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新进宫的,是新进的哪一宫?”傅椋眯了眯眼,学着以往穆书夜的神情挑了挑眉。
宫婢面色惨白,却硬咬着牙嘴硬,“奴婢是太和宫的,是,是侍奉太后娘娘的人。”
倒是个嘴硬的小丫头。
原是想着,若这丫头愿意说实话来听,她便也不同她计较了,但此番看来,倒是衷心。
只是这偏殿里也不知有什么戏码等着她开场了,若着按一折戏说,当是要角儿登场,才能开演的。
傅椋和没骨头似的晃悠悠站起来,准备去偏殿瞧瞧那出特地为她而备的好戏。
方才丁诺离去当是悟了其中意思,她傅娘娘虽不怎么喜欢仗势欺人,但有狗来咬时,她总不能再去咬狗罢。
这种时候,当是要根棒子来,叫那狗东西好生知晓知晓她的厉害了。
唤着白诺提溜着那宫婢往偏殿走,宫婢本就瘦不经风,哪里能折腾过自小就习武的白诺。
瞧着这番势头,她心里骇然,也知是难逃一死,只是不像这位皇后娘娘竟不像他人所言般,是个没长脑子的娘娘。
路上,傅椋一步三晃悠,慢吞吞的往偏殿去。
那端宴上,苏兮倩见丁诺跟着差使去的丫头回来,心下便知计策成了一半,遂同禁足了大半月被放出来的王月瑶递了个眼色。
王月瑶下颚轻轻一点。
此番因着太后寿诞,她舞曲编排十分得当,就得了恩赐暂解禁足。
同她交好的苏兮倩又找她帮忙,本着同厌恶那位傅娘娘的心思,王月瑶自然应下。
她隐约猜出了苏兮倩想做一件什么事,但她只不过也就差使人传了个话,纵使当真出了什么事情,陛下怪罪下来,她也大可以推脱去苏兮倩的身上。
穆商言见丁诺独身回来时,眉心就一皱,再听了耳语后,又斥责道:“胡闹。”
丁诺也不惧,这场面见得多了,就知陛下也不过就是纸老虎发发微风,在私下里头斥一斥。
倘若当真到了那位傅娘娘面前,怕就不是这般语气这般神态了。
“若奴才没会错娘娘的意,”丁诺附耳低声,“娘娘这回怕是想唱一出‘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戏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穆商言:“你那个狐假虎威后面的停顿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想说狗仗人势?好啊,好你个丁诺,你敢骂阿椋是狗,你完了!”
穆书夜(捧读):你完了
白诺(捧读):你完了
兰絮(捧读):你完了
傅椋:说得对。
丁诺:……
第20章
“那看来,朕是要替她找一些捧场的了。”
穆商言指下摩挲了酒樽。
巧的是,他这话才刚落,连尾音都没散去,下头就有宫妃攀谈起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他同身旁太后听个正着。
“兰娘娘,”身坐兰絮身旁的宫妃开口,“皇后娘娘怎的去了那般久,莫不是吃醉了酒睡去了?”
姐姐妹妹这等称谓,兰絮一向都不喜旁人管她叫,后宫中群妃也都知晓,自不愿去触她这个霉头,每每唤她,都只叫上一声兰娘娘。
听了这矫揉造作的声,兰絮心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好在她一向爱演惯了,估摸着这群后妃是要上赶着找死,当然不会提点。
不仅不提点,甚至还起了看热闹的心,于是拈起秀帕拭了拭唇边的果子汁水。
“嘘,小声些,这可是殿前失仪的大事,咱们皇后娘娘如何能不懂?倒是你,在这里胡乱八道地说,就不怕有人讲给傅娘娘听,治你个乱嚼舌根的大罪?”
傅椋在时,入后宫的群妃大都是穆商言仔细考量过的,同傅椋也能玩到一起,但自打傅椋离宫后,他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就将这事儿全权交了兰絮。
兰絮亦是个闲不住的人,但和傅椋不同,她不光眼光毒,就连嘴也毒得厉害,就干脆仗着傅椋那层关系,胡乱寻了些不安分的宫妃来陪她唱上几出。
和傅椋亲近的自然不会胡乱嚼她舌根,不亲近的也都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不乱讲话,所以后入宫的这些宫妃们,往往只听说过傅椋那些极其不好的名声。
如今兰絮这般一恐吓,听过傅娘娘记仇名声的宫妃当即不敢说话,可她势单力薄,亦不敢得罪苏兮倩等人,于是咬了咬牙。
“妾,妾身只不过是担心皇后娘娘。”
担心?担心个才一面之缘,抢走陛下宠爱的皇后?脑壳子长包哩。
兰絮柔柔一笑,也不理她,又吃了口酒。
傅椋确实已经去了许久,将二人话听在耳中的太后有些担忧,华贵端庄的女人眉心浅浅一蹙,正要讲话,外头却急急跑进来一位宫人,匆匆在殿中跪下,
“陛,陛下,不好了,奴才,奴才方才见……”他略一停顿,浑身哆嗦,似有犹豫。
好戏开场了。
身坐高位的男人一眯眼,又对太后递了个眼色,向来了解自家儿子的太后就明白了,安安静静看起这出戏来。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是出什么事了?”
那小太监低着头,咽了几口唾沫,才继续道:“奴才,奴才方才见严小将军醉醺醺的往偏殿去了。”
宴厅安静一刹。
朝臣擅闯后宫,那可是死罪。
正此时又有一道娇滴滴声音惊呼起,好似无意一般,“呀,臣妾记得皇后娘娘还在偏殿呢。”
为防宴上有女眷亦或是朝臣失了仪态,偏殿里以往都会备上几身衣装,所以朝臣们听闻此惊呼,当即哗然。
穆商言适时沉下脸,露出不悦,帝王散发的威严使得许多人都底下了头。
“你看清楚了?”
小太监磕了几个响头,“奴,奴才不敢欺瞒。”
久在朝中的众臣都知道穆商言宠傅椋宠成了什么样子,如今听闻这消息,同那位严将军交好的纷纷替他担忧起来。
“好一个严翎,私闯后宫,还把不把朕放在眼中了!来人!”
酒樽用力砸下,在案上发出‘砰’的清脆声响,众臣战战兢兢,有人站出来劝诫:“陛下莫怒,许是,许是严小将军吃醉了酒,走错了路。”
严将军也起身,虎目怒色:“陛下,若此事确实当真,微臣必定亲手斩了那个不孝子给您赔罪。”
安修竹也起身,“陛下,此事不能只听小奴一面之谈,就坏了严小将军和皇后娘娘的名声,”又看向正事不关己吃酒的傅修然,“太师以为如何?”
傅修然扫去一眼,他从不担心傅椋吃亏,也知安修竹此番是要他替严翎讲几句好话。
这个少年人虽身在武将家,但谈吐却很有学识,也是个行军打仗的好苗子,不知此番是得罪了谁,叫人下绊子安了这桩罪名。
本着贤才忠良不可多得,傅修然起身,“事关娘娘名声安危,凭奴所言当不得真,事要讲亲眼所见,不如陛下亲自去偏殿一看。”
那端傅椋慢吞吞行至偏殿,才一推门,就有浓郁酒气扑面而来,不知道的还当是里头打翻了酒坛子。
对待要害自己的人,傅椋向来没什么宽广胸怀,她可是小女子,小女子又如何能不记仇?
边想着她边叫白诺将那宫婢给扔进去探探路,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倘若里头要是个能打的,她当然不会兔子迈腿,送上门的肉了。
宫婢惊叫一声,似不相信傅娘娘会此番恶毒,但回应她的,只有傅椋从将合门缝里冲她笑眯眯挥手的美艳面容。
直到此时,她才醒悟,这位傅娘娘压根未醉半分!
傅椋本就贪杯,在静安时也常常吃酒,虽大都不是什么烈性的,但久而久之,酒量也就上了来,同一般女儿那是根本不能比的,顶多就是燥了一些。
将人踹进屋中,傅椋便提溜着裙摆边贴近门边,想听听里头传来什么些声响。
等了片刻,却是什么也没听个着,她疑心是自己耳力不行,就叫白诺也来听听,大丫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里头什么声也没有。
若一定要说的话……
白诺低声道:“主子,里头只有呼噜声。”
呼噜声?傅椋一愣,又道:“可是装出来的?”
她早就听闻,有些武艺高强的想要迷惑敌人,便装一装熟睡醉酒什么的,好叫人放松警惕自投罗网。
白诺又侧耳听了片刻,摇摇头。
“里头人的气息紊乱,呼声高高低低的,不像是刻意所装。”
确定了里头人真的是醉倒了构不成什么威胁,于是傅椋大咧咧一脚踹开了门。
那宫婢被丢进门中时就战战兢兢,心跳得厉害,她如履薄冰地坐在地上,香汗淋漓,但一时耳边只闻呼声并无他险,才安了几分心。
可不想,眼前门突然被大力踹开,她下意识又是一惊,待看清了人,唇嗫嚅了两下,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傅椋也不理她,将几扇门窗统统打开散味儿,白诺掌起几盏灯来,橙黄的灯色将偏殿照的亮堂堂。
闻着声响,傅椋撩开帐子,眼前一亮。
嚯,好俊俏的儿郎啊。
微显凌乱的锦缎榻上歇着一位赤黑武衣的俊秀少年
刀锋似的长眉凛冽微蹙,微微上挑的双目紧闭,鼻梁很挺,紧抿的嘴唇削薄又红,五官精致俊美,发上的金冠半束半散,落了半床的青丝。
仔细瞧去,年龄倒是不太大,昭显了十足的少年气。
这是哪一家的小公子?就冲着这一张脸,傅椋心底下的那杆子秤就往这端拨了拨。
有些不忍叫旁人看了他的好戏。
似是因酒醉不适,这少年眉头蹙得紧,脸上又驼红,傅椋拿出块野蜜糖喂给他。
不知是因为这糖甜,还是傅椋身上的胭脂香有些熟悉,少年紧皱的眉头渐渐松了开,他在锦被里蹭了蹭,忽然伸手拽了傅椋的袖子角,红着眼嘟嘟囔囔地叫了声娘。
傅椋:?
呦呵,喜当娘了。
傅娘娘没有半点不快,心里美滋滋的,这辈子她当过小姐、当过主子、当过娘娘,这还是头一次当娘。
怪,怪激动的。
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叫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公子管她叫娘。
见少年拽着她袖子不松,傅椋就又喂了他块蜜糖,几分诱哄道:“小公子,你管我叫做什么呢?”
白诺:……
一旁傻了眼的宫婢:……
这……这走向是不是有几分不大对。
严翎今日宴上多喝了几杯,不知怎么的脑中就醉的昏沉难受。
去出恭时,有宫奴寻来,说了得严将军嘱咐特意引他去休息,严翎也就没多想,稀里糊涂跟着人去睡下了。
迷迷糊糊中只觉又热嘴里又苦,难受得厉害,忽然间就吃到甜滋滋的蜜糖,还闻到了好闻的胭脂香。
他下意识就想起故去多时的娘亲,手忙脚乱的就去扯了手边的袖子。
耳边忽然听见一道温柔的嗓音问他,半大的少年从不轻易在外将委屈吐露,任由打碎了牙齿也往肚中咽,此时当真以为娘亲就在身边,再也绷不住半分,当即哇的一声就稀里哗啦哭出来了。
“娘亲,呜,娘亲,翎儿好想你……”
穆商言和众人来时,恰好就见得这位严小将军抱着皇后娘娘的腰,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
穆商言:?你狗爪子往哪里放?
严将军:……老子明日里头就剁了你个小鳖孙子给陛下消气。
看好戏的后妃:看你还如何翻身
众人:……
这种事情不小,又事关皇后的名声和皇家的脸面,但凡有点脑子的都搪塞推辞不会过来,所以来得官员寥寥无几,还有一些等着看热闹的后妃们。
穆商言黑着脸,还没开口,按耐不住的苏兮倩就柔柔弱弱地开了嗓子:“皇后娘娘,您这是和严小将军在干什么呢?”
这小公子哭得梨花带雨,哭得傅椋心都软了,她边拍着这小公子的后背安慰,边从中抬起脸看过来。
“干什么?本宫在哄儿子呢。”
众人:?
作者有话说:
少将军十六岁,傅椋已经二十有三了,那个时候十六岁已经能带兵打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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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这话一出口,在场看热闹的众人纷纷一愣,眼光下意识就往严将军身上瞅,直瞅得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浑身猛然一个激灵,吓得连话都不晓得怎么说了。
天地良心的,他家混小子确实是从他已故夫人的肚子里蹦跶出来的,和当今傅娘娘扯不上半毛关系!
穆商言当然知道傅椋生不出严翎这么大个儿子来,仔细算算,十六年前,傅椋也不过才堪堪七岁罢了。
可尽管如此,他心里难免还是不舒坦。以至于扫去群臣的视线冰冷锐利。
令众人当即眼观鼻,口观心,不敢在多瞧半分热闹。
自己的娃都还不知道在哪里了,心上人倒是先给别人当起来了娘,自己喂自己喝了半壶醋的陛下酸味上头,涩涩地想。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兮倩秀帕掩着嘴,“谁人不知,严少将军是严将军和其过世夫人的孩子,怎么能说是娘娘的儿子呢?还是说……”
女声故意顿了顿,留出引人遐想的空间,苏兮倩眸底闪过一丝阴狠和得逞。
此番局面,任由傅椋她长八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尤其是她还当着众人面,和这严少将军搂做一团呢。
一顶接着一顶的高帽子被扣下来,白诺气急,就要张嘴,却被傅椋抬手拦住。
坐在榻沿的女子半张脸都落在帐幔的阴影下,另半张艳色的脸面上映着澄黄的烛火,她一边手拍青年的后背安抚,一边凉凉地看着苏兮倩。
但凡和傅椋认识久的,都晓得她这个模样是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