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扇抬眸道:“表哥不知道婳婳姐最大的长处是什么吗?”
徐铭洲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李桃扇看着不远处柳知意蹙着眉,笑笑道:“婳婳姐最大的长处也是她最大的短处,就是心软。表哥,你现在就得抓住这一点,让婳婳姐知道你的难处,你的痛苦。到时候她肯定就会心回意转了。至于我伯父伯母那,表哥实在不必担心,她们一向都最听婳婳姐的了。”
“我明白了。”徐铭洲慢慢点了点头,又听李桃扇继续说着。
“表哥要抓紧跟婳婳姐把婚事定下来。你想,要是明年六月是女子科举,婳婳姐真得了什么头名,而表哥你却要等到明年九月才能进行府试,到时候岂不是落在婳婳姐的后头了。那,很多事就来不及了吧。”
“多谢桃扇表妹了。”徐铭洲立刻醒悟过来。
李桃扇笑笑,却一边往远走一边在心里想。头名哪就那么好得了,李清婳读书再好,却恐怕连殿试那一步都到不了。毕竟整个大盛能参加科举的女子加起来,不知有多少万人。
昨儿母亲还说没准李清婳能考上,李桃扇当时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要是科举那么容易,就不会有那么多读书人考到五六十岁也考不上了。
她甚至跟母亲打赌,要是李清婳能考上,那自己以后看见李清婳就跪着走路。金静萍没读过那么多书,一听这话倒也赞同了。的确,哪那么好考,李清婳虽然的确读了很多书,但据说都是为了徐铭洲读得,存的是少女心思,哪能真正往脑子里去。
这样一想,金静萍觉得,李桃扇进入殿试的机会或许还比李清婳大一些。毕竟之前李桃扇的诗名还算不错。
林揽熙的茶室里,幽幽的琴声响起。这一回是李清婳在弹奏,依然是那曲《风雅》。林揽熙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心里的担忧一下胜过一下。
按照这小妖孽的聪慧劲儿,只怕自己晚上除了批奏折之外,还得再加两个时辰练琴。不过,林揽熙依然心里舒坦,大不了一夜不睡。
“这里错了个音。”林揽熙站在李清婳的面前,总能准确的找到她弹错的地方,哪怕是在弦音最嘈杂之处。
李清婳学得愈发认真。她学琴十年,不得不承认从未见过像林揽熙这样琴艺精湛的夫子。能被这样的夫子教着,是自己的幸运。
望着李清婳那张清丽如水的面庞,林揽熙几度平了平自己的呼吸。夏末的燥热明明已经被茶室里的冰压住,但林揽熙却依然觉得身子滚烫。
待望向李清婳时,他才忽然明白。大概滚烫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而是被她撩拨的心。
她纤白的脖颈露出一截,乌黑的鬓间散下几缕碎发,粉白的指甲,修长的手指,甚至连她手上的翠玉镯都显得那么赏心悦目。
林揽熙立在她的身侧,玉白色的锦衣与她浅绿色的长裙相衬,显得清爽而和谐。
直到李清婳忽然弹错了一个弦,林揽熙忍不住上前帮她修正,没想到她没反应过来,两个人的手指轻轻贴在了一起。
李清婳如触电一般弹开,脸色有些泛红,眼底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琴声便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打破了茶室里平静淡雅的氛围。
“夫子……”李清婳的声音软糯而轻柔,听得林揽熙身子一软。他不得不用五根手指一把撑住了桌案。
“学琴要心静。”林揽熙一脸不耐烦。可心底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清婳被他的平静镇住,反觉得是自己多想,一时不由得有些赧然。夫子是如常指点,不过是无意中碰触到了自己的手指罢了。
李清婳觉得自己要是因此再害羞下去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毕竟林揽熙一脸义正严词的模样。
于是,李清婳的手重新抚上了琴弦,悠悠流转的琴音再次响彻在茶室内。
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林揽熙却是慢慢走到了茶室的门口,冲着守在外头的昌宁语气淡然道:“把茶室里的冰都撤了吧。”
昌宁一脸诧异地看向林揽熙:“您不是一向怕热的吗?”
林揽熙没吭声,脑海里想得却只有她那冰冷柔软的手指。
昌宁也明白过来什么,福了一福便命小厮来把冰块挪走。茶室里便忽然热了不少。林揽熙取过一把玉骨扇,淡淡摇起来。
李清婳并没有感知到茶室里的温度有什么变化。她学了半个时辰之后,便继续上下一堂课。林揽熙下一堂没有课,守在茶室里懒懒看着面前的焦尾发呆。
昌宁一脸无奈地走过来,看着自家主子道:“爷,您不该回去看奏折吗?”
……
林揽熙点点头,又揉了揉眉心道:“再把之前我学过的那些曲谱全都拿出来,还有那些古籍,都要。”
“爷,您那琴艺还要学啊?您是要靠琴艺状元啊?”昌宁的嘴皮子一向很跟得上。
林揽熙叹口气,嗔道:“你懂什么。”
“奴才自然是不懂的。奴才就觉得,爷可真够辛苦的。”昌宁如实道。就这样,还连清婳姑娘一个笑脸都没得来呢。
昌宁对自家主子深表同情。
如此学了几日之后,李清婳忽然发现徐铭洲没来。她原本还没在意,是李桃扇走过来提醒她的。“婳婳姐,你没发现铭洲表哥没来吗?”
李清婳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渐渐变得没那么在意了。
但眼下李桃扇提起来,李清婳的眼里还是有些担忧的。柳知意便劝了她几句,没想到第二日第三日,徐铭洲还是没来。
李清婳便在回府之后问了徐氏一嘴。
不问则已,一问徐氏倒有些犹豫。“这事前天我就知晓了,铭洲那孩子病了。”
“表哥病了?什么病呀?病得重不重呀?”李清婳柔柔问道。
对着一脸关切的女儿,徐氏有些矛盾,但最后还是坦诚道:“你舅母说请了最好的大夫,那大夫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心病,开了些宽心的方子吃了。”
徐氏虽然如今不喜欢徐铭洲,但毕竟是徐家的孩子,要是真是因为自己而得了什么郁郁之症,那徐氏多少还是会在意一些的。不过,她没想把婳婳牵扯进来。
“表哥大概是为了不能参加今年的科举而难过吧。”李清婳知道了徐府欠债的事。娘亲没有帮徐府还钱,李清婳觉得是对的,毕竟那是徐府自己的债务,她们没有帮忙的义务。
“大概是吧。娘亲会派人送一些人参去的,婳婳就不必担心了。要是徐府需要找御医,你爹爹也会帮忙的。”徐氏又温柔说道。
李清婳还没等回答,一身品青色鹤纹官服的李诚业已经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二人的最后一句话,便张口问道:“你们是在说铭洲那孩子的事吗?”
徐氏点点头。“你饿了吗?要不要现在就传午膳?还是先喝点熟水,稳一稳。”
妻子温柔的声音让李诚业眉眼间的戾气散去不少,他摆摆手道:“不必了。你带着婳婳,现在就去看看铭洲那孩子吧。”
“我送些人参就行了吧,不必亲自去探望吧。且不说铭洲是个晚辈,再说铭洲到底年轻,多多少沉重的心思,只要能想得开,身子也能很快恢复过来的。”说白了,徐氏就是不想去,更不想带婳婳去蹚徐家的浑水。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了,也不会进一家门。
但李诚业今日却格外坚持,甚至眉宇间没有平时对妻子的和气,像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一样。“你还是去吧。”
听他语气严肃,徐氏有些不高兴嗔道:“你回来对我板着脸,话又不说明白……”
李诚业拿自家媳妇没法子,笑了笑,又过去捏了捏李清婳的小脸,继续道:“你听为夫的,且去便是。带不带东西都不要紧,只要你带着婳婳去了便是了。”
徐氏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她听李诚业如此坚持,再加上语气如此严肃,便知道自己必须要带婳婳去一趟。
“婳婳你去换件衣裳,一会跟娘亲去你表哥那。什么东西都不要带,娘亲会准备好的。”徐氏吩咐道。
去徐府吗?李清婳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见铭洲表哥?李清婳不知为何,已经不那么期待了。
但既然铭洲表哥病了,那去看看也是应该的。李清婳点点头,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了一身青缎子珍珠扣对襟长裙,头上也简单簪了几颗东珠,便随着徐氏一道出了门。
徐府不算小,毕竟是之前花了两三万两银子置办来的。李清婳和徐氏在正厅坐了一会,正觉得有些不耐烦,便见小丫鬟过来恭敬解释道:“太傅夫人,我们夫人一直在照顾公子,方才刚陪着公子用完药,更衣之后就出来拜见。”
“不急。”徐氏依然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来一趟。但既来之而安之,徐氏抿了一口熟水,坐在那等着。
她对于这座府邸的记忆并不多,因为后来祖母搬出了这座府邸,去了城外的庄子住。美其名曰是颐养天年,实际上却是看不惯徐府这幅重男轻女的做派。
李清婳坐在徐氏身边,虽然也对徐府有些好奇,但却没有探头探脑地多看,只是不时简单打量一下。
卢氏来的时候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便满脸都是笑意。“妹妹可算是来了,婳婳也来了,铭洲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这样直白的态度让徐氏不高兴,但念在孩子病了的份上,她没计较,淡淡道:“我给铭洲带来了一些药材,也不知道能用上哪样,索性一样捡了一些。”
卢氏看了一眼,便知道那药材也是宫里李贵妃赏的。外头市面上可买不到那么粗的人参,都要长成人型了。
她心里高兴又羡慕,叹了一口气道:“其实铭洲那孩子也是想不开。他啊,心里惦记婳婳……”
李清婳早已垂下头去,神色不明。徐氏适时清了清喉咙道:“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是亲戚家,可铭洲是个懂事知礼的孩子……”
卢氏脸色有些讪讪,换了话题道:“你们用了午膳没有,我这就传话下去,让下人安排午膳。我记得婳婳喜欢吃甜的。”
李清婳记得小时候舅母就是这样,什么都可着自己的口味来。她一直以为舅母很喜欢自己,但后来她发现,舅母其实是刻意在迎合自己。因为有一次外头纷传李太傅贪污赈灾银子,那会舅母对自己的态度便不是很客气。
李清婳从那时就知道了,舅母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是太傅的女儿。但李清婳自认,为了徐铭洲可以不在意这一点。可渐渐地,她发现徐铭洲也并非印象中的温润公子。
于是二人就像现在这样,关系疏远起来。
徐氏也不打算多留,摆摆手道:“不必了,诚业等着我回去一道用午膳呢。”
小姑子与太傅感情好,卢氏老早就知道。这也是她羡慕小姑子的理由之一。徐安慎从来不会像太傅对小姑子一样对自己。徐安慎深受徐老将军的影响,认为女子不过是传宗接代,掌管中馈的人罢了。
“那好吧。”卢氏领头,带着徐氏和李清婳往后院走。徐铭洲自己住了一间院子,名唤望月轩,是自己亲自书好后刻上去的。
看着那尚算看得过眼的三个字,徐氏蹙蹙眉。卢氏却以为徐氏在欣赏徐铭洲的字迹,在旁吹嘘道:“我是看不懂的,不过府上之前来过几位名家,都说这字不赖。”
徐氏笑了笑。
二人不好进徐铭洲的卧房,便到正房去等着。徐铭洲虽然病着,但总算走路是不耽误的,只是脸色一片惨白,与从前想必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样子。
瞧见李清婳,徐铭洲立刻便有些心痛似的,一幅想靠近却又不敢的模样,低哑着声音道:“婳婳表妹也来了。”
李清婳在外头面前不太爱说话,淡淡点点头。徐氏便接过话茬道:“好端端,怎么病了呢?铭洲,你是为了今年不能科举的事吗?”
“有一些吧。”徐铭洲不好说已经不在意这事了。
“那我就得说说你了,你要是因为这事上火,那不是让你娘亲难堪吗?你娘亲又不是不故意不还银子的,之前你娘亲跟我说是忘了。”徐氏道。
卢氏的脸色有些尴尬,好在徐铭洲摇摇头。“其实也不全然是因为这事。铭洲只不过是……”他不好明说,看了李清婳一眼。
徐氏烦得厉害。心道你要是喜欢婳婳,早干嘛去了?跟婳婳又发脾气又不让她去国子学府读书的,这一件件办得都是什么事啊。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徐铭洲的话撂在了那,当做听不见。
卢氏赶紧替徐铭洲又把话圆过来,继续道:“妹妹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知道这孩子什么脾气。他啊,认准了一条道就要走到黑的,谁拦着都不行。你也瞧见了,这其实么多大点事,可这孩子就急成了这样。哎,我也劝了他好几回了,可他就是不听。我看啊,这样下去都要出人命了,这哪行啊。”
瞧着徐氏还有心情喝熟水,卢氏有些按捺不住道:“我说他姑母啊,你也不舍得眼睁睁看着我们徐家的独苗活不下去吧。”
到这会,徐氏已经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她是想明白了,原来卢氏这母子两个是合起伙来想拿徐铭洲的性命要挟自己。
她打算把徐安慎叫出来问问,他这个当哥哥的到底什么意思。是真不在府里,还是藏着不露面。
可还没等徐氏开口呢,便有小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道:“夫人,夫人,不好了。外头京兆尹大人带着兵士过来了,说是要查查府里有没有窝藏罪犯。”
作者有话说:
我错了,哈哈哈,这章没让徐铭洲下线,下一章吧下一章,一定能下线了,大家可以猜猜是怎么下线的,猜中有奖嘿嘿
第33章
这些日子盛京城里来了一伙山贼,官府刚剿杀了一半就没了动静,所以近来常常会查。但这种事,几乎不会查到权贵人家。因为权贵人家几乎都有自己的护院,不会让山贼贸然进入。
“京兆尹?小小的京兆尹也能上咱们府上逞威风了?”卢氏有意哄徐氏高兴,又继续道:“他怕是不知道太傅夫人也在这吧。”
然而徐氏却没有卢氏想的那般生气。相反,她想起了李诚业坚持让自己来徐府的事。她觉得京兆尹的到来或许和李诚业让自己来着有关系。
于是,她毫不犹豫道:“我们出去看看吧。”说完,她扭头看了一眼李清婳。她本想让她在屋里等着,可一想到徐铭洲那副样子,她实在不放心。算了,还是一道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