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冬远方——舒远
时间:2022-07-17 08:12:39

  我一脸“您懂得真多”的样子惹她笑了。
  “尤其是那种情场老手。”她说,“很多人都说男人的劣根性在下半身,我倒觉得真正坏透的是他们那张嘴。”
  我不知道她竟然这么有研究。
  “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花言巧语把你骗到手再随便搞个什么浪漫的 for one night  等到擦枪走火蓄势待发然后问你一句‘是第一次吗?’”她摊摊手,“太他妈虚伪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隔壁忽然传出撞击声。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周晓光将耳机给我丢了过来,我不明所以的看向她接着又隐约听见洗手间的喷头下水流哗啦盖住了所有声音。
  “好好看你的书。”晓光说。
  那个晚上的月光特别亮,我想第二天一定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周六的图书馆学生不太多,我们俩一人占了一张桌子。下午两三点那会儿我有些不舒服,忍着胃痛走回了租屋。
  喝了片止疼药缓解后我抱着被子去楼顶晒。
  院子是环形露天那种,阳光从天上落下去泼洒在走廊里,可以照着每一层的十户。这时候五楼有人开门走出来,我无意识的扫了一眼过去,彻底愣在那里。
  住在隔壁5○1的男人,怎么会是他呢。
  他一身短袖沙滩裤站在栏杆边,像是刚睡醒一样伸了个懒腰,提了提裤子扣上皮带,然后从兜里摸出根烟。我看见他掏出火机打了好几下才点着,有些烦躁的吸了一口目光盯着远方天际。
  那双眼睛在狠吸一口烟的时候眯了起来。
  想起从前在书里读到一个帖子,有人问男人最性感的地方是什么。我当时脸颊贴着被子就那么看着他,想到了一个很完美的答案。
  “他的眼睛。”是这样子。
  【三】
  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后来因为四六级和研究生考试一直耽搁到现在。读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学校里有人摆摊卖书,我花了十块钱买了本柴静的《看见》盗版便一发不可收拾。
  经过几个月的辛苦挣扎,我放弃了本专业的GRE。
  那一年百分制计算我的高数可以考到九十多分,英语政治轻松拿下,专业课两三本书加把劲复习再加上工科分数线并不高的情况下找个很好的学校读研并不算难。
  那一年为了理想,五一假我跑回家和爸妈谈判。
  当时距离研究生考试还有八个月,我对新闻还一无所知连门都没入不顾所有人反对放弃了已经正常复习有半年之久的高数和专业课。
  我觉得自己在赌博。
  一个月的时间我买的新闻专业的所有资料都到齐了,那时候大四还有必修课要上,我要么逃课泡图书馆要么偷偷在座位上翻书做笔记。
  我战斗力很旺盛,相信自己是下一个奇迹。
  事实上那一年的十月我才将所有的新闻专业课本看完,厚厚的十几本书让我一度想要发疯。想起即将面临的考试我有些退缩,这么短的时间我要背诵这么多东西压力太大了。
  当初的信誓旦旦有点可笑。
  不过从小到大我的记忆力是真的好,二十分钟就可以背诵一篇两千字的论文。我抱着第一年就当试试不行再来的态度投入复习,像在做一件特别神圣的事儿失败都不怕。
  我还计算过自己的分数。
  专业课一百五十分:
  第一大题名词解释八个,五分制要写一两百字。第二大题简答题四个,十分制要写四百字。第三大题论述题两个,二十分要写六百到八百字。最后一道是消息评论,怎么说也得一千以上,文科看的就是篇幅满字好看,再指出一两个精华论点,高分无疑。这还是专一,下午还有专二。
  然而我紧张了,考试前两周看到书都难过。
  就是在那一天,我当时在西安家里埋头复习,有道专业题找不到答案我去学习群里求救大神。大家都忙着做最后的冲刺没人理我,等了十分钟左右一个管理员上线说了两句没扯到核心。
  我失望极了想下线去睡一觉。
  “陈帆你去忙吧。”他就这么出现了,“我来说。”
  我当时真的愣了,甚至有些期待和激动。
  “还在吗?”他问。
  我忙发了消息:“在。”
  他从麦克卢汉说到保罗莱文森,随即又提起尼尔的《娱乐至死》。我感叹他的融会贯通和才华,身上的疲惫瞬间消失掉了。
  “这么难会考到吗?”我问。
  “你不想遇到就会。”他说。
  后来真枪实弹上考场我在专二的最后一道评论里写到了尼尔和保罗,我想起他说那句话时的样子。顾晗,你是个神。
  【四】
  那天我坐在窗台听了一下午的萨克斯遥想往事,它那种旖旎的情调搅得一颗心都游荡起来。我把房门开着,让阳光和风跑进来。
  然后听到有打游戏的声音。
  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他是多么不拘形迹靠在床头的样子,也可能一只脚曲起将胳膊搭在上头。他打的太专心后背都出了汗,接着掀起短袖擦了把脸。
  下午四点二十,他接了一个电话。
  我的目光停在英语长难句上,脸颊微微侧了个方向,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听得不是很清楚。
  那一通电话似乎还挺长。
  有皮带咣当两下的声音,他一定是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换下短裤捡了牛仔裤往腿上套,然后低头找人字拖踩着,接着皮带被他扣上了。
  他打开了房门,声音清晰了。
  “那活儿我不接。”他声音很淡,“谁爱去谁去。”
  我玩起手里的□□熊,在它眼睛上画圈。
  “想我服软也行。”他低低笑了一下,声音一时放浪起来,“你今儿穿裙子给我看。”
  我的呼吸一时堵塞,将萨克斯关了。
  门锁好了,他一面下楼一面还在打电话,声音愈来愈远。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去栏杆边往下看,过了会儿他的身影出现在楼底。彼时,电话还没说完,烟抽了起来。
  我看着他走了出去,人不见了。
 
 
第5章 我和顾晗的24件小事(二)
  【五】
  我记得来南京的前两天和一个朋友吃饭,她也考了研调剂的学校不愿意去直接参加工作,和一个公司签了两年合同。
  前些日子老家有人给她介绍对象。
  “我总感觉会孤独终老。”她曾经告诉我。
  西安的就业行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她决定回老家那边发展。那个晚上她说一旦回去可能就和那个男人开始了,然后一两年便会结婚。
  “你喜欢他吗?”我问她。
  “他人老实工作也稳定。”她说,“挺好的。”
  我想起十六岁喜欢一个人喜欢他什么,阳光挺拔打篮球很帅抽烟的动作迷人,他一走过我就紧张不敢抬头。现在聊起爱情说得最多的是他有房有车有个好工作,合适的话就奔着过日子去了,再也不说喜欢只会淡淡一笑屈从与岁月:
  “他人好,对我也好。”
  我曾经一度以为再也不会遇见爱情可能像这个朋友一样,后来见过他才明白对爱情这个事儿我依然向往。
  后来有一周的时间我没再见过他。
  24小时图书馆我埋头刷题海,发誓考前要将单词刷够十遍以上真题专业课过五遍。有一天下午晓光拉着我去蹭S大的新闻学课外专题课,年轻的孔老师谈起了自己痛苦的考研经历。
  “我当时上厕所都在背拉斯韦尔和默多克。”她说的特别励志,“很多人没考上为什么我考上了,这就是尽力而为和竭尽全力的区别。”
  “我一个朋友发誓要考Q大每天复习到深夜两点考了三年还是没考上为什么。”她又说,“Q大每年只录取这个数。”她伸出一只手指又道,“所以考研也要审时度势量力而为。”
  “当然。”她说完笑笑,“也有例外。”
  她忽然向门口看过去,一个留着长发穿着短裙的女生走了进来。我静静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蛋上性感的红唇,听孔老师说这是我的助教叶香。
  有人问:“老师那个例外是什么?”
  “为了爱情。”
  我当时在想那个名字可真好听啊,不知道听他叫出来是什么感觉。然后我听见讲台上的女生说:“孔老师说的是我的男朋友。”
  台下一片喧哗,接着安静了。
  “那会儿我要考S大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也来这儿。”女生温柔极了,“当然这是后来我才知道的。”说完笑了,“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有人喊学长也是新闻吗。
  “不是。”女生轻道,“他学的摄影。”
  【六】
  夏天的S大漂亮的像刘姥姥眼里的大观园,我曾经多么希望有一天真正属于这里。小时候是那样急切的渴望长大,而现在18岁就已经开始苍老。
  晓光问我:“你信吗?”
  那时我们刚从专题课堂出来,天已经半明半暗起来。
  “一点儿。”我明白她指的是孔老师的话,“你呢。”
  晓光深深的叹息了一下,抬头去看南京的天摇了摇头。那一年的GRE考生报名人数165.6万人,全国计划招收51.7万人。这意味着每年都有一百多万人落榜,也意味着三个人里头就可以考上一个。
  那时候很多人不理解我们的执着。
  就好像生下来我就觉得自己不一样可以拯救世界做国家主席,我自命不凡清高到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畅想着百年之后在史册上留下风风光光的一笔。
  “舒远。”她叫了我一声,“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今年失败了会怎么样。”
  我是真的不知道,怕失败我就不来了。
  那个傍晚的S大南门被小吃摊占领高地,我们俩买了麻辣烫穿过人群往回走。就在那个瞬间我似乎又看见他,依旧高高瘦瘦的样子。
  马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
  他站在暖黄色光的路灯下百无聊赖的抽着烟,暗灰色短袖看起来旧旧的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身上。他抽了一口烟侧眸向这边看过来,我呼吸一紧立刻低了头去。
  再抬起眼看去时,他已经不见了。
  我心底有那么一慌然后向两边望着,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他身边跟着一个女生。半个小时前我还在听他们的故事,一转眼他们便淹没在人流里了。
  说不来是否失望,我淡淡移开眼去。
  那天晚上他回了租屋,我清晰的听见他趿拉着拖鞋去洗澡的声音。想起明天清晨终于又可以在经过他房间的时候感受他的存在,我心满意足的掀开被子去睡觉了。
  黑暗里感官异常敏感,窗外还有灯亮着。
  我想起晓光今天问我的“失败了会怎么样”,好像并不会缺胳膊少腿依然健康善良。我在想如果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或许会漫不经心道:
  “不过一条路。”
  我慢慢明白人生要面对很多选择,这些选择可能并没有对错之分,只是最后结果的好坏让当初的选择看起来是那么的重要。
  像哈维尔说的那样:
  “我们坚持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这样做会有效果,而是坚信,这样做是对的。”
  不管是理想还是爱情。
  【七】
  后来我时而会在学校见到他。
  像我所认为的爱情里那些男生一样,他站在夕阳下的教学楼外等女朋友下课。那些日子已经在慢慢入秋,他依旧敞开着灰色衬衫,里面的白色短袖下摆太长被他插兜的手臂一挡耷拉在皮带上,低头在玩手机,偶尔会抬头看一下。
  我假装在那地方背书,用余光瞄过去。
  他似乎有些无聊将手机收了起来,转而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了。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直静静地凝视着前方,夹着烟的手指慢慢垂落在身侧。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生走了出来。
  他将烟咬在嘴里探身拎过她的书包,偏头说了句什么她娇嗔的笑了。我将耳机戴好将书抱在怀里微低头迎着他们走去,这个动作真的是下意识我对天发誓。
  “晚上陈帆请客。”我听见他说,“去不去?”
  “上了一天课都累死了。”
  “那正好直接去我那儿。”他笑了一下,“给你揉揉。”
  “谁要你揉。”
  我慢慢站定在那里,直到听不清他们说话才缓缓回过头去。耳麦里逃跑计划在唱着歌,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
  忽然想起毕业的那一个晚上。
  学校的足球场搭着很高很大的台子还有很多闪光灯,我当时趴在寝室的床上在看书被室友拉出去看。台子上拉着一条二○〇八级毕业晚会的欢送横幅,一个男生在唱夜空中最亮的星。
  那一晚台下堆满了人,掌声翻天。
  女生都是感官动物容易被那低沉的声调撩拨,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儿满脸都是泪。室友问我怎么哭了,我吸着鼻子把头摇了又摇。
  如今再听起,怎么就难受的要命。
  我抬手去抹了一下眼睛,指腹湿湿的。晓光这时候打电话问我在哪儿一起吃饭去,我仰头看了眼一颗星星都没有出来的天空。
  “大学路这儿呢。”我平静的说,“就来。”
  【八】
  那年深秋的一个夜晚晓光问我:
  “有喜欢的人吗?”
  我的心咯噔一跳没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毕竟平日里朝五晚十二的姑娘埋头题海手机都不碰一下。
  “没。”我说,“怎么了。”
  凌晨一点的南京安静极了,我们同样的姿势躺在床上互诉衷肠。她又一次担心的问我万一考砸了怎么办,我不知道这两个问题之间有什么联系。
  于是我问:“你很怕?”
  “怕。”她声音不能再轻。
  我脑子里正搜索着一大箩筐安慰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隔壁的开门声打破了。我的所有感官开始工作了,并且都在疑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