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不了的话,就得想个法子,让那个杀神为她折腰,哦不,弯腰。
毕竟,听说那人长得很是高大。
而小矮子卫弯弯有个不为人知的怪癖。
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怕高。
作者有话说:
谢谢你点进来,希望你能留下来(*^▽^*)
第2章 离家
卫枢请的大夫医术了得。
说卫弯弯第二天退烧,真就第二天退。
翌日醒来,除了还有些手软脚软,神色恹恹,便已全无大碍了。
无碍了,也就该上路了。
卫家是大族,本家旁支,里里外外,便是不算仆从,不算祖地,只在京城里的族人,加起来便有几百口人,围绕着本家聚居,占了整个南安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以往钟鸣鼎食、烈火烹油的南安坊,已经沉寂许多天了。
从得知卫家押错宝那天开始。
但今日,本家大门前难得热闹了一下。
门口停着一顶镶金嵌玉宽敞奢华的八抬大轿,那是为卫弯弯准备的。初春的天气,卫弯弯裹一身雪白狐裘大氅,整张小脸都被白茸茸的狐狸毛围着,显得那张病后初愈的脸更楚楚可怜。
晨起时,程蕙娘为卫弯弯描了眉,画了唇。
此时眉黛唇朱,虽然神色还有些恹恹,但到底少了许多孩子气,多了份少女风致。
卫弯弯的亲人们都来送行。
爹娘,祖父母,叔伯婶娘,这些是知道她此行真正目的地的。
还有不明就里的堂兄弟姐妹们以及庶弟卫镝。
“姐姐,佛寺清苦,多、多保重,祖母吉人天相,定会早日康复,您、您也能……早日归来。”
卫镝缩头缩脑、结结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对外,卫家给出的说法是送卫弯弯去寺庙给生病的祖母祈福。
不然,送嫡女以讨好权臣,哪怕事儿过了,卫家保住了,世家的脸面也彻底没了。
——所以说世家做事儿就是拧巴。
不要脸都不能痛痛快快的。
卫弯弯一一拜别亲长。
“病着”的祖母脸色发白,低着头,听到卫弯弯告别的声音,一抬头,昏花的老眼里全是泪,倒是很符合需要孙女为其祈福的慈爱老太君形象。
祖父沉声道:“委屈你了。”
卫弯弯福身:“为了祖母,不委屈。”
旁边的祖母听到这话,感动更甚,甚至哭地瘫软了身子,忙被人搀着劝着,扶回院子修养去了。
而程蕙娘,则不等卫弯弯开口,便哭成了泪人。
还用力捶打身旁的丈夫,一边捶打,一边咬着牙小声骂:
“卫枢,你个卖女求生的懦夫!”
卫枢任程蕙娘捶打发泄,不仅不发火,还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程蕙娘哭累了打累了,又抱着卫弯弯哭了一场,叮嘱她千万记住自己昨晚说的话,才终于轮到卫枢。
卫枢却并未多嘱咐什么,父女俩一向不够亲近。
他只对卫弯弯说了一句:
“莫急,用不了太久,你就能回来。”
这话说的有些笃定。
更重要的是,这话是从卫枢口中说出。
程蕙娘陡然止住哭声,看向卫枢,眼里放出了光,她紧张又希冀地抓住丈夫的手臂,眼巴巴想要个解释。
卫枢却没多解释什么,只淡笑着轻轻拍拍她的手。
卫弯弯也笑笑,却没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回来。
也得有命才回得来啊。
卫弯弯上了轿。
“小六子,待会儿仔细些,走慢些,山路颠簸,别颠着小小姐,小小姐病还没好全乎呢!”
放下轿帘前,门房的王老头操着一口破锣嗓子,跟抬轿的孙子王小六如此嘱咐道。
见卫弯弯朝他看过来,便咧开了快没牙的嘴冲她笑,“小姐莫急,六子若抬不好,就揍他!”
“嗯!”卫弯弯笑眯眯地点头应声。
自然不会说,她压根不用去劳什子寺庙,自然也不用受山路颠簸之苦——虽然她宁愿受这个苦。
她看着王老头苍老的脸,再看看因为得了爷爷敲打,满脸讪笑的六子,须臾间,他们的脸便变了,变成昨夜梦里那些脸。
大厦倾覆,焉有完卵。
卫弯弯放下了轿帘。
轿子起时,外面又响起呜咽啜泣声。
似乎是程蕙娘。
卫弯弯却再没回头看一眼。
-
小轿从卫府启程,穿街过巷。
从一条无人的小巷穿过,再出来时,卫弯弯乘坐的八抬大轿便变成了一顶朴素的蓝呢小轿。
轿里还多了个人。
一位三十来岁,风姿楚楚的美妇。
人是换轿时,卫家一个颇得脸面、卫弯弯也见过的管事塞进来的,说是她爹卫枢找的人。
却没介绍来人身份。
上了轿,美妇一开口,卫弯弯才知道。
怪不得管事不介绍。
原是位风月录事。
“唤我眉娘就好。”
眉娘年轻时是行首,所谓五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风流人儿,年纪大些,便卸了脂粉,收了艳帜,低眉做人,只偶尔出入青楼教坊,教教新粉头儿。
如今,却被卫枢请来教卫弯弯。
程蕙娘上兵伐谋,教卫弯弯不费一兵一卒,靠手段让男人为其折腰。
而这位风月录事,便教她防御反攻,真到兵临床上了,怎么应对,才能不受罪受伤,甚至伺机反攻。
一个教攻心,一个教攻身。
她爹娘,可真是体贴又周到呀。
卫弯弯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又笑了。
惹得眉娘话声微顿,看了她一眼。
眉娘正在讲,若被迫承欢,怎么才能让自己最不受罪,甚至得些趣味,涉及到具体操作,用词描述难免直白地叫人羞窘又悚然。
怎么听都不像好笑的。
尤其对一个才十五岁,刚刚及笄的千金小姐来说。
不过眉娘也只微顿了下,随即便敛眉,若无其事接着讲。
讲完理论,还要眼见为实,模拟实操。
眉娘拿出一个黄铜描金妆匣。
置于膝上,打开,露出的不是脂粉梳篦,而是许多奇形怪状的器物和瓶瓶罐罐。
瓶瓶罐罐上贴着字,定坤丹、龟龄集、yao草詹实、玉人秉烛、武陵缘溪行、三十六宫春……一大堆卫弯弯觉着自个儿明白了,却又想着,恐怕不是自己明白的那个意思的东西。
不过,看到那些器物,卫弯弯便一下就明白了。
器物上虽没贴名字,但好在长相直白。
卫弯弯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但好歹见过穿开裆裤的小猪崽儿。
于是,一下就认出了那几支最引人注目的角先生。
还有一堆奇形怪状她不认识的小玩意儿。
眉娘一一给卫弯弯说了名字用途。
什么勉子铃、悬玉环、相思套云云。
这些东西,有助兴的,有媚人的,但更多却是单只取悦男子,折磨女子的,听着便比那些瓶瓶罐罐更叫人羞窘,也更骇人。
“不定用得上,但多知道些,真若遇事,好歹有准备。”眉娘似安慰般说了这么一句。
卫弯弯点头,仔细听完,就好奇地摸来摸去。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可太新奇了。
于是她手心里搓搓勉子铃,手指头戳戳相思套,又蠢蠢欲动摸那栩栩如生的角先生……
就……没心没肺,没羞没臊的。
惹得眉娘原本淡漠的眉眼都跳动着,瞅了她好几眼。
才十五岁的小姑娘。
瓜子脸,杏核眼,皮肤雪白似牛乳,身子娇弱如蒲柳,因年纪小,脸颊还带着婴儿肥,一嗔一笑都娇憨可人。
不算勾人,但很讨喜。
男人就算不好这一口,多半也不会讨厌。
就是太矮……
坐着都比眉娘矮一头。
矮不隆冬,骨架又细,小娃娃似的。
还这么一副不知该说无知无畏还是天真烂漫的性子。
也不知随了谁。
她爹当年可是闻名京师的卫郎,身姿容貌心眼都是一等一的,她娘虽外貌娇小柔弱,可心却一点儿也不娇小软弱。
“你跟你爹娘都不像。”最后,眉娘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您认识我爹娘?”正摸着角先生的卫弯弯立刻抬头问。
眉娘却没回她。
因为,她们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第3章 不见
卫弯弯掀开车帘往外望,帘外是一座雄伟壮观堪比皇宫的府邸。
浮沤铜钉,朱红高门,院墙从门两侧延伸开来,一眼望不到尽头,竟似占了整个坊区似的。
这里是曾经的魏王府。
不过,魏王早没啦,听说是两个月前就被人砍了脑袋,而砍他脑袋的人,就是如今这座府邸的新主人。
殿前都指挥使陈起。
也就是她要去伺候讨好的那位“杀神”。
卫弯弯还在看,眉娘已先下车与门前护卫交涉。
然而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阻挠。
“吾等听从大人命令,只知卫家要将嫡女送来,并无其他闲杂人等,这位夫人,请回。”
护卫不许眉娘随同进府。
本来,那些伺候卫弯弯的丫鬟婆子便已随着空轿子去了山上掩人耳目,眉娘便是如今卫弯弯如今的倚靠。
但却连眉娘也带不进去。
任眉娘磨破了嘴皮子也无用。
卫弯弯听了一会儿,便下了车。
她一下车,门前的人便都望过来。
十来岁的小姑娘,个头小小,骨头细细,还不到门前护卫们胸口高,外披雪白狐裘大氅,里头是一身茜色衫裙,深红至紫,是日暮时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的颜色。
红白相映,便显得她益发地白。
她慢慢地走来,巴掌大的脸上双眼清凌凌好似山泉水,纯稚清澈。
像是刚从哪里的赏花宴走出的娇娇。
与这凶神恶煞、威严肃穆的都指挥使府是如此格格不入。
“眉娘,你回去吧。”卫弯弯对眉娘说。
“可是——”眉娘拧着眉。
卫弯弯摇摇头,紧了紧身上大氅,已经抬脚往门内迈去。
“等等!”
眉娘见事已至此,只得跺跺脚,又快速跑回轿子里。
拿了那个妆匣,塞到卫弯弯怀里。
“我住在清水街香粉铺,有事找我!”
说是这样说,但一进这门,何时能再出来,谁知道?
但卫弯弯没有说什么,她乖乖点头,抱着妆匣,走进这座不知深几许的深宅。
往后,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啊。
-
日暮时分,天边烧成茜草色,殿前都指挥使府门前的大道上响起整齐有力的马蹄声。
一队黑甲骑士穿街而行,如无声涌动的黑色长河,所过之处,人声阑寂,除了马蹄声再无杂音,为首的骑士腰佩横刀,全身着甲,甚至连面部都戴着遮盖全脸的面甲,一眼望去,看不到分毫面容,只看得出身形十分高大,即便坐在马鞍上,也比其他骑士高出许多。
有孩童好奇地向他看去,小声问母亲那人是谁,好威风——话未问完,便被母亲惊恐地捂住了嘴。
黑色河流不为所动,继续前行。
直至殿前都指挥使府。
陈起翻身下马。
守门护卫忙禀报:“大人,卫家送人来了,说是卫枢之女,如今就安置在荷风苑。”
陈起还未说话,身后跟着的下属中,偏将宣明已经惊讶出声:“我靠,还真送来了?这卫枢不就一个闺女,也舍得?是亲生的吗?”
说罢,胳膊戳戳陈起,“要不咱一块儿去看看?这个卫小姐我听人说起过,是个美人呢!”
陈起面甲后的眼冷冷地扫了宣明一眼。
“不去。”
“你也不许去。”
-
如护卫头领所言,卫弯弯被安置在了荷风苑。
穿过昔日雕梁画栋,如今却因为人去楼空,显得有些荒寂的众多庭院,最终到了宅邸后方、距离大门十分远的一座小院。
小院其实不小,中庭有一个池塘,池塘里种满荷花,围绕着池塘,林林总总分布着许多房屋,只不过,如今这些房屋都是空着的。
院门上写着荷风苑。
“此处原是前魏王姬妾居所。”带卫弯弯前来,自称姓孙的管事对卫弯弯道。
孙管事是卫弯弯见到的唯一一个仆役模样的人,至于府中其他人……卫弯弯一路走来,只看到披坚执锐的护卫,一个个看着都像是刚从沙场下来,至于什么丫鬟小厮仆妇,愣是一个也没见到。
那个人,好像不需要人伺候。
所以门卫不让她带人进来,似乎也不是故意为难她?
这么一想,卫弯弯便笑起来,觉得总算有点安慰。
孙管事不由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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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弯弯便在荷风苑住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很快会见到那个人。
毕竟卫家又不是偷摸送人来的,送她来之前,卫家打了招呼,所以,那人是自个儿点头,自然也知道她来了的。
所以,卫弯弯在心中预演了上百种接下来可能经受的遭遇:
言语羞辱啦,严刑拷打啦——虽然她也不知道对方拷打她有什么用,床笫折磨啦……
每设想一种遭遇,卫弯弯便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卫弯弯不怕。
谎话说了一千遍就会变成真话,不怕说多了,卫弯弯便觉得自个儿真不怕了,哪怕那人明日就要砍自己脑袋,为其手下无数死鬼中再添一个小小的孤魂野鬼,她觉得自个儿也能慷慨赴死,引刀成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