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白帮他把洋葱放到一个盛着水的碗里:“水里切不会太刺激眼睛。”
拯救完王禹,她把目光放到正在择菜的秦音身上:“小音?”
秦音道:“都让你请吃饭了,不帮点忙说不过去。”
陈墨白眯起眼笑,蹭过去把她的头发重新扎了一遍,自己的头发也扎起来,系上围裙,洗过手后,从袋子里挑出一块稍大的肋排,放在砧板上。
沈清老老实实去把龙虾拿出来,把虾头和虾尾分开,放在不同的碗里,站的位置十分微妙。
王禹切完洋葱,刚想问沈清怎么离得那么远,耳边就响起“哐哐哐”几声巨响。
他悚然转头,看到总是笑眯眯的陈墨白手里拿着一把刀,飞快地把肋排剁成差不多大小的块状。
连着骨头一起剁的!
距离最近的王禹胆颤心惊,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披着陈墨白皮子的大力妖怪。
他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却忘记了自己刚刚切过洋葱,顿时被辣出了眼泪,在秦音怪异的目光下,默默后退几步,蹭到沈清身边。
沈清给他递了一包湿巾。
等眼睛好受一点,王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你妹妹一直都这么猛的吗?”
沈清摇头,在王禹重燃希冀的目光下,无情地道出了真相:“这个还好,小白过年的时候还能分牛呢。”
“是我想的那种牛吗?”王禹目瞪口呆。
沈清点头。
王禹在短时间内世界观崩毁又重塑了一次,再看向那边已经开始剁肉泥的陈墨白,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崇敬和敬仰之色。
陈墨白怕不够吃,煮饭时还多算了几个人的量,等能处理的都处理完,炖锅和高压锅里都咕噜咕噜地煮上了东西,只剩下几个快手菜的时候,才从厨房里退出来。
剩下三个人在处理完东西后就被赶了出来,眼下都瘫在沙发上玩手机和看电视。
她把手里的盘子放在茶几上,笑眯眯道:“我先炸了一点小酥肉。”
厨子惯例偷吃,顺便便宜了几个洗菜工,抢食的时候,秦音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道:“刚刚你的手机响了好几下,听声音是信息提示。”
陈墨白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拿过来。
片刻后,她拿着手机抬起头,有些犹豫道:“晚上吃饭再加两个人行吗?”
沈清察觉到她对着的是秦音和王禹的方向,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章波和徐玥要过来。”陈墨白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沈清默默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了一点。
正对着风口的王禹一脸迷惑:“沈清,你很热吗?”
“一会儿就该热了。”提前掌握剧本的沈清觉得自己有点心累。
老实说,小白的朋友都挺奇葩的,别的不说,秦音就是一力降十会的不走寻常路选手,徐玥则是看着柔弱实则人狠话不多,章波是狡猾还摸不清意图。
单独放在小白边上就是好朋友,但依旧改变不了一个比一个占有欲强的事实。
真碰上面了一定会互相使绊子加争宠吧。
还不知道“修罗场”这个词的沈清心有戚戚,在不久之后,陈墨白打开门迎接到来的两个女孩子时,很清晰地听见了某种声响。
“噼啪”。
第53章 爱丽丝
场面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沈清坐在饭桌上,几乎是有些麻木地看着对面。
来的人比较多,周昕领着徐书阳和叶双一回来的时候,看到这边的情况,果断拿钥匙开了自己家的门,把长桌搬出来拼一起了,还顺便拿回来几把椅子。
桌子变长了,但陈墨白又不能分成几半,一番暗潮汹涌之后,陈墨白被拉到了桌子比较窄的那面坐下,旁边挨挨挤挤坐下好几个人。
女孩子挤在一块,周昕也就不太方便坐过去了,但大有一种“我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的心理,把沈清安排在了自己身边、距离陈墨白最远的位置。
小白在桌子的这头,欢欢在桌子的另一头,中间隔着好多菜肴。
沈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目光转移到不知不觉中混进女生队伍的徐书阳身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算了,反正有小白在,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晚上的主食是炒饭,煮好的饭在冰箱里放凉,蛋炒饭快出锅时加入炒好的牛柳和蔬菜,材料丰富。除了炒牛柳和几道小菜之外,还有蒜蓉小龙虾、红烧排骨、小酥肉、狮子头、啤酒鸭、鲫鱼豆腐汤。
虽说做的菜量很大,但等大家都吃完,别说桌子上的菜了,放在电饭锅里开保温模式的炒饭都被刮得一干二净。
天色已晚,徐家两兄妹一起回家,叶双一家里没人,干脆就留在周昕这凑合一晚上,陈墨白和沈清一起出门,把其他几个吃饱喝足的朋友一一送上车。
秦音和王禹家在一个方向,正好拼一辆车,等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章波。
小区靠山,来的出租车不是很多,等了半天也没有下一辆车的影子,三人商量一下,索性往靠近购物大厦的十字路口走。
路上闲聊的时候,陈墨白没注意就被好友套了话。
章波摸摸下巴:“这人我还真有点印象。”
陈墨白还沉浸在被轻而易举看出心思的懊丧中,闻言,有些惊讶地看过去:“是之前在一个小学吗?”
她瞪圆了眼睛时,有点像某种以卖萌为己任的小动物,章波没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占到便宜后,心情很好地摇摇头。
“不是,他弟弟在我们学校还挺有名的,是跳级上来的小天才,不光脑子聪明,人也很会来事,人缘很好。”
“虽然弟弟总是提到自己的哥哥,表现出来的感情也很不错,但都会不经意地带一句是同父异母呢。”
她的嗓音很甜美,但叙述这件事时格外的平铺直叙,几乎要把那也不是什么好人直接说出来了。
电光火石间,陈墨白想到傅沧说的那句“我也有问题”,缓缓皱起眉。
“同父异母?是离异后再婚吗?”
章波耸肩:“据说余立是老来子,他妈妈也是原配。”
余立就是她刚才说的那个天才弟弟。
这话几乎是把傅沧是私生子摆在了明面上,但不知道为什么,陈墨白总觉得里面还有点问题。
夏末的夜晚已然带上了一点寒意,街边的招牌五光十色,发廊旁的灯柱旋转成一个彩色的陀螺,来去的车辆如同流水。
章波拦下一辆出租车,冲两人挥挥手:“晚饭很好吃,不过这件事还是不要管了,那家伙有点难应付。”
等出租车离开,陈墨白才发出一声叹息:“这下可好,不止是傅沧有问题,他那个弟弟也有很大的问题啊。”
沈清明白她的意思。
上一代人的关系他们也没什么理由去探究,但从章波短短几句的描述中,不难看出来余立对傅沧抱有很大的恶意。
如果傅沧的母亲真的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余立会有这样的恶感也情有可原,他们想要让傅沧从这个漩涡中脱离出来也是天方夜谭。
毕竟当一个人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种原罪的话,旁人再怎么伸出手,也没办法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傅沧眼中的“被害者”说出原谅,不然他一直都会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但想要让事情顺利地转变成这种合家欢的结果,显然是难之又难的。
沈清作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从小到大承受的恶意就已经很多了,但他只是家庭有所缺陷,和他关系亲近的小白也一直在保护他。
可如果情况属实的话,傅沧不仅是家庭缺陷,他的母亲还是“破环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在有一个同年级的弟弟穷追猛打的情况下,所要承受的恶意明显要比他多上很多。
世人对一个拥有孩子的母亲总是宽容居多,但如果这个孩子的母亲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那就不仅仅是母亲遭受非议,这个孩子的出生从一开始就不被母亲以外的人期待。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要承受的不仅仅是流言蜚语,还有“正义之士”毫不掩饰的恶意针对。
但傅沧没有被这样的环境压垮,也没有被周遭的恶意同化,沈清在那次短短的会面中,就能看出他是真心实意地把小白当作朋友。
正直刚强、善良倔强,他的母亲把他教得很好。
能教出这样的孩子,他的母亲真的会是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人吗?
这个疑问才冒出头,沈清就止不住地发散开了思维。
他接触最多的两个人都是女性,因此对女性抱有天然的好感,也更容易从女性的角度设身处地思考问题。
脑海中纷乱的思绪被他一点点理清,却迟迟缺上一点灵光。
陈墨白见小伙伴似乎在思考什么的模样,便也没有出声去打扰,而是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地晃回去。
沉默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楼下,沈清有些焦躁地伸出手,咬了一下指节。
他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嘴里就被塞了一颗糖。
沈清后知后觉地偏过头往旁边看,水果味的硬糖被咬碎了,扩散开的甜意奇异地抚平了那点找不到突破点的焦躁情绪。
陈墨白踮起脚,摸摸他的头:“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先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
沈清把腰弯下来一点,方便被她摸摸头,轻轻应了一声。
陈墨白总是拥有一种让他平静下来的奇特潜质,即使现在她身上还沾着厨房里油烟的气味,依旧会让他觉得那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人间有味是清欢,他喜欢人间的烟火气。
静谧的气氛被楼上传来的一声大喊彻底打破。
“你们俩还不上楼在下面说什么悄悄话呢?”
沈清默默抬起头,看到阳台上探出半个身子的周昕,隔着六楼仿佛都能看到他怒火中烧的眼眸。
说悄悄话的两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等上了楼,沈清直接被周昕拎回了自己家,他对比了一下两者的武力差距,很识相地没有动弹,而是露出一个安详的表情,跟陈墨白挥挥爪子。
陈墨白从哥哥那边拿到了家里的钥匙,一边应下哥哥的叮嘱,一边把门从里面上锁。
看到妹妹老实锁好门,周昕的臭脸才好看一点,紧跟着,他毫不留情地把沈清丢到厨房的水槽前。
水槽里的锅碗瓢盆已经被大致清洗过了一遍,沈清有点心虚,挽起袖子任劳任怨开始干活。
周昕盯着他把里面的东西洗完放回柜子里,才从招呼叶双一把客厅的长桌搬回去。
沈清把他们送到门口,不出所料被叮嘱了一句锁好门,他乖巧点头,冲两位哥哥挥手告别。
他们早被交代了这礼拜要来这边住,所以从学校出来的时候还多带了一套换洗衣物,沈清把衣服从书包里拿出来,走到浴室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架子,脚步一顿。
他忘记拿沐浴露和洗发露了。
沈清抱着衣服,难得露出有点纠结的神色,片刻后,他慢吞吞地回了自己房间。
敲响的房门很快被人从另一面打开,脏兮兮的沈清对上了已经变得香喷喷的陈墨白。
陈墨白看到他的样子,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早上理东西的时候就猜你会不会忘记。”
“你在我这边洗吧,我这还有个吹风机,晚上头发没干就睡觉的话容易感冒。”
沈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陈墨白直接推到了浴室里,一连串的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听到浴室门被关上的声音,沈清才回过神,看到在放在铁架子上的洗浴用品,脸颊突然染上了薄红。
究竟是不好意思还是羞的,他也不太清楚,但镜子中的自己神情实在太过清晰,沈清不由得掬起水往镜面上泼去。
小伙伴的心情如何,在外面的陈墨白自然无法了解,她在书桌前完成了自己今天的作业,从草稿本上撕下来一张空白的稿纸,在上面随心所欲地写写画画。
她独处时偏向安静,很容易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在画到一半时,笔触微微一顿,过了良久,才重新落笔。
直到嗅到一丝水汽的味道,她才微微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小伙伴:“洗完了?”
沈清看着她画在纸上的鲸鱼,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惶恐过。
“怎么想到画鲸鱼?”
“我在书上看到了一个有点悲伤的故事。”陈墨白把头靠在他的身上,仿佛只是想要像小时候一样讲述一个故事。
“鲸鱼Alice在1989年被发现,1992年被追踪录音,科学家们赋予她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是爱丽丝漫游仙境一样热闹又美好。但实际上,她发出的声音是独有的52赫兹,而普通鲸鱼的发声频率是15到25赫兹,这意味着没有鲸鱼能听懂Alice的鲸歌,她是鲸鱼中的哑巴。”
沈清垂下眼眸,望着她的眼睛,却发现其中蕴满了悲伤的情绪。
“你在为什么难过呢?”
陈墨白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抱住了他的腰。
第54章 解铃人
陈墨白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不知真假,但只是一点点猜测和联想,就足以让她忧心不已。
在那个夜晚突然擦出一丝灵光的纷乱思绪被她胡乱塞到了不想碰触的角落,掩饰不住的情绪也只在那时泄露分毫,之后她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像是一只守口如瓶的蚌,秘密化作的尖锐沙砾被她裹在柔软的内心,在一次次的折磨中被磨平了棱角。
但陈墨白也不曾知晓,沙砾是会变作圆润的宝珠,还是锻造诛心匕首的铁石。
她偶尔会长久地凝视着小伙伴的脸庞,却无法将自己的担忧诉诸于口。
但初中的课业不比小学,留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并不多,尤其是临近期中考之际,老师布置的作业更是堆起来能积成一座大山。
他们这个小县城十分看重期中和期末两场考试,每次都会联合全县的优秀教师来出题,考试结果更是会出一个全县排名,说是各校炫耀学生水平的大会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