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灾难片里的末日来临,天空不断下沉,给大地献上致命一吻。
直到身旁有路人急匆匆地跑过,岑蔚才收回视线。
她出门时忘了带伞,可千万别被困在半路。
岑蔚加快脚步,但雨来得又急又密,不一会儿先是一颗雨点砸在她的手背上,很快周遭哗啦啦地形成一片雨幕。
岑蔚抬起手遮在额头上,小跑到路边的屋檐下躲雨。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耳边只有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岑蔚把购物袋放到脚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早上还叮嘱人家早点回来呢,结果现在被大雨困住的人是她自己。
还没来得及在通讯录里找到周然的名字,屏幕上就跳出一通来电。
岑蔚愣了一瞬,点击接听。
有雨滴在上面,她的触碰没生效。
岑蔚拿衣摆擦了擦手机,重新点击屏幕。
“喂。”
“你在哪儿?”
岑蔚掀起唇角,说:“我刚想打电话给你。”
“我看到你的伞还在家里。”听筒那头响起大门落锁声,周然说,“你在哪?我去接你。”
岑蔚回过身看了眼:“我在小区外面那条街上,好像是一个教育机构。”
“知道了,马上来。”
打电话给岑蔚时,周然刚开门回到家。
听到外面响起轰隆雷雨声,他庆幸自己没多在路上耽搁。
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周然意识到不对,站在门口喊了声:“岑蔚?”
没有回应,她不在家。
看到玄关上的那把白色晴雨伞,周然立刻摸出手机拨了通电话过去。
岑蔚说的教育机构他没有留意过,只能开着车沿街慢慢找。
雨天视野不佳,他仔细扫过去也没有在路边看见躲雨的人。
周然只能把车停在路口,打着伞下去找。
路灯亮起暖光,周然走在路上,觉得风吹得有些冷,不知道岑蔚穿了什么出门。
在一家房产中介隔壁,周然看到了岑蔚所说的教育机构。
他站在门口,刚要拿出手机打电话,就隔着玻璃窗看见了岑蔚。
她也看见了他,正朝他挥动手臂,眼里放光,像是看到了救星。
周然放下手机,隔着玻璃窗对她说:“出来啊。”
岑蔚坐在那儿没动,对面是个年轻女人,桌上有两杯水,还有一本册子。
她面露难色地摇摇头,朝他招手,示意他进来。
周然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收伞竖在门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岑蔚抬手指着他。
周然听见她说:“我老公来了,你和他说吧,我们家的事儿都是他做主的!”
第24章 第二十四封信
周然用余光左右看了看, 确定这个方向只有他一个男人。
他缓了一口气,稳住脚步走过去。
“您好,周先生。”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笑容标准,朝他伸出手。
周然回握住, 点头说:“你好。”
坐下时他看了岑蔚一眼, 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岑蔚扇了扇睫毛, 一言难尽。
十分钟前她站在这家教育机构门前躲雨, 里头的老师看见了她,热心地招呼她进来坐坐。
——谁成想这一坐下就不得了。
对方先询问了她的年龄,又问岑蔚是不是在等老公来接她。
岑蔚以为她就是随便问问, 没留心眼, 嗯嗯应了两声敷衍过去。
那老师介绍自己姓张,是这里的经理, 她起身说要给岑蔚倒杯热水, 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本宣传手册。
这些人都是经验老道的人精, 舌灿莲花,太能说了。
岑蔚说自己还没有孩子,张经理说也快了, 要尽早做打算,她们这儿的早教班一岁开始的都有。
岑蔚说自己没有备孕的打算, 张经理说人的观点都是会变的, 哪天看到个可爱的小孩就想生了。
她一会儿打听岑蔚身边朋友的婚育情况, 一会儿又要加她的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在周然来之前,岑蔚正打算告诉她自己正在和丈夫办离婚手续。
听对面的女人说完开场白, 周然也差不多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垂下眼皮, 面无表情地翻了翻桌上的宣传册。
“就这样吗?”
这四个字抛出来, 周身的空气都降了两度。
周然端起架子来还真挺唬人的,光这个身高体型就够给人压迫感,加上这张生人勿近的脸和不笑时看谁都像看垃圾的眼神,让人感觉他身价起码得好几个亿。
看到对面女人僵住的表情,岑蔚抿紧双唇,憋住笑意。
张经理推了下眼镜,很快神色就恢复如常:“周先生,您是说我们的课程内容不够丰富吗?”
“太单一了。”周然把册子扔回桌面上,“你这里只有英语老师,其他语言呢?相应的辅导课程有吗?还是说只能帮助学生应付书面考试?我们是打算把儿子送到欧洲国家去的。”
听到“儿子”,岑蔚睁大眼睛,把手伸到桌下扯了扯周然的衣服。
张经理愣住,提出疑问:“儿子?刚刚您太太说你们还没有......”
“......”周然眨了下眼睛,偏头看向岑蔚。
“他和他前妻生的,我是孩子的后妈。”从嘴里冒出这句话,岑蔚自己都惊了。
“哦......这样啊。”张经理了然地笑了笑,目光在他俩身上游了一圈,表情颇具深意。
岑蔚和周然对视一眼。
他朝她挑了下眉。
啪,岑蔚把纸杯砸到桌面上,板下脸问:“你什么意思?”
张经理见风使陀,赶紧赔笑:“哎哟,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觉得我不把孩子当亲生的是不是?还是觉得我小三、小三上位啊?”
周然深呼吸一口气,手指压着嘴唇,在心里警告自己别笑出来。
“我告诉你,给孩子当后妈是他跪下求着我的!”岑蔚甩下这句话就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然咳嗽一声,拎起脚边的购物袋,快步跟上她,嘴里说着:“等等我。”
在张经理的注视下,他又添上一句称呼:“老婆。”
从教育机构出来,周然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撑开伞。
目光对上的时候,他俩不约而同地发出噗嗤一声。
岑蔚伸手,把装着榨汁机的纸盒抱到怀里捧着。
雨势小了不少,周然让她站到马路内侧。
“你说我们俩怎么就没考虑当演员呢?”
“演什么?”周然说,“角色一次比一次狗血。”
岑蔚放声大笑。
“诶,不过你刚刚看到上面的价格了吗?现在的教育成本也太高了吧,谁生的起啊?”
“是啊,所以得拼命赚钱。”
岑蔚偏头看他,问:“你赚钱就是为了结婚生孩子?”
“也不能这么说,但大家赚钱不都是为了以后的家庭和生活吗?”
“像桑妍她们家那样?”
“谁?”
“楼下邻居,那天在电梯里遇到的。”
“哦。”周然想起来了,“差不多吧,他们挺让人羡慕的。”
“我就不羡慕。”岑蔚说,“我对结婚和小孩都没有兴趣。”
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周然有些意外。
“为什么?恐婚恐育?”
岑蔚摇摇头:“不是怕,我就是觉得婚姻幸福、家庭美满是很难得才会发生的事,我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幸运,所以我也不抱期待。”
周然垂下睫毛,没有应话。
长柄伞刚好能容下两个人,他们并肩走在路上,岑蔚的肩膀时不时会撞到周然的手臂。
“诶。”岑蔚指着橙色的伞面问,“这是心橙的周边吗?”
“嗯。”
“我可以说好丑吗?”
“你已经说了。”
岑蔚咧开嘴角笑了笑。
“你们以前的包装确实不好看啊,不然你们也不会换。”
这是实话,周然无法反驳:“以前纪清桓觉得品质好就行,这方面就没上心,谁知道现在有那么多像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专门喜欢买一些美丽废物。”
“美丽废物”,他这些奇奇怪怪的用词总是能把岑蔚逗笑。
“外包装是产品给消费者的第一印象,就像长得好看的人自然而然也会受到更多关注,‘酒香不怕巷子深’早就是过时的老话了。”
周然嗯了一声,认同她的话。
岑蔚抬高目光:“如果做成透明伞呢?再把心橙的每一款饮料画出来。”
周然问:“然后呢?”
“然后把小图一个一个点缀在上面......”岑蔚意识到不对,警惕地看着他,“你想骗我的灵感是不是?”
“我可以付钱给你,你帮我把设计稿画出来。”
“我才不呢。”岑蔚不上这个当,“本来我就已经不干设计了。”
“你不喜欢当设计师吗?”
“怎么说呢?”岑蔚叹了一声气,“我喜欢设计,或者说我喜欢画画,但我喜欢的是画我想画的东西,不是画别人想要看到的东西。”
周然点点头。
他们走到路口,坐上车。
雨天车窗玻璃上起了雾,周然打开空调。
岑蔚身上淋到了雨,被空调的冷风一吹,皮肤上立刻冒起鸡皮疙瘩。
鼻子泛痒,她闭眼打了个喷嚏。
周然伸手,把她面前的挡风板向上拨。
“知道今天会下雨出门还不带伞?”
岑蔚揉揉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不想手里拿太多东西嘛。”
“回家先去洗个澡。”
“哦。”
-
天气潮湿,浴室顶上笼罩着一层水汽。
热水浇在身上,驱走寒意,舒张开皮肤毛孔。
岑蔚顺带洗了头,吹到半干时,周然在楼下喊她吃晚饭。
“好香啊。”她一边下楼一边说。
周然煮了一锅番茄菌菇肥牛,靠近岑蔚那侧的还有一碗凉拌三文鱼。
“饭还要几分钟,先吃菜吧。”周然说。
餐桌上有两瓶果酱,岑蔚拿起看了看:“这就是你们公司的橙子酱?”
“嗯。”
岑蔚拧开瓶盖,拿筷子蘸了一点放进嘴里。
味道不错,酸甜清新,能尝到果肉粒,而且就这么干吃也不会太腻。
岑蔚打量瓶身包装,意外地发现这还是助农产品,她问周然:“心橙是一直和这个果园有合作吗?”
“对。”周然坐到她对面,“纪清桓那个时候跑了很多地方,最后选了秭归的这一家,门店里用的所有橙子都是那边供应的。”
“哦。”岑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果酱瓶放回桌子上。
到了晚上,外面的雨声又大了起来,看样子是要下一整夜。
吃过饭,周然去楼上洗澡,岑蔚把餐桌收拾干净,切了碗芒果。
他们今晚看国内的一档明星推理综艺。
“这个给你。”岑蔚一只手端着水果,把一袋薯片抛到周然怀里,“低卡的,我在超市尝了,味道还行。”
“鳕鱼肉薯片?听起来怎么这么黑暗料理。”
“反正比你的全麦面包和杂粮粥好吃。”岑蔚盘腿在沙发上坐下。
看国内的探案节目就轻松多了,遇到烧脑的剧情不用紧盯着字幕,而且有些笑点也能很快反应过来。
岑蔚叉起一块芒果,递给身边的人。
周然垂眸看了眼,低头咬住。
“我要吃薯片。”岑蔚向他摊开手,眼睛还在电视机上。
周然把薯片袋放上去。
过了会儿,岑蔚觉得有些冷,伸手够到被子摊开。
她盖住自己的双腿,把另一角放到周然身上。
节目里有一首旋律瘆人的童谣,时不时地播放一遍,歌词让人细思极恐。
随着搜证环节的深入,越来越多的线索被找到,真相却更加扑朔迷离。
窗外雨声淅沥,岑蔚蜷缩身体抱住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屏幕。
周然和她不同,他只害怕悬疑片里那些分\尸\割\肉的血腥场面,对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恐怖氛围并不感冒。
察觉到岑蔚不知不觉地在向他靠近,原本他们坐在长沙发的两侧,但现在她就快挨着他了。
战战兢兢的,像只随时会受惊的兔子。
看她这幅样子,周然使了个坏心思,他抱着手臂靠在沙发背上,偏过头,冷不丁朝岑蔚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啊!”她立刻尖叫一声,从他身边弹开,捂住自己的耳朵,酥酥麻麻的痒意从耳朵窜过脖子延伸至后背。
“你他......”岑蔚忍不住想飙脏话,生气又无奈,拿拳头捶在他胳膊上,“你几岁啊?”
周然恶作剧得逞,低声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
“你给我等着。”岑蔚揉揉耳朵,咬牙撂下狠话。
周然还是笑,很少见他笑得那么开心。
岑蔚深呼吸一口气,眼睛重新回到屏幕上,想到刚刚的激烈反应,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碗里还有最后一块芒果,周然把叉子递到她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