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玫瑰——春日朔
时间:2022-07-17 08:04:02

  “……”
  意料之外,但是情理之中。
  岑桑难以理解地开口:“你就在斯坦福读几年书,结果在那里买了套房?”
  “嗯……”
  岑桑发誓自己离仇富就差那么一点点,“不要的房子可以转给我。”
  傅戌时闻言眼睫敛下去,眸色连带着深沉几分,似乎坠入什么并不愉悦的回忆。
  他摸了下自己的鼻子,低语喃喃:“本来就是买给你的啊……”
  那套在帕罗奥多的房子本来就是买来和岑桑一起住的。
  大三暑期,傅戌时所在学院组织出国交换,暑研学校正是斯坦福——那么轻轻巧巧又好不容易,他和失去音信很久的岑桑重新联系上。
  帕罗奥多夏季炎热干燥,岑桑穿最简单的水蓝色T恤衫和牛仔裤,气质比从前沉稳安静不少,如清风吹拂过谁跳动不安的心尖。
  她问傅戌时:“诶,好久不见,你家里公司有好转些吗?”
  “有的。”
  “傅叔叔的身体呢?”
  “也好不少。”傅戌时问岑桑,“你怎么样?”
  “挺好的。”岑桑回道。
  然后他们对视了一眼,一齐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岑桑捂脸说:“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客套和寒暄,我后悔出来买东西碰到你了。”
  傅戌时语气夸张:“天呐,公主你刚刚竟然会用那么客气的语气和我说话,好久不见你是被谁上身了啊?”
  他们又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帕罗奥多的街头,日光晒下,他们的影子亲密无间地交叠在一块。
  彷佛高中时代那些掩埋心底的芥蒂从来不曾存在过。
  傅戌时看岑桑,问她,“所以公主你过得怎么样啊?”
  “除了公寓的租金贵得要命,我每天都在担心下个月交不起房租与吃不起饭之外,过得确实还不错。”
  “听起来哪里算不错啊。”傅戌时觉得岑桑比从前清瘦不少,他拿手肘拄了拄岑桑,主动送上门当冤大头,“要不要我借点钱给你。”
  岑桑笑了笑,“谢谢你冤大头,但我觉得你比我还要两袖清风。”
  傅戌时确实没带多少钱出来,他看了眼岑桑,知道以岑桑大小姐的性格并不愿接受来自他的经济支援——岑桑一人在斯坦福上了三年学,她要是需要依靠借傅戌时钱来生存,早八百年就饿死了。
  但傅戌时还是动作夸张地摸了一下裤兜,最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华盛顿和一张还算整洁的杰克逊,他递给岑桑,“也不算两袖清风吧。”
  岑桑没接,只是盯着华盛顿皱起的脸颊一脸嫌弃,“你这钱拿出来,怎么比我还像身无分文的留学生。”
  傅戌时耸耸肩,“不然你为什么是公主呢。”
  岑桑接了那张皱巴巴的一美元,一边笑骂他神经。
  傅戌时摸摸鼻子,又问岑桑:“你从斯坦福毕业后要去哪里啊?”
  “继续升学吧,在这里待惯了。”
  岑桑一面问傅戌时,“你呢?毕业后直接继承家产?”
  那张一美元被岑桑收拾平整,仔细放在她的挎包。她的指尖摩挲过华盛顿的脸,有风朝他们吹来,卷起夏日躁动,傅戌时看岑桑漂亮温淡的脸,心跳节奏也莫名躁动几分。
  他道:“我也来斯坦福读博。”
  岑桑愣了愣,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安排,她问:“你又不需要留学履历来找工作,要想升学,你在国内上学不是将来接管公司更方便?”
  “那多没意思啊,”傅戌时装作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围环境,实则只是为了能让眼神更顺畅地扫过岑桑,他道,“这里有意思多了,还有认识的人在。”
  岑桑闻言轻笑一声,“那你过来的话,得叫我一声学姐了。”
  “好的学姐。”傅戌时笑了起来。
  那年暑期的风和阳光都很好,岑桑和他走过斯坦福校园的每一寸绿荫,最后暑研结束时,傅戌时加上了岑桑的line好友,他给她发消息:【学姐,我回国了,明年我就过来。】
  岑桑悠悠回他:【叫得这么勤快,小心申请不上】
  【傅戌时:才不会,公主我还是很牛的好嘛?】
  【岑桑:哦哦,生物能考五十七分的傅大少爷】
  【傅戌时:生气emoji】
  他们隔着时差,像从前一样懒懒散散地插科打诨,直到后来莫名的,岑桑回他消息的频率和情绪冷了下来。
  傅戌时只以为岑桑忙,他自己也忙着申请,忙着和家里人、尤其是傅煜城争吵,于是便忽略了岑桑冷淡回复的信号。
  后来傅戌时斗争胜利,他拖着行李箱满心期待和欢喜地飞到加利福利亚,等到了那里,他问岑桑人在哪里。
  岑桑给他回的定位却在巴黎。
  帕罗奥多街头,傅戌时垂眼看岑桑发过来的line消息,一颗心垂到马里亚纳海沟。
  什么学姐,一切不过是傅戌时的自作多情,岑桑从来有她自己意想不到的人生安排。
  回忆至此,傅戌时垂下眼眸哑声笑了笑,眼角泪痣显出几分落寞。
  岑桑没怎么听清,往傅戌时的方向凑过来一些,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关节,问他:“你刚说什么?”
  傅戌时侧目,岑桑漂亮柔和的脸就在身侧,和他只隔着几厘距离,他能闻到岑桑身上清冷的木松香,只要他伸手,他就能拉住岑桑的手腕。
  不管过去错过多少次、相隔多少距离,不管现在出于什么身份和立场,岑桑在他身侧。这是现在能确定的事实。
  “没什么。”
  傅戌时收起眼底所有情绪,他问岑桑,“公主我们晚上吃什么啊,我可以点菜吗?”
  他又挑起一个懒懒散散的笑,眼尾上挑有几分漫不经心,好像刚才那落寞一眼只是岑桑自己的错觉。
  岑桑便也只当自己听错想错,她问道:“你想吃什么?”
  傅戌时开始报菜名,从红烧排骨报到烧花鸭,从番茄意面报到牛肉塔可,从土豆咖喱报到印度飞饼。
  岑桑打断他,“傅戌时。”
  “嗯?”陷入美食幻想的傅戌时停下。
  岑桑淡声道:“你再继续报下去,我打断的可不只是你的话。”还有他的腿。
  “……”
  傅戌时找回自己插科打诨的状态,他一面嚷着“公主你好狠的心啊”,一面推着小推车嘟嘟囔囔,“那你决定就好,谁让你是公主呢。”
  公主的目光便纵览过超市食材,不时拿起什么看了看保鲜日期,然后轻轻放进小推车里。
  岑桑和猪肉窗口的员工闲聊时,傅戌时垂眼看购物车里,里面基本都是他报菜名前几名的食材。
  还说要打断他的腿呢,公主就是口是心非啦。
  傅戌时身体倚在购物车扶手上,偏头看岑桑,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第20章 
  滨泉又下起细细密密的雨,在回去的车程上,岑桑抱着手机望着窗外,觉得自己
  实在喜欢不起来滨泉的天气。
  傅戌时在旁边开车,他拥有岑桑望尘莫及的良好心态,比如他从来不会为下雨天所苦恼,再比如他那句辨不太明晰的“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他似乎只落寞了一秒,便草草揭过过去又笑脸对她,留下岑桑一个人囿困其中分不清方向。
  “傅戌时。”
  岑桑抿了抿唇,在脑内排演百遍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当初怎么想到要去斯坦福读博啊?”
  她说话的音量不响,字句混入车内放着的广播声中,但傅戌时听得足够清楚。
  傅戌时明显停顿和恍惚了一瞬,侧头看向岑桑,挺拔鼻梁似在雨幕中划过硬朗轮廓的山,沉沉目光便是顶上被乌云覆盖的天,极具压迫性地逼向岑桑。
  岑桑心慌了一瞬。
  她往前微倾身子,脊背离开车椅无所依靠。岑桑听见自己慌乱又恐慌的心跳。
  她又在脑内排演傅戌时的可能回答,也演练了许多遍自己的强硬回答。
  无论傅戌时给什么理由,她都要说她选择去法国读设计一点错也没有,她要说一切都是傅戌时自己的选择。
  岑桑攥了攥自己的指关节,新长出的指甲掐着肉,传来的微痛触感和很久之前她听闻贺小菱也要来斯坦福读书时如出一辙。
  她侧头看傅戌时,强迫慌乱的心跳冷静下来,做好自我防御的战斗准备。
  但傅戌时只是笑了下。
  他把岑桑的警戒神色收入眼底——这个时候傅戌时的眸色晕染成岑桑读不懂的漆黑——他语调轻松,指关节却紧扣方向盘。
  雨珠泼在车窗上,傅戌时的声线漫不经心,“拜托,那可是斯坦福诶,我去那里念书也不奇怪吧。”
  岑桑莫名松下一口气。
  傅戌时又反过来问岑桑:“你呢,你怎么会想到去法国读设计了?”
  岑桑话说得随意,“我乐意。”
  傅戌时“哦”了声,自己又轻巧挑起帕罗奥多房子的话题,“白亏我在那里买的房子了,本来还想可以收你房租的。”
  岑桑又松下一口气,吊在胸腔的愧疚和慌乱感消逝许多。紧攥指关节的手松开,岑桑哼笑了声,“谁说我会给你做黑心房东的机会。”
  “都是朋友嘛,照顾照顾生意。”傅戌时笑容懒懒散散,他侧眸确认岑桑此刻收起了所有警惕神色。
  叩紧方向盘的指关节这时才虚虚松开,傅戌时问:“所以你怎么会想要去法国读设计啊,我之前都没听说过你会画画。”
  聊到这个话题岑桑明显放松下来。
  她身子后靠,脊背倚在皮椅上,语气轻柔,“偶然接触到,还蛮喜欢的,就想试一试。”
  岑桑喜欢的事不多,能留住她的事也不多。
  绝大多数时候岑桑是淡漠又游离的,但此刻岑桑眉眼舒展下来,杏眼呈现原本的温柔底色。
  傅戌时微侧眸,岑桑的模样映入他深邃的眼,他认真评价:“那很好,你有自己喜欢、想要打拼的事业。”
  岑桑看傅戌时一眼,倒不习惯他这样的正色,于是散散调笑,“是很好,但不如傅大少爷,只能勉为其难继承亿万家产。”
  傅戌时笑了起来,指关节在方向盘上轻敲,“继承亿万家产还不是在给岑桑公主当司机?”
  岑桑看了眼傅戌时,也笑,“就算是公主,不是还得去给你当厨子?”
  “什么厨子,我会帮忙的。”
  岑桑挑眉,说话一如既往不客气,“你连鸡蛋都能煎糊,我还不想大晚上因为食物中毒进医院。”
  “……”
  傅戌时摸了摸鼻子,有几分心虚。
  然后他们又都笑了起来,不知在笑什么,只是话题气氛重新回归轻松。
  外面雨似乎渐小,岑桑把车窗拉下一条缝,有晚风灌进来。
  岑桑闭眼吹着风,在并不怎么好笑的车载广播声音里,她想了想,又轻轻开口道:“本来是想和你做校友的,但觉得还是应该走自己的路。”
  傅戌时看她,声线也轻,“我知道,我也很开心你在走自己喜欢的路。”
  他们的声线都在风里被吹散,被有几分熟悉的广播声掩埋,沉溺在岁月里的话题也就此潦草揭过。
  都不重要。
  那些过去的事。
  傅戌时悠悠吐出一口长气,岑桑则在卷着雨珠的凉风里轻轻呼吸。
  他们听风听雨,听不怎么好笑的车内广播。
  “傅戌时。”岑桑闭着眼睛悠悠开口。
  “嗯?”
  “好难听的广播,你什么品味。”
  傅戌时挑了挑眉,摇头笑着切了台,一边悠悠道:“公主,你知道今天广播里请的嘉宾是谁吗?”
  “谁?”
  “你前前男友,你自己盖章幽默风趣的那个男艺人。”
  “……”
  岑桑努力回想了下,“是乐乐上部戏的那个男主?”
  “……是。”
  傅戌时抿了抿唇,他提醒岑桑,“你怎么连谈过的对象都不记得了,你什么记性?”
  “谈了两礼拜就分了,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不记得不是很正常?”
  岑桑毫不心虚与客气,“倒是你,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
  “……”
  傅戌时被噎了噎,顿了几秒后大言不惭地开口,“因为公主你眼光不好,我得替你把把关。”
  岑桑看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那真是谢谢了,我没记错的话,我这些年受过最大的情伤来源于你吧?”
  傅戌时又被噎了噎,无话可说。
  那是他犯过的最大错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能被当时的自己气个半死。
  怎么就,赌气般地给岑桑介绍起对象了呢?
  偏偏那还是岑桑谈过最认真的一段恋爱。
  傅戌时眸色沉下去几分,还在懊悔自己做过的错误决定,“情伤”当事人则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车辆停在红绿灯口,红色数字在方框里跳动。
  外面的风卷进来,岑桑小小打了个哆嗦,傅戌时立马觉察,抬手摁下了关车窗的按钮。
  车窗关合声里,岑桑抬眸,正正对上傅戌时深邃的眼,他眼睫敛下,眉峰微微蹙起。抿唇显出些许懊恼神色。
  岑桑莫名哂笑了声。
  傅戌时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能敏锐觉察到她的些微颤抖,然后关上窗户,却偏偏迟钝到现在不知晓,她难过的全部原因是他。
  还觉得她仍在因为和白康成分手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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