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最讨厌的你——Zoody
时间:2022-07-16 07:33:51

  于是饭桌上的大人们开始哄堂大笑。
  上学的时候堂妹周以在他们家寄住过一段时间,当时她初三,周然高二。
  那天有英语期末考,吃早饭的时候周然拿出单词书,想临时抱下佛脚。
  “c-o-m-p-l-e-m-e-n-t,complement,赞扬、称赞。”周然拿着一根油条,嘴里念经似的背单词。
  向来安静话少的周以突然出声,打断他说:“compliment,c-o-m-p-l-i-m-e-n-t,你背的是complement,补充的意思。”
  她发的是标准的英音,流利干净,少女的脊背纤薄笔挺,专心喝着碗里的粥,看都没看周然一眼。
  周然低头瞄了眼单词书,他确实拼错了。
  还没等他张口说话,周然的后脑勺就挨到重重一巴掌,疼得他立刻叫了声,油条脱手掉在了桌子上。
  父亲周建业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你,还要妹妹来教,丢不丢人啊?”
  周然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别看了,平时干什么去了?现在来抱佛脚。”
  杨玉荣从厨房走出来,指着碗里剩下的水煮蛋问:“还有谁没吃啊?快点拿去。”
  平时周以那份都是周然帮忙偷偷吃掉的,但谁让他心眼小呢。
  “妹妹没吃。”
  “小以快吃,吃完送你们上学去了。”
  周以哦了一声,只能不情不愿地去够鸡蛋。
  她剥着鸡蛋壳,一脸幽怨地看向周然。
  幼稚的男孩勾勾嘴角,却并没有开心起来。
  用不上“别人家的孩子”,光周以这个堂妹就够全家人捧高踩低了,周然从青春期以来没少受过气。
  那些话或轻或重,也许没有恶意,但听来都刺耳。
  所以岑蔚的话不会让他生气。
  但会让他心里那点刚刚复燃的好感又熄灭。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岑蔚识相地保持沉默,继续翻看照片。
  在看见周然相册里的高中毕业照时,她松开手指,瞟了眼对面的人。
  周然正盯着桌上的一点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岑蔚不动声色地把手机举高了些,一个一个小人数过去,找到周然的位置。
  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凝固住,某些回忆涌上头脑。
  人生第一封检讨书、教导主任的批评教育、全班同学的八卦嘲笑......想起来就无地自容、如鲠在喉、脚趾扣底的那些黑历史......
  原来不是忘记了,只是在等某个节点被某些东西重新勾扯出来。
  原来如此历历在目。
  岑蔚从小没和人吵过架,连闹别扭都不曾有过,除了周然。
  ——这个孤僻的、神经质的、冷漠又小心眼的死胖子讨厌鬼。
  尘封已久却不减力度的羞恼和难堪在心中爆发,岑蔚把手机甩到桌面上,撩起眼皮子狠狠瞪了对面的人一眼。
  啪的一声响,周然被惊吓回过神,看看桌上的手机,又抬起头看看岑蔚。
  “怎么了?”
  “没事。”
  当天晚上,周然和岑蔚收到了相同内容的微信消息。
  何智颖问岑蔚:这几天和周然相处的怎么样啊?
  石嘉旭问周然:这几天和岑蔚相处的怎么样啊?
  一个回:就那样吧,反正我下个礼拜就走了。
  一个回:还行,所以她什么时候走啊?
  -
  手臂恢复得差不多,周然恢复了早起去健身房的习惯。
  他走下楼梯,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下一秒抬脚踢到什么硬物,痛得周然嗷了一声。
  沙发上的人翻了个身,被子垂到地毯上。
  周然低下头,他不小心踢到的是个纸箱,还没打包好,铺在最上面的是岑蔚的一件外套。
  他把那箱子往墙边挪了挪。
  冰箱里有贝果和涂抹奶酪,周然启动热水壶,打算再给自己泡杯咖啡。
  水蒸气不断往外冒,烧开时壶身发出滴滴滴的提示音。
  一船清梦被这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扰乱,岑蔚掀开被子,从沙发上坐起身,头发被睡得蓬松杂乱。
  她就这么坐着缓了会儿神,等意识差不多清醒,岑蔚挠挠脖子,伸脚够到拖鞋站起身。
  等她洗漱完出来,周然杯子里还剩最后一口咖啡。
  他问岑蔚:“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岑蔚看着他,冷笑了声。
  周然把咖啡一饮而尽,只当她是起床气发作。
  他走进厨房,把水杯冲洗干净。
  黑色风衣上有颗扣子摇摇欲坠好几天了,周然打算今天带去裁缝店。
  他拿起衣服,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颗松动的,甚至一个个都牢固得不行。
  周然抬头看向岑蔚,虽然自己也不太相信这种可能,但以防万一他问道:“扣子是你缝的吗?”
  岑蔚面不改色地回:“不是啊,田螺姑娘吧。”
  ——就是她缝的。
  周然展开外套,轻声说:“谢谢。”
  “不用客气,一颗二十块钱,就算你一共一百吧,微信转给我就行。”
  说得一气呵成。
  周然理着衣领,哇哦了声:“谢谢啊,抢钱还要帮我缝扣子。”
 
 
第12章 第十二封信
  周然出门后没多久,岑蔚的手机响起新消息提示音。
  他真的发了个红包,不多不少一百元整。
  岑蔚领取红包,打字回复说:谢谢老板。
  下一秒,周然又发来一个红包,并配字:我衣柜里有一条深色西装,格纹的,那条纽扣也松了。
  岑蔚乐了,真把她当田螺姑娘啊。
  这次红包里就五十人民币。
  岑蔚重复一遍她的定价:老板,二十一颗。
  周然回:西装上一共两颗,不对吗?
  岑蔚懵了:那不是四十吗?
  以为另外十块会是她的辛苦费或者周然觉得四十不好听,但没想到他说:缝完帮我熨好再挂进衣柜里。
  岑蔚:......
  岑蔚:好嘞。
  离职手续在办理中,她手头也没工作,在工作室待了一个上午就回家了。
  岑蔚离开的时候,正好遇上一个来面试的设计师。
  年轻女孩看上去有些紧张,但眼里是闪着光的。
  岑蔚给她指了路,看着女孩进去,她站在原地,突然又有些怅然若失。
  回到家里,岑蔚躺在沙发上,电视机上播着柯南,她时不时地打个哈欠,在各个社交平台间来回切换着刷。
  上班的时候偷偷在茶水间闲聊一会儿都觉得快乐,这会儿真正清闲下来了,却做什么都兴致缺缺。
  实在无聊,岑蔚干脆把周然衣柜里的西装全部熨了一遍,并且打算等他回家后以三十一件的价格收费。
  周然今天难得准时下班,进屋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大购物袋。
  他打开冰箱,打算把刚买的东西放进去,却发现里头已经被填充过一次。
  注意到饮料包装上都印着“无糖”、“低脂”、“0蔗糖”,周然偏头看了眼沙发上的岑蔚。
  他整理出一半空位,把自己买的那些也摆进去。
  早上踢到的快递箱还在地上,周然问岑蔚:“这个箱子你是要寄出去吗?”
  “嗯,对。”
  看天黑了,岑蔚起身去阳台收衣服:“我买了这个星期天的高铁票。”
  周然“哦”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岑蔚说:“我要回家了。”
  “这个星期天?”
  “对,心橙的logo是我最后一个单子,定稿后就没我什么事了。”
  “哦。”周然把手里最后一瓶果粒酸奶放进去,“我知道了。”
  “啊!”
  听到惨叫,周然回过头问:“怎么了?”
  岑蔚弓身揉着右膝盖,指指跑步机说:“不小心撞了一下。”
  周然走过去,把跑步机往墙边挪:“下次小心点,别总是走路不看路。”
  岑蔚看他一眼,皱了皱眉。
  “总是”,说的好像他很了解她一样。
  痛劲缓过去了,岑蔚直起身子,抱着自己的衣服一瘸一拐地走回客厅。
  晚餐依旧靠外卖解决,不过周然竟然不吃沙拉了,点了一份寿司拼盘。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界限分明,互不打扰。
  汉堡吃得太快被噎住,岑蔚把手机屏幕上的电视剧暂停,起身倒水喝。
  她一抬头,看到眼前的场景,张大嘴呆滞在原地。
  怎么会有人吃三文鱼寿司只吃底下的饭团啊?
  哪怕只吃三文鱼都更正常吧?
  岑蔚看着盘子里光秃秃的厚切三文鱼片,心想万一这是人家的奇怪小癖好呢。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是喜欢三文鱼和饭团分开吃,对吧?”
  周然抬起头,回答说:“不,我不喜欢吃生的。”
  岑蔚不解:“那你点寿司干什么?”
  “突然想吃米饭了。”周然说着,夹起一小团米饭送进嘴里,覆盖在上面的三文鱼片却像厨余废料一样被丢弃在一边。
  岑蔚大受震撼:“不是,你想吃饭那就点饭吃啊,店里没鳗鱼饭吗?”
  周然看着岑蔚,不说话了。
  岑蔚指着三文鱼片,问他:“这些你都不吃了?”
  他摇摇头,又说:“也不是不......”
  “那给我吃。”那么肥美诱人的三文鱼,被浪费岑蔚的心会痛死。
  “好。”周然把盘子推向她。
  岑蔚今天点了麦当劳,没有餐具,朝他摊开手,说:“筷子。”
  周然把手里的一次性筷子递过去。
  岑蔚看着他,没接,周然这才意识到不对,从包装袋里拿出一副新的递给她。
  鱼肉细腻鲜美,入口即化,岑蔚满足到闭上眼,同时在心里唾弃周然这个不识货的怪胎。
  两片三文鱼下肚,她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
  要是有酒喝就更好了,岑蔚心想。
  周然吃着一块芒果鱼籽军舰,看她津津有味的样子,出声问:“你很喜欢吃刺身吗?”
  “还行,主要是难得吃。”她心情一好,话也多了起来,“平时一个人不会想着去吃日料,谈恋爱的时候想吃又不敢提。”
  周然耸起眉毛:“为什么?你前男友很抠吗?”
  “不是。”岑蔚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是怎么转的,“就是怕对方觉得太贵、有负担,反正约会的时候吃什么都差不多,没必要去吃这么不实惠的东西。”
  “诶。”岑蔚话锋一转,问,“那你和女生约会出去吃什么啊?总不能带人家去吃草吧?”
  周然撩起眼皮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岑蔚抿嘴笑了笑:“不会吧?”
  周然垂下视线,筷子尖戳着碗底:“我又不是顿顿吃减脂餐,只是平时需要控制饮食,不能像你一样想吃什么就吃。”
  “哦。”
  岑蔚又换了个话题:“智颖说你之前也找不到房子住,你也被房东赶出来了?”
  周然:“嗯,他们夫妻俩离婚了,要把房子卖出去分家产。”
  岑蔚说:“我是因为房东的儿子要结婚,家里要给他买新房。”
  他们被两个截然相反的原因赶到了一个屋檐下。
  想来有些好笑。
  岑蔚喝了口可乐,感叹说:“所以我有的时候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买房,就是多了个负担,还折腾来折腾去的。”
  周然并不认同她的观点:“但人总要有家吧,不可能跟在父母身边住一辈子。”
  岑蔚点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因为另外吃了一份三文鱼,岑蔚一站起来觉得胃沉甸甸地往下坠。
  汉堡和鸡翅又是腻人的,她捂着隆起的小肚子,难受地皱紧眉头,问周然:“你有健胃消食片吗?”
  还没等他回答,岑蔚又说:“你怎么可能会有呢。”
  别说吃撑,她看周然天天都吃不饱。
  “我去买。”周然说着就起身。
  “诶,等等。”岑蔚伸出手,艰难地挪动步子,“我跟你一起去,我想出去走走。”
  周然抬起胳膊给她搭住:“好吧。”
  到了门口,岑蔚想蹲下身换鞋,刚一弯腰就立刻停住:“哦不行不行,我一弯腰感觉要吐出来了。”
  周然问她:“要穿哪双?”
  岑蔚指着一双黑白拼接的平底鞋:“那个。”
  周然蹲下身,从鞋架上拿下那双鞋放到她脚边。
  岑蔚踩进去,不知从哪冒出一句:“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老公。”
  周然给她系好搭扣,呵呵笑了声:“谢谢啊。”
  他站起身,对岑蔚说:“吃不下别硬塞,你这样对胃也不好。”
  “那我总不能看着你浪费吧。”
  “不会啊。”周然说,“我可以放冰箱,明早煎了吃,或者炒饭。”
  “......”岑蔚呆住,“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以为你会直接扔掉。”
  周然反问:“那你要吃我总不能不给吧?”
  岑蔚哑口无言。
  周然摁下门把手:“走吧。”
  岑蔚胃里不舒服,走不快,周然把胳膊给她搭着,陪她慢慢悠悠地走出小区。
  路上迎面遇到一个遛狗的阿姨,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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