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她可以就此慢慢地戒掉对连楚的感觉,可谁知道,他突然的出现,一下子就让她这段时日来的努力尽付东流。
直到现在,她才算是觉悟了,转移注意力这一招,于她而言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认识到这一点的她很是沮丧。
相比之下,连楚则在听完她的话后眼眸一亮,似燃起了点点希望。
他握着虞逸的手,不由用力了几分,“所以公主的心中,开始有我了,对不对?”
虞逸一怔。
她其实没有想过,自己最近的异常代表着什么。
但此时经连楚一提,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
相比从前那个只会让她心生愧疚的“阿豫”,这个会对她使小心思,提醒她多年前的梦想,将自己好恶两面都展露在她面前的连楚,的确让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理清了自己变化的源头,她豁然开朗,心中顿感释然。
她看着连楚,点了点头,承认了:“对。”
只这一个字,就足以让连楚高兴得发狂。
铺天盖地的喜悦,自血液融入骨髓,弥漫了他的全身上下。
他低下头,将她的双手捧至唇畔,细碎轻柔的吻如绵绵细雨一般,落在她的指尖。
虞逸心头狠狠一震。
被他亲吻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烙了似的,火热灼人。
她呼吸凝滞了几息,才恢复正常。
“连楚。”她唤着他的名字,而后缓慢又不舍地收回了手,“我……”
她说到一半,却又不忍往下说。
连楚却明白了她想要说什么。
极致的欢喜过后,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浅声道:“我知道,眼下我在公主心中的分量,不足以让公主对我许下承诺,我不会勉强公主。”
连楚的善解人意打动了虞逸一瞬。
但仅有一瞬。
长久以来的相处,让她有一种预感,他定有个转折。
而他并没让她失望,“但是,公主不能避着我。”
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在她心中扎根,怎么能允许还没开花结果,就让她折了他们之间的可能性。
但他也知道,松弛相间,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所以在虞逸拒绝之前,他主动退让了一步:“只要公主答应我这一点,那么我也可以答应公主,至少在平日训课的时候,我会恪守本分,绝不逾矩。”
这是一把交易。
而虞逸,没有拒绝的本钱。
既然训课早晚会来临,还不如现在答应了他,至少能够保证教习时,她可以不用为了如何和他相处而犯愁。
“好,一言为定。”
*
与连楚说定后,虞逸便打算回宫了。
待连楚离开公主府,她便向美人们提前告别。
其他人倒还好,她们早已习惯了她的来去如风,然而才来公主府没几日的吴鸢,却是立马哭出了声。
吴鸢这一哭,让虞逸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周围的姑娘们都在好生安慰,但有的时候,安慰的声音不仅没有用,还会起相反的效果。
眼见着吴鸢越哭越凶,虞逸无奈之下,让姑娘们各自散去。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她和吴鸢。
待吴鸢的情绪好不容易缓下来了些,能够听进去话了,虞逸宽慰道:“我即便回了皇宫,之后也是随时可以回公主府的,又不是见不着了,你不用这么伤心的。而且还有大家在,她们人都很好,不会欺负你的。”
吴鸢摇了摇头,抽噎着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好,但她们不是公主。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待我和亲人一样好,我只有陪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才能不负公主对我的恩情。”
虞逸有些犯难,“可是我早晚要回宫的。”
想了想,她脑海中忽划过一个念头。
她问吴鸢:“你如果真想和我在一起,那你要不要和我回皇宫?”
吴鸢不适时地愣了一瞬,而后依旧摇头,“我是农家出身,不懂规矩,进宫只会给公主惹麻烦。”
闻言,虞逸想要说规矩什么的,她并不在意。
但又听吴鸢道:“连大人说过,公主若不回宫,他也可以下朝后来公主府。既然如此,公主能否再让我陪公主几日?几日就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公主再回宫,我应该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美人落泪,格外惹人心疼。
尤其是吴鸢这样长相楚楚动人,说话温婉的姑娘。
虞逸没能抵挡住美人的恳求,便答应了下来,并让人去通知连楚,让他隔日直接来公主府教习。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吴鸢哭泣的后劲儿还没过去。
虞逸把她送回房间,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睡着后,虞逸才安心,彻底送了口气。
随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吴鸢的房间,慢且轻地关上了门。
就在门扉闭合的刹那,在虞逸陪伴下已经睡着了的吴鸢,倏然睁开了双眼。
她在床上又躺了片刻,等屋外彻底没了声音时,才缓缓从床上起身,自内插上门闩后,拿了纸笔砚来到窗户边。
她没有点灯,只就着明净的月色,快速磨墨落笔。
待极快地写完一封信,她从窗户跃然而出。
在夜色的掩盖下,她贴着墙,身姿灵巧地来到后门边。
夜深人静,没有人会来后门,但她还是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异常后,她快步走至墙角不起眼的一处,拨开草丛,挪移遮掩的石头。
一个巴掌大的小洞赫然出现在墙角。
她把方才所写的信放进洞内,又迅速将遮掩的石头放回原处。
做完这一切,她快步回了房间。
约莫一刻钟后,一打更人经过公主府后门。
他提着灯笼,径直走到墙角,悄悄挪动砖头,取出置于洞里的信。
随后,他直奔承王府。
第27章
下朝后, 一辆马车徐徐驶向燕国公府。
车内,燕国公与连楚相对而坐。
分明是父子俩,但二人关系生疏, 即便是在同一辆马车上,也是一言不发。
燕国公看着闭目养神的连楚,面露犹豫。
纠结半晌, 他还是主动开口,有意改善他们淡薄的父子情分:“连楚, 你……”
连楚睁开眼,看向燕国公。
身为人父,燕国公却在与连楚对视的刹那, 失去了言语,完全没有平日那般叱咤风云,高高在上的姿态。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吞咽进了肚中,他话锋一转,问道:“方才朝上争论,你认为如何?”
这些年来, 大岐和西瑜边境大小战事不断。
两个月前, 西瑜太子亲自领兵赴往前线, 西瑜气势大涨。
西瑜太子为人阴险狡诈,行事作风诡谲残暴。
大岐以穆大将军为首的将士们, 却都擅阳谋而非阴谋,因此自西瑜太子监军后,他们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
比如, 西瑜太子从不与大岐正面交锋, 大岐若出兵, 他便关闭城门, 概不应战,大岐若退兵,他就出兵引诱。
如此反复近一个月,大岐将士劳心劳累。
而西瑜趁着大岐军队最为疲累之时,假做引诱,实为偷袭,不仅烧毁了一城粮仓,还占据了大岐两座城池,折损大岐将士万名。
如此这般,大岐气势萎靡不振,西瑜军队却如日中天。
为此,自大半个月前,朝中官员就为此事争论不休。
其中有人认为,对方既派出太子监军,那么大岐就该派出承王。让身为皇室成员的承王带兵援助,亦可提高我军士气和军威。
另一方则认为,承王身份尊贵,又是皇帝唯一存活下来的弟弟,不能以身犯险,若有个万一,不等西瑜攻占,大岐就会内乱。
双方各有各的理,唯有燕国公一派,始终处于中立。
此时,燕国公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连楚。
连楚淡淡道:“承王过于谨慎,智多在政权,不懂兵法,他不适合带兵。”
燕国公一愣,还要问些什么,连楚却叫停了马车。
“父亲先回府吧,我晚些回去。”
燕国公掀开帘子往外一瞧,发现马车正停在公主府门口。
连楚拿过今早出门时带的纸包,便要下车。
燕国公见此,问道:“这是什么?”
“这几日上训课时,公主精神不济,我给她配了些宁神的花茶。”
燕国公眼中闪过一抹惊色。
他莫非年纪真的大了?他怎么好像从自家儿子脸上看到了名为“温柔”的神色?
他揉了揉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一些,然而连楚已经下了车,没给他确认的机会。
他看着连楚走向公主府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连楚如此关心他的那一天。
*
公主府书斋。
虞逸手持狼毫笔,在只写了几个字的宣纸上,留下了一摊墨迹。
她的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像是啄食的小鸡仔,逐渐被困倦剥夺走意志力。
没过多久,意志彻底溃散。
她彻底被困意所占据的瞬间,她的脑袋重重地垂了下去。
眼见着她的脸就要和书桌来个响亮的亲密接触,一只瘦削白净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前额。
她免去了碰撞的痛苦,但还是因为脑袋突然的下坠而被惊醒。
她倒吸一口气,向后仰去。
若非椅子有靠背,她怕是会直接朝地上摔去。
“公主这是怎么了?这几日瞧着很憔悴。”
自那日开诚布公后,二人就如约定的那样,虞逸没再刻意躲避连楚,连楚也有所收敛,至少在训课的时辰,端正了先生姿态,没表露出来一点儿私心。
在这样和谐的关系下,虞逸自在许多,也为了不让自己心存邪念,她勤勤恳恳读书,表现出了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好学生模样。
但这奋发图强的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
这几天,她越来越乏,即便有心念书,却还是忍不住打起瞌睡。
而她,心里很清楚这乏累的原因是什么。
“鸢鸢知道我不日就要回宫,想着在我回宫前,让我陪她好好逛逛皇城。”
“所以公主每日做完我布置的功课,还要陪她出去玩?”
“不。”虞逸纠正道,“我都是陪她玩完回来,再秉灯夜烛。连侍郎都不知道我有多刻苦!我夜夜心系功课,不完成便无心睡觉。”
连楚皱起眉头,严肃道:“这样下去不行。”
虞逸附和:“是吧?我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