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可是起身了?”
傅椋和白诺对望了一眼,白诺当即起身去开了门,傅椋勾着脑袋朝外头望,老管事一看,脸上就露了笑,连眼尾都挤出了深纹。
“老爷要回来了。”
傅椋喊了声管事,又问道:“爹现下到哪里了?”
老管事笑道:“按脚程,应是要到洪街口了,老爷今早走的匆忙,连垫腹早膳都未来得及用,想来是要饿咯。”
听出了老管事问她的言下之意,傅椋想起今早那没来得及吃上几口的膳食,顿时所觉肚中空空,有些发饿了。
不过倘若她待会进了宫,免不了还是要当着几位长辈的面再吃一些的。
她想了想,又馋起府里的桂花藕,便道:“就加一些桂花藕罢,我陪爹一道用,再多备上一些,待会我拿进宫去。”
府上的厨子有江南人,做出的桂藕香甜又糯,她还记得太后母后最是喜欢这一道菜的。
严管事应下声,要离去时却又被白诺唤下,大丫头看了眼正盘算怎么分藕的傅椋,对管事的道:“娘娘的脚方才下榻时崴紫了,虽瞧着影响不大,但估摸着还是要大夫来瞧瞧的。”
管事眉心一皱,担心地看了眼傅椋,却见他家小主子精神气头都不错,察觉他目光后还无所谓地笑了笑,连半分痛色都没流露。
一点也不像那些磕了碰了,就要掉眼泪珠子的金贵小姐们。
知晓其间原因的老管事叹了口气,又想起崴脚对傅椋而言其实不过是一桩小事,眉眼间的担忧就散了些。
“已经不痛了,”傅椋瞧着老管事背影,对白诺道,“随便拿些药酒揉揉就是了,哪里来得那么金贵。”
白诺板起脸来,仔细道:“若是伤了皮肉筋脉且需好生养着,今日怕不是进不得宫了,若是崴了骨头,可是要再正回来的,娘娘也不想宫里那几位为您担心罢。”
正中七寸的傅椋:……
她家大丫头就不该叫做大丫头,不如叫管事老妈子了。
太师府中一向是备着御医的,据说是陛下专门钦点来照料太师的。
但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这太医真正要照料的,是那位翻墙逛集,摸鱼打鸟,上树摘果,无所不作的傅娘娘。
“没伤着筋脉,就是骨头崴了些,正回来,不施力就没事了,”习以为常的沈太医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手里头握着那发肿的脚踝就咔嚓一下,半点也没有怜香惜玉。
“娘娘这三年看来是缺少锻炼,下个床能把脚崴了的事情,微臣也还是头一次听说。”
倒吸了好一口凉气的傅椋:……
她疼的连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不是东西的玩意儿竟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不就是早年间去静安时没一并带上她,感情是秋后算账,报复在这里了。
随手开出几贴养伤药的沈月夕漫不经心地将方子拍桌上,背着药箱就径直离去,连头都没再回一下。
盯着远去女子的瘦削背影看了片刻,傅椋转脸去看白诺,几分迟疑道:“你看没看见她身上,好……好像漫着黑气儿?”
白诺:……
作者有话说:
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暂时还没想好怎么更新,但是保底周更七千,一般晚上六点九点更新,如果都没有就不要等啦,更新可能不规律,但是会快一点写完,谢谢还支持青梅的你们,比心心。
第12章
脚上的伤比傅椋想的要轻一点,许是托了她自小就在墙头摔上摔下练就的一番本领。
总而言之,在抹药以后,除了走路时骨头摩擦出的轻微酸痛感,再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毕竟沈月夕的医术还是很不错的,饶是傅椋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就是脾气有点坏,没忍住,她心里念叨了句。
现下已经往夏里入了,纵使身坐林中的飞檐亭也不觉有几分凉意,反而风中裹着花香,别有一番赏春的味道。
傅椋面前的瓷碗里已经被菜压满,堆出小小的坡度。
她对面坐着的人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一看就是刚下轿就匆匆赶来。
男人已年过不惑多年,但从脸面上却看不出分毫。
除了眼角和额上因为笑意牵动出的细纹外,仍称得上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任谁看了,不管昧没昧着良心,都会道上一句公子如玉。
然只有深受过这位太师厉害的,才知道这如玉皮囊下是怎么样的一颗心。
“小椋儿多吃些,瞧那混账东西把你给瘦的,一看就知道没养好……”
敢将当朝陛下骂做是混账东西的,普天下,可能也就只有坐在这里吃早膳的这父女两了。
当然了,这二位一位是当今陛下从小喜欢到大,哪怕是坑蒙拐骗也要娶到手里的皇后,另一位则是连他去世的父皇都要礼让三分,更别说还是自小教导他的太傅,心上人的父亲,自己的老丈人了。
眼看着碗里堆得几乎要漫出来的菜,傅椋暗中瞥了眼对面正陷入自己念头里,以为穆商言平日里是怎么虐待着她的人,眼珠咕噜一转。
该如何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呢?不然进宫再吃一遭,她定然是又要撑了。
正想着,只闻老管事匆匆而来,“老爷,宫里头来人了,说是太后请娘娘入宫。”
那边傅修然话还没讲完,听了这讯言的傅椋却蹭一下站了起来,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
“爹!太后母后想我了,我现下便进宫去了!午膳不用等我了!”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一路小跑得没影了,徒留筷子落了一半的傅修然微怔,又看着满碗的菜哑然失笑。
“不吃就不吃,凭什子像躲着洪水猛兽似的,我可是她爹。”
严管事也笑,“到宫里,想来是还要吃的。”
傅修然夹了块糖藕,失笑摇头。
宫里来接人的轿子一路将傅椋送进了太和宫,到了地儿,傅椋才发现穆商言也在此处。
想起早上的事,某位记仇的娘娘盯看过去,顺便磨了磨发痒的后槽牙,大丈夫才不记仇,她是小女子,记仇得很。
稳坐一旁,想借由太后来拉个弯子来见傅椋的陛下后脊一凉。
“请母后圣安,陛下万安。”
尽管和穆商言间私仇累累,但该有的礼数是不能缺的,一来是因为长辈向来重礼,二来是如今她也仗不了皇后的头衔在作威作福了。
太后许久不见傅椋,见了小女子自然高兴。
她早年间遭人陷害以至身骨落下了毛病,就将养出穆商言这么一个小子,既不会陪着给她解闷逗趣,也不如穆书夜那般孝顺懂事。
只有傅椋自小常来宫里陪她逗趣,有什么新奇的东西物什也常拿来献宝,令她在这深宫中畅快了些许,心里早已将其当做了半个女儿。
所以当年对于穆商言将人贬罚去静安一事耿耿于怀,甚还因此生出了心病,也亏得那不孝子还算孝顺,同她解释此举不过是为保护傅椋,才渐渐好转了起来。
“快来给母后瞧瞧,可是痩了。”
傅椋起身,顺道从白诺手上接下食盒一路慢着踱过去,“听闻母后最近食欲有些不振,我特地从家里带了些桂藕给母后。”
太后身旁的桂嬷嬷忙接下食盒,看着傅椋的眼里也是喜色,一旁的穆商言眉心间却微微皱起,精通武艺的他自然发现了自家心上人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大对。
傅椋在太后身边坐下,随着话了话家长,讲了一些静安的趣事来听,听得太后目中也生了几分向往。
她在宫中确实太久了。
“……母后不知,在回京路上,我们遇到了一群农人不小心冲撞了马车,你可知来接我的安大人,竟然仓促间一头撞上车壁,将自己硬生生撞昏了过去。”
不忍叫太后替她担忧,傅椋巧妙将遇刺的惊险略去,只捡着其中有趣的讲。
穆商言的眼底也泛起了笑意,但他却没有插话。
待又一次被傅椋逗笑,太后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这次回京就不走了罢。”
话是问着傅椋,视线却是看着穆商言,大有他说个不字就令桂嬷嬷将他撵出去的意思。
穆商言嘴角一抽,还是道:“不走了。”
“好好好,”太后一连道了三个好,接着又满目慈笑地望着傅椋,“那什么时候能让母后抱上孙子和孙女?”
傅椋:……
穆商言:……
哦,您还不知道呢,穆商言面无表情地想,您这儿媳妇心里还揣着一个闯荡江湖的侠女梦,还孙子孙女,她可连同朕的床笫间都还隔着楚河汉界呢。
从太后这里出来,傅椋又去拜访了几位待她好的太妃,吃了各家的小食,又将桂藕同众宫分了分。
穆商言临时来了朝臣没有一道跟去,他念着傅椋还在气头上,就同白诺交代待事了,让傅椋去御书殿寻他一道用午膳。
“陪他用膳?”傅椋坐在亭中揉了揉发酸的脚,不善地眯了眯眼,显然是记着早上的仇。
早就将这点料到的穆商言当然仔细交代过,白诺忙道:“不不不,陛下讲了,是他,他陪娘娘用膳。”
“这还差不多。”
傅椋轻哼一声,正要唤着白诺去御书殿,待用过午膳再去后宫里寻寻众妃,但远远却见着一队宫人簇拥着谁走来。
见状,傅椋停了停脚,目光往里扫了扫。
其中人穿着一袭鹅黄锦缎刺绣宫纱,头发绾了个飞仙髻,里头缀插着几只垂珠步摇,耳上挂着小巧金绿宝石,细腰曼妙,系着绣有金花纹样的丝绦,十分眼生。
见是不认识的妃嫔打不上什么招呼,傅椋就要离去,却不料,那一队人竟直直冲着她过来了。
第13章
为首的小太监张口就嚷,声音尖锐又刺耳。
“哎,就说你两个呢,是哪一宫的奴婢?怎么这般没规没矩,见着昭仪娘娘怎么不知道行礼?”
昭仪?这是哪一位昭仪?
将以往后宫里的娘娘们在脑中过了一过,傅椋却是没能对上,这来的究竟是哪一位。
见着自家主子双眼发直,白诺凑去小声附耳道:“许是后来才纳进来的新娘娘。”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傅椋心想。
对于穆商言纳妃的事情,她一向是很大度的,虽晓得作为一个明媒正娶的正室,理应是在丈夫纳侧室时来呷一呷醋表示在意,但毕竟……
她同穆商言自小到大相伴得太多了,一天里头有十二个时辰,他们厮混在一起,就足足有七八个时辰了,彼此之间早已互看个脸熟,也吵了个心熟。
倒不如宫里头这些新人瞧着得趣,她自觉穆商言亦该是这么想的。
也亏得那点青梅竹马的情谊。
不然就冲官员们在折子里头骂她祸乱后宫,说陛下这后宫迟早有一日成她傅娘娘后宫的那些话,就早该将她砍了头去了。
小太监嚷完,见傅椋和白诺迟迟不动,下意识看了眼昭仪,见是面上已泛起几分不悦了,当即又尖着声音道:“大胆!还不行礼?这是想被拖出去杖毙吗?”
也是稀了奇了,傅椋瞧了眼小太监,倒是没气,只觉新奇。
往年间可从未有人敢用这种口气来同她讲话,不过行礼嘛……
她行得了穆商言,行得了太后母后,行得了几位太妃,但这一个小小的昭仪,当还是受不起她这一礼的。
只是如今她自认不过是个废后,拿架子压人的事情确实做不出来,不然穆商言还当她十分稀罕这皇后的头衔。
思来想去,往昔的那些个熟人里头,也就兰妃的名号响亮一些,于是傅椋凤眼一弯,极其熟练地端起那个架子来。
“回娘娘,臣妇是嘉悦宫兰贵妃她姨母家姐姐的表舅夫人的哥哥的女儿,此番进宫,是专程去见一见兰姐姐的,这一位是我的使唤丫头,要是冲撞了娘娘,还请恕罪。”
小太监:……
昭仪:……
白诺:……
这一连串的关系太过绕嘴,别说在一旁听着的人,就连傅椋这位面不改色讲话的,一时都有些整不大明白这些关系。
不过甭管谁是谁的谁,话能起着作用就是好话。
无疑,兰贵妃的名头是响当当的。
这昭仪一听,当即脸色变了一变,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从她强扯出的这个笑脸来看,傅椋笃定她必然是深受过‘兰害’的。
“原来是贵妃的家眷,”昭仪僵硬地笑,面色不怎么好,“这是要往嘉悦宫里去?”
白诺在一旁答了声是。
御书殿同嘉悦宫离得不近,但大差不离都在一个方向。
王月瑶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她进宫约莫有一个年头,虽没什么好家室或是大本事,但仗着小曲儿唱的好听,编出的舞花儿好看,也得过圣上几分称赞。
所以才得了圣恩被分管了乐舞坊,编排宫里头这大大小小的宴上舞曲。
她自以能借此得几分恩宠,笼一笼圣上的心,却不想偶听坊中舞女谈论,才晓得这些个舞曲并非是当今圣上喜欢,而是早已被打发去静安的那位傅娘娘喜欢。
人都不在这,陛下竟然还如此念着,不过一个犯了错又不在宫中的女子,纵使是往昔的皇后又能如何?
帝王之心最是深不可测,宫里头又美人如云,喜新厌旧是寻常男子的通病。
男人嘛,只要她施施手段,获得龙恩又是什么难事呢。
她自问算盘打得极好,可谁曾想,竟会半道上杀出兰妃这么个贱狐子来。
瞧着眼前容貌姿色可谓称得是上乘的女子,王月瑶在妒恨之余,心思却难免又活络起来。
贵妃虽势大,她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惹恼,但眼前这小女子确实冲撞了她,众人也都瞧在眼里,她借着给点教训当是不过分罢。
不然,她这昭仪的面子又该往哪里放?
只一个眼神,身前的小太监就悟出了贵人的意思,他眼珠一转,当即尖声叫起来。
“这宫里可比不得你们宫外头,宫里这规矩多得很,纵使是进来看望兰娘娘的,见着咱家贵人也该要行礼。按照规矩,你们既冲撞了贵人,就该吃板子,但咱家娘娘心善,板子给你们免了,便一人掌两下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