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对过年不怎么上心,除了拜祭先祖要用的东西,其余的都没什么筹备,甚至连要买些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医馆寻常忙碌,年底却不大有人愿意来,除非是害了急病。现在街上酒楼饭馆还有人,再过几天也都要关门了,毕竟县城不比府城,这饭馆估计一直得到初八才开门。
想到这儿元绣就问了一嘴,元绣是怕他们几人饿死。
看元绣震惊的脸色,江晏也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我也学了几道菜的,虽做不出什么人间美味,但混个肚饱还是可以的,你若不信,等以后我做给你尝尝。”江晏说的笃定。
元绣有些狐疑的盯着他。
江晏干笑,拉着她朝前走,也不说话了。
县里只有一家银楼,元绣直等被江晏拉过来时才后知后觉,江晏笑,“我怕你忙,没时间筹备,特地去定了一套头面,你先瞧瞧,若不喜欢就叫工匠改改。”
掌柜的一见江晏,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不光是因小江大夫的身份,更是因为自打开银楼以来,就没见过出手像江晏这般阔绰的。
又见江晏手里牵着的元绣,立即又拱了拱手,“小江大夫今儿是带夫人来拿头面的吧?可巧,昨儿就好了,您是上楼去看,还是我叫人给您拿下来?”
江晏看元绣,元绣答,“不必麻烦,我们自个儿上去瞧就是。”
于是掌柜的亲自领着人上楼,又亲亲近近的叫二人注意脚下。
元绣只当是普通头面呢,结果一看到就惊了。
那银匠小心翼翼端着托盘,托盘里头是一整副精心雕琢的百花流苏头冠,样式十分巧致,冠上镶的有珍珠有宝石,元绣很见过世面了,但还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冠。
她本想着到了成亲的日子,头上戴两只步摇金簪就已经很体面了,没料想江晏早背地里给她都准备好了。
再抬头对上江晏,止不住就有些眼红,掌柜的在一边喋喋不休地问,“夫人,您看着头冠怎么样?若要改我这就叫工匠改去?”
“不用改了——”元绣声音闷闷的,“这样就很好了。”
听到这样的话,江晏就笑了,又帮她擦了擦脸,“你喜欢就好,我就怕你不喜欢。”
掌柜的于是又唯唯诺诺的问,“江公子,这头面样式能不能卖给我们银楼?”
元绣看着江晏,一脸疑惑,江晏凑到她耳边小声解释,“来银楼瞧过几回,觉得这里东西都太俗,配不上你,就回去自个儿画了样式,叫他们照着打的。”
掌柜的看二人正聊着,不知是不是没听见他的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江公子,这头冠样式不如卖给我们?横竖您以后也用不上了……”
江晏瞪他,“一辈子就成这么一回亲,这头冠,世上能有一副也就够了,再说即便我卖给你,你上哪儿找合适的珍珠跟宝石?”
掌柜的一时哑口,也不再争了,叫人把头冠装进合适的木箱里给二人,然后又悄悄搓了搓手,轻声对江晏说道,“我一看您往后定然不会少买首饰,可得先想着老哥哥这边,都给你低价儿。”
江晏也小声回他,“那可不一定,往后家中银钱可不归我管了。”
掌柜的找着亲人似的,轻轻跺了跺脚,“嗐呀,你就来我这儿买,咱们不过帐,我给你便宜些,我能偷摸扣两个钱,你也能偷摸扣两个钱,没人知道。”
江晏闷笑抱拳,“一定一定。”
元绣走在前头,没听着后面在商量什么,听见江晏笑才回头,江晏快步跟上去,手里提着那装着冠的木箱。
掌柜的连连摇头,嘴里忍不住念叨,“小江公子还是年轻,竟还笑得出来,以后只怕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第六十七章
江晏并非要来集市, 昨儿只不过找的借口叫元绣来一趟,待元绣看过头冠,他就只管跟在元绣后头帮提东西。
江晏没什么要买的, 不过元绣自己是还要买这买那的, 江晏也满心欢喜的跟在后面, 时不时也
问一句或者答一句。
“过几日该炸丸子了, 你到时候过来拿些回去,天冷,丸子都能存住, 外头饭馆关门了,丸子蒸锅以后勉强也算菜。”
两人并肩走,江晏面朝前方,一听元绣说话就忍不住朝她看。
年底确实,除了萝卜白菜没啥能吃的素菜, 元绣想着, 等明年一定要搞个暖阁出来,即便不卖菜,自家吃也好饱口福。
今年赚了不少, 盖房买庄子的本钱虽没全回来, 但少说回了大半。 手里算是松泛了, 明年搞个暖阁也不是不行。
江晏听元绣说,时不时点个头或是应一声, 虽然元绣说的这些他也不大懂。
爹娘说是过年东西都买齐了, 但元绣来这一趟,还是填填补补又买了不少东西, 驴车堆的满满当当, 小毛驴也不算多壮实, 叫元绣怎么也不好意思再坐上去。
江晏笑,“不如走回去吧,也没多远。”
于是两人也没回医馆,买完东西就回去了,江晏脸皮也厚了,开始来赵家还知道避着人,现在习惯了,还能同村里人打招呼。
村里人见是小江大夫,更卯足了劲儿点头。
年底家家户户没事干,都围在一块儿,三三俩俩的唠嗑,若有哪家老人身子不适的,叫江晏瞧瞧,他也热心,都愿意给人家看。
不过借口来瞧病的还是少数,多数都是来看看赵家这位新女婿,那样子好像比李兰花还上心似的。
李兰花留江晏吃饭,江晏照旧不推拒,在医馆忙起来常常饱一顿饥一顿,能吃上一顿正经饭不容易。
赵大胜看江晏依旧不大顺眼,他是觉得还没成亲,这江晏总过来赵家不大好,但他嘴笨,也不知道怎么说,再一说江晏又开始关心他的腿,最后只能憋住了,横竖除了他,也没人拿这当回事。
蒋横一个人在作坊也没人给他做饭,所以到饭点荷香跟宋小云就去喊他回来吃饭,兴安也喜欢跟蒋横玩,于是屁颠颠跟在后头一起去喊人了。
赵大胜没事就喜欢喝酒,元绣不忙时会陪着吃些,忙起来就他一个人喝,元绣不常在,他一个人喝的时候多些。
如今有江晏,赵大胜这会儿才觉得江晏的好处,有人陪着喝酒,比一个人喝要好的多。亲自给他倒了一盅。
元绣还不知道江晏能不能喝呢,想拦她爹,结果三两下被江晏挪开了手,趁赵大胜没注意到,元绣又轻声问江晏,“你能喝吗?好像没见你喝过呢?”
“喝一点没事。”江晏信誓旦旦。
元绣这才放心去灶屋端菜。
元绣一走,江晏就端着酒盅,跟赵大胜碰了一个,两人聊着聊着话也多了起来,赵大胜心里愈发满意,看样子这女婿还是挺上道的。
锅里炖的猪蹄儿,还得再添把火,元绣添了把柴禾,等收了汤汁,才起锅要端出去。
李兰花怕她烫着,自己接过来,元绣于是又端了甜汤跟在后头。
堂屋里两人已经喝上了,这才一会儿功夫呢,桌上菜倒没怎么动,不过两人脸都喝红了,元绣跟她娘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元绣也是这会儿才知道,江晏就是个一杯倒的德行。
把手里甜汤放下来,抢过酒盅就不准他再喝,江晏偏生还不肯,眼疾手快抢过来,将杯子里剩的酒一口喝完了。
这一番动作下来,元绣都怀疑他是不是真喝多了。
江晏傻呵呵地,又把酒盅对着赵大胜,大着舌头,“爹,再给我满……满上。”
赵大胜本也不是能喝的人,今儿被江晏三句两句一劝,也不知怎的,一会儿功夫就喝的头大,伸手颤颤巍巍给江晏满上,“好啊,好女婿!今儿喝的痛快!”
一边倒酒一边夸江晏,声音大的几里路外都能听着。
江晏还是傻呵呵的笑,又端着酒盅,一边朝赵大胜喊爹,一边要给表忠心。元绣先他一步抢过酒,径直喝了,等喝完才把酒盅还给江晏,江晏喝了一口没喝着,又伸手想叫赵大胜再给倒点。
元绣一脸无奈,把杯子重新抢过来,江晏也扑上去抢,那头李兰花见二人喝多了,就想收了桌上的酒坛子,省的再来抢酒了,正跟赵大胜抢酒坛子的功夫呢,边上江晏搂着元绣,两人一齐摔在地上。
江晏虽喝的脑子不清醒,不过他知道元绣一直在边上,怕她摔着,将她带了一下,没敢叫她着地。
或许是摔痛了,江晏清醒不少,揉了揉后脑勺,又把摔到他胸口的元绣扶起来,神色担忧,“没摔着哪儿吧,都怨我喝多了。”
也仅仅是清醒了这一会儿,元绣一脸无奈,看江晏头一直摇来晃去的,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清醒不过来,这酒还是有些烈的,后劲也大,她都不敢多喝。
“娘,我扶他去屋里歇会儿,这一时半儿肯定清醒不过来了。”
李兰花点头,“我得去熬些醒酒汤,若不然醒了头得痛。”
江晏走路有些晃荡,好在还能走,元绣扶着他要去歇着,被元绣一搂,江晏也乖了,半靠在元绣身上,喝多了话也密,嘴里说的全是夸元绣的话。
一直等被扔到床上他才老实下来,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醉过去了,手倒是一直没松开元绣。
元绣蹲在一边打量他。
如玉的脸上因为酒蒙上了一层红意,似乎看不够一样,元绣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唇,待反应过来时才被自己吓了一跳,转而又给自己找借口,必定是刚刚抢着灌了一盅酒,所以现下自己头也有些晕晕乎乎的。
红着脸给江晏掖了掖被子,毕竟天冷了,若是伤风着凉很耽误事。
再去堂屋的时候,荷香她们已经把蒋横喊来了。
作坊里头就一个睡觉的地儿,没法做饭,蒋横向来都是在赵家吃的,若是作坊里头忙起来,荷香跟宋小云便送去给他吃。
元绣没看错人,蒋横人确实很不错,年纪不大,为人圆滑却不世故,无论是油坊还是塘坊,也不论时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爱同他说笑,就连木头旮瘩似的赵家夫妇俩,都喜欢同他说话。
家里头最小的兴安,也爱跟蒋横玩,时不时有些问题也总喜欢追着他问,荷香回回去喊人来吃饭,他也跟在后面跑的一头劲。
元绣本来也器重他,明年这两个作坊是都要交由他总管着的,若是这作坊经营的好了,也会分他一些利,这个元绣早一开始早就说过。
就留了一些菜放灶台上热着,余下都叫几人吃了个差不多。
一早去集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回来时本就半下午,等吃上饭天色也就差不多了,今儿晚上江晏肯定是回不去了,他又喝多了酒,即便要回去,元绣也不大放心。
李兰花听了也觉得有理,端着醒酒汤叫元绣喂给江晏喝下去,说是醒酒汤,就是野蜜熬得蜂蜜水。
也不知道江晏这酒多一会儿能醒,元绣端着醒酒汤,上回这样喂的是药,一手搂着江晏,还是先前那个喂药的姿势。
元绣想到上回,把人撒开,脸也变得通红。
她一撒手,江晏就哐当一声,后脑勺又撞到床沿上。
这一痛,江晏酒醒了不少,元绣想到才刚掉地上那会儿,也是摔得后脑勺,赶紧把醒酒汤搁到一边,又扶着江晏的脑袋,看看有没有给人撞出个好歹。
江晏半撑着坐起来,一脸幽怨地盯着元绣,元绣干笑,端起那碗醒酒汤,“喝……喝点儿,醒醒酒。”
江晏摸自个儿后脑勺,幽幽道,“摔狠了,这会儿头好疼。”
元绣紧张,把醒酒汤递给江晏,站起来想看他脑袋有没有事,江晏端着碗,三两口喝完醒酒汤,摇摇头。
没事。
两人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江晏温热的气息洒在元绣脸侧,元绣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多了,不然怎么头也晕,脚也软。
然后整个人就软到了江晏怀里。
江晏闷笑,元绣嗔了他一眼,余光中瞥到他喉结滚了滚。然后吻就落到她脸上,嘴角,最后唇齿相依。
呼吸间都是方才那碗醒酒汤的味道,元绣搂着江晏的脖子,脚越来越软。江晏怕她滑下去,一手托着她的脑袋,一手搂着她的腰。
这下他是彻底清醒了,元绣却越来越晕乎,哼了一声,她是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江晏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那醒酒汤,我去给你端一碗来。”
元绣斜了他一眼,江晏又帮她整理散开的发髻,簪子也落了两根在床上,江晏帮她戴上,又叫她歇一会儿,他则出去端醒酒汤。
元绣晕晕乎乎的,嗓子眼儿有些痒,咳了两声反倒觉得更难受,今儿回来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这下她知道了,方才觉得不舒服,全然不是那一小杯酒的缘故,自个儿应该是病了。
江晏端着醒酒汤回来,就见元绣钻到被子里去了,把自己裹得只露个头,脸也红扑扑的。
“你这酒量我瞧着也不行。”江晏把人捞起来,轻吹了吹才把醒酒汤喂给她。
元绣闭着眼不肯张嘴,她难受的紧儿,江晏这才发现她不对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怕摸的不准,又将自己的额头对了上去。
有些烫。
确实是发热了,下午是走回来的,元绣身子本就单薄,路上怕是着凉了。
想到元绣下半晌忙忙碌碌准备饭菜,江晏忍不住自责,幸而现下还不是很严重,江晏想出去问问有没有药,奈何元绣两手攀着他的胳膊,一时挣脱不得。
江晏只得先安抚她睡下,又在她额头上亲亲,哄她,“你睡会儿,我去找些药来,过会儿就好了啊。”
轻轻松开元绣的手,江晏又出去问有没有退热的药,李兰花一惊一乍,还当江晏病了,江晏赶紧解释开来。得知是元绣发热,李兰花赶紧又去将上回给他熬剩的药找出来。
李兰花在边上喋喋不休,叫江晏瞧瞧这药性还在不在,江晏这才知道这药都过了一年了,不过好歹药性还在,赶紧熬了,心里还想着得多备些常用药材。
等药熬好,喂元绣吃完药都到半夜了。
元绣喝完药又闷了一身汗,烧就差不多退了,江晏一直在边上,元绣说要喝水他就去端水。再时不时摸一摸她额头,看看有没有退热。
后半夜元绣整个人才清醒过来,江晏还守在边上,她只是翻了个身,江晏就替她掖了掖被子,又熟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到热意退下,才松了口气。
黑夜中江晏没看到元绣睁着的眼,只感觉自己的手被元绣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