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冬远方——舒远
时间:2022-07-17 08:12:39

  晓光又回到第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我很奇怪的纠结于她嘴里的那个字眼,尤其是墙壁那边他往床上重重一躺的声音传过来时。男生和男人,他们喜欢听到哪个。
  “阳光挺拔什么都不在乎。”我的一只耳朵贴着冰凉的墙,“很会玩儿。”
  晓光笑了起来。
  “这样的男人……”她顿了一下,说,“你希望还挺大。”
  我问:“什么意思?”
  “听过那句话吗。”她说,“男人都喜欢和坏女孩谈恋爱,但最终都会和好女孩结婚。”
  她说的我半信半疑,又往墙边轻轻挪了一下,然后拉上被子。我不知道那一天到来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只希望在他来临的时候我早已经过时间的考验,变得有趣永远不慌张。
  到底低估了生活的变化无常。
  两周后一个阳光不错的日子我坐火车去徐州参加一个女性朋友的婚礼,那天的来客里大部分都是男方的朋友。
  我去的晚了,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那一桌坐的都是年轻男女,好像互相认识有说有笑。到敬酒那一个环节的时候朋友过来了,我朝她会心一笑正要站起来身后被撩起一阵风来,接着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抱歉,来晚了。”
  我拿着杯子的手一僵心跳都快了,眼看着他在我身边站定。他们似乎都是特别熟的朋友起哄了两句,新郎随手拿过一个大号杯子递过去。
  “不用我说吧顾晗。”新郎挑眉。
  他淡淡一笑,自罚三杯。
  我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移开,两只手不知道放哪儿才好。等他三杯见底新娘笑着拉着我站起来和大家介绍,原来他们这一堆人本科都是一个学校。
  “你是新娘的高中同学?”一个男人问。
  那时敬酒已经结束,我正襟危坐小鸡啄米似的往嘴里喂汤。听见有人和我说话有点愣怔,而他刚放下筷子倒了杯酒喝。
  “啊。”我轻道,“是。”
  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子笑了一下,撞了撞那个男人说着别把人家姑娘吓着。一桌子人除了他都轰然一笑,我微微扯了扯嘴角将头低了低。
  “你做什么工作?”那个女孩子问我。
  他将酒喝完,点了烟抽上了。
  “我在考研。”
  “是吗。”她笑了笑,“哪个学校?”
  他抽了口烟,头偏向外侧。
  “S大。”我慢慢说,又轻声多加了两个字,“新闻。”
  这话一说出口我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目光侧了一下又漫不经心的吸了一口烟,有人搭话说这么巧顾晗不也是S大的,他淡淡笑了一下不曾接茬又低头去倒酒喝。
  接下来他们又聊起别的。
  有人说起最近电视上某个女明星去韩国做整形手术,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玩笑说等攒点钱也去试试人家那技术。刚才问我话的女孩子鄙视的看过去,似乎是看我太安静孤单叫了我一下。
  “你觉得他去能行吗?”
  我感谢她的活泼开朗,随即说两个结果。一桌人都被我的卖关子吸引了过来,我慢慢看过去他们一眼视线划过他的酒杯。
  “要么整容,要么毁容。”我说。
  话一出口空气里有那么一秒钟的沉寂,接着便是一阵接一阵的哄笑。在那一堆堆哄笑里,我清晰的看见他勾了勾唇角。
 
 
第6章 我和顾晗的24件小事(三)
  【九】
  婚礼一结束我便坐火车回了南京。
  至今都能想起当时酒店门口新郎当着朋友的面问他要不和韩小姐一起走,他淡淡笑了一下似乎是要去裤兜找烟。
  “算了。”他客气的说,“不顺路。”
  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垂眸正往嘴里塞烟,十月的凉风吹过来他用手拢着火。我装着笑坐上一个人的计程车,余光里未曾见他拿眼看我。
  回到南京的第一晚就感冒了。
  晓光自习回来顺路买了维C银翘片,我赖在床上喝了药抱着热水瓶暖身子发闲呆,她翻了会儿书默写了一遍今天的背诵内容才回头看我。
  “是不是想嫁人了?”她问。
  知道她在开玩笑,我有气无力的白了她一眼。
  “你还真别说我朋友圈里好几对都领证了。”她说,“毕业的时候带球答辩,现在孩子都有了。”
  这事儿现在不新鲜,不过还是挺惊讶的。
  “唉。”我叹完气叫她,“放首歌听吧。”
  晓光低头在酷狗里找了很久,然后我听见钟淑漫用粤语在唱给自己的信。房间里只有两盏台灯亮着,我从桌上找了本书看。
  离开家的时候挑了很久,最终带了浮生六记。
  我不知道有多羡慕沈复对妻子的感情,他用寥寥文言将他们平淡清贫的生活叙述的有趣极了。后来我总是想找那么一个清净的地方,然后和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钟淑漫把歌唱完了,晓光向我感叹。
  “周耀辉的词写的真好。”她说。
  听到这个名字我楞了一下,想起大学时候有一次深夜睡不着室友们聊起歌坛作词人。室友说起周耀辉的下流,甚是喜欢那句“高楼和洪流”。
  我说:“我喜欢陈佳明。”
  晓光一脸疑惑,自是没听过这个人。
  “写‘阳光总在风雨后’的那个陈佳明。”我给她解释,“许美静知道吗?”
  晓光“呃”了一声立刻搜索引擎。
  她的眉头愈皱愈紧我了解,当年流传的那句“成也佳明败也佳明”让多少人为许美静难过。他给她写词短短两年将她捧上了天,即使她再钟情他的已婚身份终是难以改变。
  “你喜欢她哪首歌?”晓光后来问。
  我抬头望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他抽的烟。”我慢慢说。
  那时候虽还未立冬却已铺上了电热毯,体寒害冷也早在九月就穿上了毛衣。我放下书轻轻的钻进暖和的被窝里,那个晚上他没有回来我知道。
  【一○】
  近些日子我在图书馆待得比较多。
  每个清晨五点起床十五分钟洗漱路边摊买两个灌汤包一杯豆浆一面吃一面走十分钟后到学校,找个僻静的地方背书一直到图书馆开了门。
  有一天终于又看见他。
  他女朋友拉着他的胳膊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我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起来。他将帽子往头上一盖懒懒的趴在桌上睡去了,直到离开一本书都没有翻开来过。
  等他们走了,我慢慢经过那个地方。
  当时玻璃外的天边燃烧着火红的云霞,夕阳躺在远山上头迟迟未落。去食堂的路上杨树叶子铺了一地,我掏出耳机找歌听,一抬眼就瞧见他站在饭厅外。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的轮廓不甚清晰。
  好像很闲的样子手抄在兜里咬着烟抽,唇角的腥火一明一灭。他抽了会儿将烟拿在手里掸了下,将脸偏向一侧又慢慢将烟塞回嘴里。
  然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
  女生笑的一脸荡漾还往他脸上甩水,他微微侧身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来握上她的。她嫌弃的去拿他嘴里的烟,他笑着侧过头。
  我抱着书低头从他们身后经过。
  “一身的烟味儿难闻死了。”女生说。
  那细腻轻柔的声音里完全没有生气和抱怨的意思,我听到的是在喜欢的人面前作为女孩子惯有的撒娇和爱。
  我掀开食堂的帘子,帘子落下了。
  然后听他说:
  “你见过哪个男的是香的?”
  【一一】
  写到他的第十个故事的时候很多人一定会奇怪,我们明明住在一个公寓还是邻居怎么相遇就那么难。不要误会然后认为这是小说的一贯写法,事实上从我搬进去到后来离开真的只打过一次照面。
  而彼时我已经在那儿住了四个月了。
  他每天都回来的很晚而我又在清晨走得很早,除了刻意去学校等寻几乎没有其他机会遇到。现在说起来那一面实在太深刻了,它留给我的是尴尬和遗憾。
  事情发生在上文过后几天的傍晚,还在食堂。
  当初我和晓光达成一致跑来南京租房子考研,她拿出攒起来的奖学金精打细算,我就比较怂了读大学的时候攒的钱都买了中药喝。想了想实在没办法和我爸借了两千块,后来写了本不怎么样的书挣了点稿费全打进他账户才感觉舒坦。
  我们都发誓不拿家人一针一线。
  那时候每天最多就花十五块钱,专挑最便宜的吃。食堂每个下午有三块钱的米线,我当时都惊呆了这都二○一二年了还有这么便宜的饭?!我们俩几乎是那儿的常客,现在想来胃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吧。
  因为是常驻客,难免会碰见他。
  很久以后我想起当时那个画面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了,那是十月上旬的下午六点左右。我那时还留着长头发扎了个马尾,穿着短袖牛仔裤特别普通。
  因为长期熬夜脸上冒了几颗痘儿。
  或许是有些自卑的原因每次看见他都是低着头躲,因为和他女朋友比起来我实在太路人甲了。而那天真的是太巧合了,米线吃了很多天想换口味去买包子。
  我端着餐盘匆匆回头找地方坐,和他撞了个着。
  他穿着淡蓝色衬衫戴着黑色帽子好看极了,正在打电话。我们的目光在空中擦肩而过,他似乎还愣了一下。我傻傻的怔在原地说不出话,他对我轻轻点了下头侧身走了。
  听见他对电话那边道:“你继续说。”
  我僵了足足有一分来钟才敢回头去找他,心脏已经不是自个的脸蛋肯定难看极了。那个时间吃饭的学生有那么多人,我找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找到。
  【一二】
  事实上并没有经常想起他。
  那时候我多忙啊每天为理想奋笔疾书挑灯夜战,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想起有那么一个人心底觉得温暖就是了。
  有一天夜里我和晓光互相提问。
  她拿着我的书让我背诵硬新闻软新闻如何挖掘独家新闻,等我一字不差说完了她慢慢看了我一眼然后问:
  “顾晗是谁?”
  我脑袋“嗡”的一声,她将书翻到我跟前,空白的地方写着他的名字。曾经和她说玩笑话因为一个名字对一个男生上了心的事儿她没当真,现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似乎没见过这么单纯幼稚傻的人。
  “说不上多喜欢。”我和她坦白,“就是有感觉。”
  晓光贼兮兮的盯着我,半天了问:
  “照片有吗?”
  我心虚的摇了摇头。一个是真没有,二是我还不愿意告诉她那个人是谁。她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往床上一躺,说了句让我叹为观止的箴言。
  “爱情这玩意儿像糖醋,有酸有甜。”
  我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会儿笑开了。
  【一三】
  那一年的十月中旬我生了场病。
  本来以为就是哪里没吃好买了一盒健胃消食片就行了,最初的症状是失眠焦虑呼吸堵塞,为此我跑了很多药店买安眠药,又兜回很多玫瑰花茶茉莉花茶总之能静神那种有十几包。
  那味道又苦又涩开始还管点用。
  后来有一天我打了个嗝,断断续续两周之后还没有停我去看医生。S大附近有点偏郊区我跑到附近的城中村找诊所,想尽一切办法告诉大夫我的所有症状,被他诊断为一个简单的胃部不适开了两片药了事。
  药吃完了,病严重了。
  我记得那一天南京下了很大的雪,很多公交车都停了路被封掉了。我在自习室外面背批判研究学胸闷气短站不起来,实在没办法了收拾了书包就走了。
  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找到一个医院。
  那是城中村唯一一个还算正规的地方,我赶在他们六点下班前成为那名医生最后一个患者。他经过自己那套严谨缜密的研究后说我是颈椎病压迫神经要拍片子,我花了八十块去了二楼拍片,结果是他开了一堆脑部供应不足和治疗中风的药给我。
  我那时候哪里能顾得上想那么多。
  只是觉得吃了药我就好了可以继续看书复习考研了。原路返回的时候迷了路,我站在风雪弥漫的大马路上拦车。过了很久一个出租车停在我跟前摇下窗子问我去哪儿,然后说:
  “雪太大太晚了没车去那边。”
  我当时差点要哭了。
  “我送你去公交站吧,现在还能来得及赶上最后一趟。”
  下车我问他多少钱,那个好人没和我要。后来每当我遇到特别过不去的事儿总会遇到那么一个陌生人,他们说姑娘不哭。
  等我回到公寓那条街已经九点多了。
  我都快被冻僵抱着药机械的穿过街道往回走,楼道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我的脚步声。等到了五楼习惯性的先去看他房间的窗户,罕见般的亮着。
  他现在做什么呢。
  我很轻很慢的经过他的窗子想找到一点他的影子,可是那窗帘太厚重了什么都看不见。他从不开房间里的大灯,小小的台灯闪着微黄的光芒蔓延出来照在了我的身上。
  【一四】
  我离开南京那天是二○一二年十月二十八日。
  老爸老妈来了我住的地方收拾行李,他们是在接到晓光的电话之后偷偷过来的。或许是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不轻易认输太固执,以免耽误了病情烙下根子。
  那是个烟雨蒙蒙的清晨。
  我站在门口的栏杆边上想到即将离开这里难免酸涩,曾经“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誓言蓦然变得遥远。到楼下的时候房东正在打扫院子,我特别想过去问她:“刘姐,能帮我找个人的电话吗?”
  月底去交电费,总是看见登记本写5○1:未交。
  我多么希望自己有一双火眼金睛能看到那张纸下他的联系方式,就算离开了哪怕不曾相遇也总觉得这样子他就还没走远。幼儿园的弟弟当时正站在我身边,他摇了摇我的袖子。
  “姐。”他仰头叫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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