里,尽管她穿了那么高的鞋,但在他怀里,她仍是小的。她很久没有被他这样抱住了,哪怕是他们还没离婚时,他们已经经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冷漠相对。
“我们不应该因为一时冲动而离婚,嘉人。”
她摇头,她颅顶的头发在他颈边轻扫,“爱一个人好的地方,只是人的本能,接受一个人不够好的地方,才是更深的情感。我想,我们之所以不够包容对方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是因为我们的爱,很浅。你说你还放不下我,我也放不下你,但是,我想,终有一天,我们会放下的,因为我也放下过我曾经爱过的人,放下过我曾经爱过的事业。我或者你,又凭什么不会被放下?”
利苏年用手捧她的脸,和她四目相对:“我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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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苏年回到座位上,安琪看了他一眼:“你一个人?”
利苏年嗯了一声,弯身坐下。
安琪低声:“嘉人呢?”
安琪真是个聪明的人,安嘉人前脚离开,他后脚跟了出去,想必她知道他是尾随安嘉人而去。利苏年含糊地回答:“不知道。”
拍品已经一件件被拍走,或者流拍。利苏年重新拿起厚厚的品刊,说服自己投入到这场活动中。他今晚过来的目的是花点做慈善的钱,基本的事情还是要做到。
安琪看了看他,忽而莞尔一笑,低声叫他,等他看她,她用手上的书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角。
利苏年不解:“嗯?”
安琪抽了一张湿巾,凑近他:“有唇膏印,一点点。”
利苏年尴尬:“哦。”他接过湿巾,镇定地擦了擦嘴角。
五分钟前,他明明整理过自己的,想不到还是失了仪态——安嘉人的唇膏彻底花了,她现在大概还在洗手间里补妆。
“我已经有收获了。”安琪说,“你看中什么了没?”她给他指其中一幅画,“这个花瓶很好看,一点都不俗气。”
利苏年有些走神,随口虚应。
没过多久,安嘉人回来了。利苏年把伸出的腿稍稍收了收,方便她经过。在她经过他的那一瞬间,有淡淡的香气,她的,他的。
第061章
台上拍卖师充分调动台下人的情绪,一次次喊价,一次次落锤,但安嘉人还是在如斯热闹中频频走神。
她在反复回味刚才发生过的对话,以及发生过的事。
她并不懊恼她对利苏年说她爱他,离婚之后那么多个难以安稳的日日夜夜,足以让她清楚自己内心最真切的感受,那有什么不可承认——何况,他也说他爱她——她竟然在这时感觉自己心情愉悦。
当她像是自问又像是问他,“我们凭什么不会被放下”,他说:“我不止一次找你了。”他眼神里蕴含了太多的情绪,“如果你不尝试回头看一次,你永远不知道你身后有谁。”
她想,可能利苏年是对的。她之所以可以放下过去每一任男朋友,包括任秦宣,可能是因为她在放弃他们的同时,他们也放弃了她。但,利苏年似乎不是这样的,他们之间为彼此在心里发过的酸,仍然在发酵,并没有因为那两本离婚证而停止。他们仍然在意对方。
但,她懊恼自己没有避开他的吻。
利苏年的眼神是有诱惑力的,他的话也是有诱惑力的,否则,她会在他突如其来低头之时保持足够的清醒,避开他炙热的亲吻,而不是毫无抵抗地承受来自他的拥抱、他的亲吻的力度和热度。他们离婚已经很久了,久到她几乎快要忘记他的吻可以带着这样高的温度,像是要把她所有的理智都燃烧殆尽。
但她在洗手间挽救一塌糊涂的妆容时,冷水稍稍拉回了她的理智。刚才发生过的亲密行为,让她觉得懊恼。她可以修复和利苏年之间的关系,但是,他们分开一定是有原因的,在解决那些问题之前,他们并不该仓促地放弃地听任身体的本能作主。因为一时冲动而离婚,可能是错的,但是因为一时的心动仓促复合,也可能是错的。
一个吻能燃点激情,却不能保障感情安然无恙。如果因为今晚的吻,就理所当然地把过往的一切不愉快的东西翻篇,那么,也许他们会在不久的将来,重蹈覆辙。
直到陈景东碰了一下她,她才瞬间回神:“啊?”
“安总,那只方章,你不是说你要拍吗?”
安嘉人抬头看台上:“噢,好。”她装作不经意地快速扫了安琪,再扫了一眼安琪身边的利苏年,却和他注视她的眼神撞个正着,她马上移开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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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人还是成功拍得了那只绿松石方章,台上喊价了三次,有兴趣者寥寥,最终以她的名义落锤。
陈景东凑近,对她低语:“幸好你早点回来,不然我怕被人拍走了。”
安嘉人笑了笑。她不愿与自己的异性下属保持那样近的距离,便往右边退了退。只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安琪察觉她的动静,对她笑了一下:“恭喜你。”
安嘉人有瞬间的失神:“啊?”她以为她在恭喜她和利苏年重修旧好。
安琪说:“你拍的小玩意不错。”
安嘉人这才知道自己想得太多,噢了一声:“我打算送人的。”
安琪点点头,把品刊递给她:“你觉得这个花瓶怎么样?”
正是陈景东看上的那只。看来陈景东和安琪有同样的审美,安嘉人点点头:“很好。只是——”
安琪好像和她达成共识,接过话:“就是太贵。”
两人相视一笑。
半小时后,上了新的拍品,正是那只白底绿纹花瓶。
身后有个男人先喊了价。
不用回头,只听声音,安嘉人便知那人是背后公然谈论她的八卦的其中一个。
另一个年纪更大的男人跟着喊价。
身后的男人没有放弃叫价。
几番竞逐之后,价格已经叫到了起拍价的两倍。其他人都退出了竞争,身后的男人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也说不上为什么,安嘉人突然举牌,直接加了3万。
身后有很轻的气恼声。安嘉人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安琪碰碰她:“你确定?”价格已经很高了。
男人又加了3万。
安嘉人继续举牌,又加了3万。
拍卖师声音已经带了兴奋的颤抖:“看来安女士对它青眼有加,陈先生,您还要加价吗?”
陈先生大概真的被气到:“加10万!”
全场哗然,这只花瓶显然不会值这么多钱。
安嘉人决定不再加入这场博弈——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安女士,您还要加价吗?”
安嘉人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加了,成人之美。”
“好的,如果没有人加价,那么这件——”
“加10万。”
包括安嘉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往声源看过去,喊价的是利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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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花瓶付账的是利苏年,但利苏年表示他要把花瓶送给安嘉人:“既然安小姐情有独钟,那我送给她。”
拍卖师鼓掌:“让我们为利先生的善心和慷慨鼓掌。”
安嘉人想了想,也不拒绝,让陈景东帮忙收下。
活动结束,司机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盒子里面是那只远远超过市场价的花瓶。安嘉人对刚刚开了保险柜的保全人员点点头:“谢谢。”手里握着她打算要送给利耀华的那只丝绒小盒子里装着的小方章,转身离开。
安嘉人下了楼梯,到了一楼,在大堂遇到了和她意气相争的的陈先生,他身边还有他身边的女伴。她示意陈景东和司机先把花瓶送到车上,对陈先生笑笑:“抱歉了,陈先生。”
陈先生当然也知道了花瓶最后花落谁家:“价高者得,正常。”他说,“我喜欢它,只是为了收藏,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爱好,不计较多花一些钱。但是,如果你们并不喜欢,纯粹以赌气的心态去拍的话,估计会亏很多。”
“亏得多与少,那就是利先生的考量了。”安嘉人说,“不过,正如你所说得,利先生可是利正谦的儿子,家底丰厚,你不用为他操心。至于我,不花钱就能得到好东西,无论如何是赚了,你更不用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