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姜妁并不相信,只觉得这和尚胆子大,也不放在心上,现在想想,他确实没言错半分。
“是吗,”姜妁双眸凝视着静渊,带着上位者的压迫力。
静渊纹丝不动,不卑不亢的与姜妁对视,面上没有半分怯意。
姜妁淡淡问道:“住持莫不是生了双天眼?”
静渊温声细语道:“紫微式弱,五星聚合于长庚,又有荧惑守心在侧,是大灾,亦是起死回生之象。”
姜妁冷冷的乜着静渊。
静渊淡然的回望过来,黝黑的双眸如同古井无波。
半响,姜妁蓦的一笑,眼里是毫不避讳的杀意:“静渊住持当真是胆大包天。”
静渊神态安然,合十双手作了个揖:“日后殿下若有所需,镇国寺上下必当倾力相助。”
“你想要什么?”姜妁干脆利落的问道。
人嘛,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即便是号称无欲无求的和尚,她也不信能免俗。
静渊伸手接住飘落的红梅,捻着花瓣随意道:“就烦请殿下为镇国寺的菩萨们塑一回金身吧。”
“看起来,静渊住持也不如传言那般超凡脱俗,”姜妁别开眼不再看他。
利益相关,才能站在同一条线上,金身这个东西,谁当皇帝都能塑,并不能将镇国寺这千年古刹,与她捆在一条船上。
静渊知道姜妁警惕心强,便又道:“既然殿下心有疑虑,不如再瞧瞧贫僧的投名状?”
姜妁并不想与这个古怪的和尚有何牵连,一来她勉强也算是个孤魂野鬼,这和尚看上去有那么些本事在身,倘若被他看出什么不妥,恐怕大为不妙,二来静渊的示好来得突然,很难让人不做怀疑。
“不知住持如何投名?”姜妁兴趣缺缺的打了个哈欠。
她这行为颇为冒犯,静渊却也不生气,只说:“待殿下此行归来,自会得见。”
姜妁对他这副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没什么兴致,转身上轿:“既然如此,咱们下回再见。”
那边起棺的事宜已经差不多,两幅棺椁要一同抬去宁国公府的佛堂,由镇国寺的和尚彻夜诵经,待明日便随姜妁一同出京。
*
离京前,姜妁进宫见了一回嘉成皇后。
楚宫最偏僻的一角,便是寿康宫,而南静殿便位于寿康宫的最西边,是冷宫焚毁后在原址上新修的宫殿,姜妁活着的大半生都在此消磨,那时这儿还叫冷宫。
后来,姜妁被建明帝接出冷宫,此处便正式更名为南静殿。
南静殿的正面是早已经空置的宜景殿,这一块儿以往住的都是些太妃,建明帝登基后没几年,都去得七七八八。
加上当年白菀的死本就诡异,后来又成了这皇宫里不可言说的禁忌,因此,鲜少有宫人内侍往这边走动,便越发阴森冷寂,偌大的寿康宫除了充做冷宫的南静殿外,毫无人气。
姜妁来时,南静殿的总管太监赵嵩禄正躲在屋檐下避雨,面前摆着张长几,几案上放着几碟子瓜子花生,地上是他吐了满地的瓜子皮。
“三殿下?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赵嵩禄透过雨幕看见公主仪仗,眼前一亮,拍拍满手的果皮碎屑,跳下太师椅匆匆迎上来。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打着油纸伞快步跟上。
坐在步辇上的姜妁歪头打量了一眼赵嵩禄,淡声道:“不必多礼。”
边说着,边伸手让素律搀她下来,随后迈步往里走。
赵嵩禄一面笑着,一边殷切的跟着:“殿下可是要见皇后娘娘?奴才引您去?”
“赵总管且去忙吧,不必跟着伺候,”素律知道姜妁不喜人多,便说道。
赵嵩禄自己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油纸伞,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却执意跟着,一边说:“倒也不是奴才抗命,只是皇后娘娘近日来不知为何时犯癔症,常常说些浑话,又动辄对自己身边伺候的大打出手,奴才还是跟这些,省得她冒犯了殿下。”
姜妁脚下微顿,目光锐利的盯着赵嵩禄,音色冷淡:“你知道的,本宫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更不喜欢有人拿我母后做筏。”
赵嵩禄心下一跳,就地跪在雨水里,口中说着:“殿下误会了,奴才并未多做什么,恐是皇后娘娘心中有愧,才会夜夜梦见先皇后。”
姜妁并不信他的话,森冷的眼眸仍旧盯着他不放:“看起来,这些年你过得不错。”
阴雨绵绵,寒风刺骨,赵嵩禄却淌了一身冷汗,哆嗦着道:“奴才多谢殿下的提拔之恩。”
当年,姜妁在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自白菀去后,建明帝更是将怨恨的怒火全数倾倒在她身上,时常会召她觐见,却只会带回满身伤痕。
连皇帝都对她恨之入骨,底下那些伺候人的,自然就有样学样,克扣饭食,肆意打骂都是常事,外加一堆疯疯癫癫的妃嫔在耳边鬼哭狼嚎,姜妁当时跟个鬼也差不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