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皇后有点酸——神明不语
时间:2022-07-18 07:17:08

  那双微微泛红的凤眸中承着满满的认真,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粘成小簇,随着眨眼的动作一颤一颤,像是把沾有桐油的小刷子。
  那泛有水色的眸底晶晶亮亮,在烛光的映忖下,似一汪粼粼金泉,叫人心之所向。
  “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商言被这双眸子看的心尖一颤,神情一恍。
  似乎在烛火摇曳的光晕中,他透过岁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杏树下满脸泪痕,稚嫩且年幼的哭包丫头。
  他下意识抬起了手。
  傅椋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直到眼睑下娇嫩的皮肤,被带有薄茧的粗糙指腹轻轻蹭过,留下驱之不散的热意,她才懒懒一掀长睫,似笑非笑的和男人对视了正着。
  猛然回神的男人动作僵了僵,居高临下的看了她片刻,忽而眉心猛地一蹙,俊美的面容上多了抹嫌恶。
  “都多大人了,还哭鼻子,丑死了。”
  他一边说,一边皱着眉从袖中摸出方粉色的帕子来,万般嫌弃的擦去指腹上沾染的泪意。
  对于此陛下口是心非,时不时就要来的这么一出,傅椋已然是万般熟稔。
  她柳眉一扬,颇有兴致的轻哦了一声,而后点头附和道:“的确是丑,也难为你看了这么多年,人老珠黄的自然不及陛下手中帕子的主人千娇百媚。”
  “毕竟这种花色的帕子呀,我也就在十年前才用过。”
  说着,她自袖中抖出块玄色印有暗纹的帕子,装模作样的拈起一角拭了拭眼尾。
  诚然,这并非是一方帕子,不过只是块她用来包裹木盒的方巾,但此时此地拿出来诓一诓穆商言,却也正为合适。
  她心中得意,道是如此轻易便掰回了面子,却不想在垂首拭眼间,错过了男人听她讲完话后微微缓和的面色。
  等傅椋再抬眼时,却只见穆商言一张堪比烧糊锅底还黑的脸。
  “这是谁给你的?”
  那分明就是男子用的样式!
  他似深仇大恨般盯着傅椋手中的玄帕,一字一顿的道,语气中夹着满满火星,听起来万般不悦。
  但无奈,傅娘娘她七窍里只玲珑通透了六窍,唯有那情一窍是丝毫不通。
  是以她十分疑惑的低头瞧了眼捏在手中的帕子,又抬眼看了眼阴沉着一张脸的穆商言,而后那张向来气死人不偿命的朱唇开开合合,气定神闲的吐出了四个大字。
  “同你何干?”
  一句大逆不道,足以令百官颤栗的话被傅椋轻飘飘的就砸了过来,直砸的当朝陛下面色又黑转紫。
  穆商言在意识到他无论怎么盯着那方帕子,都无法对那帕子造成诸如腰斩又或是烧毁的半分伤害后,忽而冷哼一声,撩袍坐回原位,十分较劲似的道:“那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又同你何干?”
  傅椋闻言心觉万般好笑,遂冷笑一声,一掌向拍桌面,直震的那些瓷盏东倒西歪,清脆碰撞声不停。
  “同我何干?你这个人可真奇怪的很,老娘倒是想问问你,若真是无关,当年为何要将老娘送去静安?!”
  三年,整整三年!
  虽说她在静安的日子过的同玉京一般无二,穆商言从未曾在衣食住行上苛待过她。
  但只要一想到被最亲近的人排于计划之外,三年都不曾见过友人和亲眷,那心窝里说到底还是窝着一团火的,只是方才碍于穆书夜的面不好发出罢了。
  而穆商言此时的一句话却像是火星溅了荒野,轰隆一声就燎了原,将傅椋的怒意彻底点燃了起来,以至于连自称都变了味儿。
  她一双凤目灼灼,连里头那一汪金泉都要烧起来似的。
 
 
第7章 
  “送你去静安怎么了?”
  穆商言有些心虚,他自知在此事上他确实占不到半分的理,但为了那点在傅椋眼前十不存一的面子,愣是梗着脖子不愿承认。
  他避开那汪要烧人的灼灼金泉,轻咳一声,壮似十分据理模样,但语气却在不自知间缓和了几分。
  “那时朝中乱党勾结外金作乱,不知其根基究竟在我大盛所埋多深,牵扯多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惊动幕后黑手,故才如此谨慎而为。”
  “瞒你实属迫不得已,但王兄自愿以身诱敌,助我大盛灭金安疆,我又如何不该保你们安好,好令他也安心?”
  这话乍听起来,的确是有一番道理的,故而傅椋眸中燃烧的怒意,也渐渐消去了几分,但接踵而来的,却是掩在怒意下令人不易察觉的精光。
  好嘛,这二人竟还真就当她如此好打发?只三言两语间就想将此事彻底糊弄过去,翻篇不谈?
  简直是做梦!
  她后牙微微一磨,眼珠咕噜一转就有了主意。
  如扇似的长睫轻轻一颤,傅椋神情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是,他是该安心了,就是可怜我,为了这本该死去之人,白白和亲友分离,伤心欲绝的三年了。”
  “唉……”
  言罢一声喟叹,话里话外意有理解此事,不再追究的意味,但这话中显露的深意嘛……
  向来深知她性子的穆商言:……
  这三年的供果供糕,那些成套收拢的话本子,还有那暗部养来传讯的几十只鸽子,莫不是都进了狗肚子不成?
  当然这话硬是叫他生生的给憋了下来,没一个顺嘴的噎回去,省得往火上浇油,将这伶仃火星又浇回方才的燎原之势。
  其实傅椋这言下之意,已然表示的十分明确了,无非就是她平白被蒙了三年,心中怨气难消,光口头讲讲,她是无论如何也消不了气的,所以……
  穆商言看了她片刻,十分头疼的道:“你又想要什么?我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将那千斤重的玩意带在身上。”
  这话一出,其实已然算是将这要求给应下了。
  傅椋当即眉开眼笑,双手端平道一声谢主隆恩,而后快语轻声道:“无妨,老规矩,签字画押即可,我只是听闻九焱部落前不久,进贡了两条极为肥硕的金龙鲤……”
  穆商言:“……那是观赏鱼。”
  “无妨,都是鱼,我不挑食。”傅椋十分装模作样的温婉一笑,而后忽然道:“哦,对了,还有一事,我差些就给忘了,真是愈发上了年纪,连记性也不大好了。”
  她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摸出一黒木盒放上桌来,长睫微扬,含着水色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瞧了穆商言一眼,直瞧的某位穆姓陛下是心惊胆颤。
  凭借他多年被祸害出来的经验,只要这位这使坏儿的小眼神一出,他十有八九准得倒霉。
  抄几册书,破个小财什么的,已然算是很轻了。想起年少时经历的其他种种,穆商言嘴角猛的一抽搐。
  他当初究竟是为何,才会看上这么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姑娘?
  “榆木脑袋?你这是看上谁家姑娘了?”
  傅椋被穆商言这突如其来的话问的蓦然一愣,忽觉心尖上像是被什么小东西给轻轻挠了一爪子,这爪子不尖也不利,挠起来不疼不痒也没什么滋味儿,但就是很令人在意。
  在意这是个什么东西挠出来的。
  穆商言听她问话也是一怔,继而在意识到,自己在愣神中竟然将心中所想叹出,面色忽然一变,当即矢口否认:“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越是这般火烧眉毛似的急于否认,傅椋便越是觉着他心中有鬼。
  那双水亮亮的眸子一眯,她当即起身绕开那张圆桌,近了穆商言身前道:“那你方才说了什么?言哥哥?”
  她慢悠悠的一字一顿。
  穆商言瞳孔骤然一缩。
  此时已近子时,殿中十分安静,唯有窗外没有丝毫停歇迹象的雨在滴滴答答,纱笼中的烛火已燃烧过半,昏黄的光晕拉长了两道几乎要交叠在一处的身影。
  傅椋离他很近,近到穆商言能闻到她身上清淡的甜香,那是不同于其他配置香料的特殊气味,是属于傅椋自己的味道。
  就像是才结花苞的杏树被春风吻绽,颤颤巍巍的将第一缕香气回赠。
  她很是专注的看着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中盛满算计精光,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急于炫耀,得意翘起尾巴的小狐狸。
  神情间竟同方才的穆书夜有几分相像。
  不愧是自小就养在恭安王府的人,穆商言的余光中,映入她头上的还戴着的白簪花。
  一丝妒意顺着他的心,沿着血液在身体的脉络里扩散。
  穆商言的眸色深了深。
  傅椋察觉到他视线的变化,黛青色的眉梢还未扬起,就被人攥住了腕子一把拥进怀中,她挺秀的鼻梁重重撞上男人的胸膛,酸涩感一下就涌了上来,痛的她立马低呼了一声。
  发什么疯?
  一声质问化作听不清句子的含糊嘟囔愉悦了男人。
  穆商言展臂将眼前的这个小女子结结实实的拥进怀中。
  那双向来在外人面前深不可测的眸中此时盛满了笑意,他不顾傅椋的挣动,厚实的掌心贴向她的发顶用力揉弄。
  不过片刻,那只单单用木簪珠花挽住的发髻便彻底散乱下来。
  “穆商言!”
  清脆的珠花落地声被一声娇呵掩下,穆商言详装不曾看见般,一脚将其踢去了一旁。
  好不容易从男人臂膀中挣脱出的傅椋,早已没有丝毫仪态可言。
  她顶着一头似鸡窝般杂乱的发,再配上红透的鼻尖和被殃及而泛红的眼眶,活像是小时候和人打架时,被欺负时的模样。
  这样的傅椋多了一丝人气儿,不再是那个同穆书夜相像的傅椋了。
  穆商言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似方才的那丝妒意不过是他的一时错觉。
  有病!
  傅椋磨了磨牙根,看着一身整洁,正开怀大笑嘲笑她狼狈的人,终是没忍住怒意的扑了过去。
  “老娘让你笑!”
  此时她眼中的什么三年,什么欠债,什么姑娘都通通不见了踪影,满心满眼只想着,叫眼前的这个男人同她一样狼狈。
  二人登时滚作一团,仿佛回到很多年以前,他们曾经的年少。
  “停,错了,阿椋我错了!”
  “晚了!”
  “那个不能撕!腰带!腰带!”
  “你手往哪儿摸?好你个登徒子,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嘶,你是属狗的?敢咬我?”
  “咬你怎么了?撒手,你给我撒手!”
  衣裙不整,满头乱发的傅椋被男人擒住手腕,怒气冲冲的瞪着被她压在身下当肉垫的人。
  只见原本衣着得体,气势不凡的男人已然变了另一个模样。
  头冠脱落一半,东倒西歪的歪在一旁,发丝半散半束,还有几缕被扯松的凌乱散在耳边,明黄长衣上满是褶皱不说,就连腰封都被扯断了金线,下巴上还顶着一个沾着口脂的冒血牙印……
  此一战究竟谁输谁赢,自是一眼就能瞧的万分明白。
  穆商言单手箍住身上女子的腰身,仔细着不叫她摔下,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上还冒血的牙印,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他们年少时的光景。
  那是一个午后,他去恭安王府寻傅椋,却见她正抱着盅瓦罐往外跑,他本是想随在她身后吓她一吓,却在不经意间听见她同嬷嬷的对话。
  原来她怀中这罐子里装的,是她专程留给穆书夜的绿豆汤。
  彼时的他少年心性,闻言心中顿生不满,明明他比穆书夜要待她更好。
  不管是吃的还是玩的,只要他有的,便通通都送了她,但到如今竟然连一碗绿豆汤也没有?
  他不甘于傅椋只亲近穆书夜而不记挂他,恶胆心生,纵使不爱吃甜口,却仍旧趁着嬷嬷不注意的时候,三口并两口的将那甜豆汤给喝了干净。
  结果一转脸,正看见她拉着穆书夜的手兴致勃勃的走进来,当看到他手中空了的瓦罐时,那张明媚的小脸在一瞬间失了色彩。
  她红着眼眶看他,忽然像发狂似的小狮子一般直直扑了上来,紧接着他二人就在地上滚做了一团,甚至都惊动到他父皇那里去了。
  想到此,穆商言几分愉悦的笑出了声。
  毛病。
  傅椋被他莫名其妙的发笑引得翻了个白眼,挣动片刻发现始终挣不开男人手臂的梏桎,便自暴自弃的将身下人当了柔软肉垫。
  这么彻底一歇下来,她才觉着腰酸背痛,胡闹了这么久,娇养的身子早已发累了。
  男人的胸膛虽不似床铺一般柔软,但却带着暖意还有令人莫名心安的雅香,傅椋指尖蜷了蜷,终是没能胜过周公的热情,在他老人家的邀请下做客去了。
  那长睫一颤一颤的渐渐低垂了下去,连呼吸也渐渐平缓了下来,就在她半梦半醒时,只觉身体被人腾空抱起,眼皮上被一个温润柔软的什么物什擦过,耳边是一声被拉长了的悠悠叹息。
  “我究竟应该拿你怎么办?阿椋。”
  作者有话说:
  吃鱼小剧场。
  穆商言:“那是观赏鱼。”
  傅椋:“你就说它是不是鱼?”
  穆商言:“……”
  傅椋嘚瑟哼着小曲儿离去。
  第二天午膳:红烧龙鲤头、糖醋龙鲤身、爆炒龙鲤籽……
 
 
第8章 
  傅椋醒的时候已近了晌午,她这一觉因连日舟车劳顿,又无人来作扰的缘故,所以睡得格外舒坦。
  至少在白诺敲响殿门的时候,她还偎在留有暖意的锦被中,正在和仅存的倦意做最后存亡斗争。
  陡然响起的敲门声令好不容易蓄起的斗志功亏一篑,傅椋没骨头似的索性缴械投降,她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拖长了调子悠悠的道了个进字。
  殿门被推开又合上,傅椋半眯着眼舒展肩骨,伸了个极为舒服的懒腰,沙哑的低吟带着几分慵懒又娇柔绵软的调子,着实令人听了耳红面赤,心如擂鼓。
  白诺见怪不怪的将提着的食盒放上桌案,又转身去推开窗子。
  外头的雨早已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悬挂在窗檐上的水滴被开窗的动静震落,惊起枝上梳毛的鸟雀拍翅啼鸣。
  鎏金色的阳光流进室内,仿若一汪汪金色的泉眼,雨后的微风将纱帘卷拂,白诺伸手几下将它们拢好系上珠链,才慢步行至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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