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穆柔露出艳羡的眼神,“真好啊。”
她出身将门,自记事起,她就一直想要同她的父兄一样,征战沙场,为国建功。
奈何她身为女儿身,平日里只是和男儿一样练习武艺,就会惹来他人非议,让穆府成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在她也算是幸运的,她的父兄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见她喜欢舞刀弄枪,便随着她舞弄,只是他们常年不在身边,他们的支持对她而言太过遥远。
而且,即便有父兄的支持,她也不能跟随他们征战沙场。
父兄累年驻军在外,为了保护皇城内穆家的名声,她不得不在平时与外人来往时,掩藏起令她自豪的一身本事,只能学着其他贵女,做出温柔可人的假象。
那几年,她过得痛苦而忧郁。
事情的转变,是某一日,皇后请了官家夫人小姐一同进宫赏花。
她被酒水打湿了衣裳,皇后贴心,特让人带她去寝宫中换一身衣裳。
在等衣裳送来的时候,她无意中发现,一向端庄华贵的皇后的寝宫中,竟然供着一把宝剑。
爱武之人,也爱神兵利器。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宝剑,鬼使神差地,她就向它伸出手去,想要感受一下宝剑的气息。
但理智及时回笼,那是皇后之物,即便只是摸一摸,也是大不敬之罪。
她收回了手,身后却传来一道清妙的声音。
“你真识货,这是母后最喜欢的剑,你要不要舞舞看?”
穆柔惊了一惊,倏地回过头去。
那时候的虞逸和穆柔体形相近,得知穆柔需要衣裳后,便从柜子里翻出自己最好的衣裳送来。
她把衣裳放到一边,亲自取下宝剑,交到了愣神的穆柔手中。
“母后说,你父兄都是大岐的英雄,虎父无犬女,你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虞逸说着,向穆柔手上看去,“你掌心有茧,应当是握枪剑而生的吧?所以,你可别说你不会,就此推脱啊!”
她堵了穆柔的后话,不由分说,拉过穆柔来到院子里。
“穆柔,我最喜欢看美人用剑了,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她用着央求的态度,让穆柔蠢蠢欲动,无法拒绝。
那一夜,穆柔浸浴在月光下,尽情放纵,剑势如虹,仿佛要刺破出生以来活在别人眼中的自己。
就像那一夜一样,虞逸看出了她的心结。
虞逸抚上她的手,边占着便宜边道:“你一定有机会上战场的。”
这在别人听来十分荒唐的话,却因为出自虞逸的口中,让穆柔深信不疑。
她充满期待地点了点头,而后扯回被自己歪走的正题:“所以,承王请旨,与公主有何关系?”
虞逸神情立变,颇为惆怅:“问题是父皇拒绝了。以我小皇叔的性子,先后经历黎州和奸细两事,他本就不快,现在又请命被拒,他定会觉得失去了父皇的信任。而好巧不巧,那两件事都间接与我有关,现在见着我,只会让他联想到那两件事,在我面前,他又定会强颜欢笑,我何必给他找不自在呢?”
殷娇娇闻言,深深地看了眼虞逸,没有说话。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虞逸在承王的事情上,总是十分小心谨慎。
但虞逸不肯多说,她也就不好多问。
三人闲扯间,就已走到了楼下。
微雨楼门口,马车已候在门外。
虞逸依依不舍:“你们真的不陪我回公主府吗?你们舍得让我独守空房吗?”
那日,小叶是从教坊司偷偷跑回公主府的。
为了见虞逸一面,她还翘了教坊司的教习。
她在公主府陪了虞逸两天,就被发现了,然后不甘地被捉回了教坊司。
现在整个公主府,从前的那些姑娘们,当真是一个都没有了。
一想到从今往后,自己再也没有美人陪伴,虞逸就忍不住伤春悲秋,心痛得紧。
殷娇娇抬眼看她,忽然眼中狡黠眸光一闪。
她微弯唇角,“公主想开点儿,反正现在除了连侍郎,再漂亮的美人都入不了公主的眼,有没有美人于公主而言又有何异?”
虞逸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话音落下,忽然,她心头一惊。
她们三人相处时,她们很少会使用尊称,可方才殷娇娇没有直呼连楚名字,而是道了连侍郎……
她立刻意识到什么。
随后,她极其缓慢地扭过头去,就见连楚,正在几步之外,笑眼盈盈地看着她。
“原来现在除了我,没有人能入得了公主的眼了啊。”
这话说得慢条斯理。
得意至极。
第33章
微雨楼前, 行人熙来攘往,络绎不绝。
喧闹声中,唯有虞逸像是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 定定地看着连楚。
许久之后,她才在连楚揶揄的眼神中回神,尬笑道:“连侍郎, 好巧。”
“并不巧。”连楚走近她,每一根眉毛似乎都散发着笑意, “方才途径微雨楼,看见公主府的马车,我猜想公主或许在这儿, 便特意在此等候公主。”
虞逸心尖儿划过一丝喜悦,面上却不动声色:“等我做什么?”
“公主府丢了美人儿,公主一定很伤心。所以我想要给公主补偿,让公主开怀。”
闻言,虞逸顿时两眼发光,两手一摊, 做好收取补偿的姿势。
连楚的补偿, 美人是不可能有的, 但毕竟是连千年雪莲都被他称为俗物的人,他一出手, 定然不俗。
可是,她的手心空空,并未等来想要的礼物。
她轻哼一声, 缩回了手, 就要质问连楚为何戏耍她。
下一刻, 却见他微微俯身, 把脑袋凑近了她。
“既然只有我这张脸能入得了公主的眼,那么什么补偿都不如我吧?”
虞逸:……
虽然此言有些自负,但挺有道理。
连楚扬唇浅笑,“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我是公主的,公主想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短短一句话,太惹人遐想了。
一瞬间,虞逸气血上涌,头脑里,数百个不可描述的画面唰唰闪过。
她血液翻腾得厉害,一个激动吸气后,她忙转过身。
她得冷静冷静。
然而她才转过身,就对上了殷娇娇和穆柔意味深长的笑容。
“连侍郎一来,公主都忘了我们的存在呢。”殷娇娇的表情说变就变,此时已故作伤心,“我看我和柔儿也不要在这里碍着公主的事了,我们这就离开。”
说罢,也不给虞逸辩驳的机会,直接与穆柔上了马车。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利索至极,等虞逸反应过来时,二人已坐上马车,绝尘而去。
虞逸呆愣在原地,像是看了一场戏,恍然如梦。
晃神之时,她掌心忽然一凉。
她低头看去,是连楚握住了她的手。
“我陪公主游逛一番,可好?”
本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精神,虞逸回握住了他的手,“好。”
除了之前刻意配合吴鸢,虞逸步行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就更别说晚上在街上游逛了。
和吴鸢在一起时,她心中时刻都在提防着,完全无心去欣赏一路美好。
而此时与连楚在一起,什么事物落到她眼中,都是有趣讨喜的,就连落在地上的小石子,看起来也是眉清目秀。
唯一的一点不好,是她有点儿紧张。
自打离开黎州后,连楚对她是每日一个小勾引,三日来个大诱惑,总是让她尝点儿甜头,然后爽快脱身。
虽然只是牵手,但今日的亲昵已经算是最久的了。
久到虞逸都有些不适应的程度,以至于她的小心脏迟迟没有减慢跳速。
为了缓解这份紧张,她开始动心思,想要找些话题,改变一下气氛。
她快速动用她的小脑袋瓜,各种事情在脑海里一一浮现。
忽然,她想到什么,倏地看向连楚,“你和娇娇何时见过面?”
之前她同殷娇娇提起连楚时,殷娇娇曾多次好奇问过他的长相,显然,殷娇娇不曾见过他。
但是,方才殷娇娇一眼就认出了他。
面对虞逸猝不及防的问题,连楚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公主以后就会知道了。”
对于他这种卖关子的行为,虞逸很是不满。
她开口就要追问,这时候,恰有一滴水从天而降,落到了她的鼻尖。
皇城的雨说下就下,常常没有一个缓势,就会突下瓢泼大雨,让人毫无准备。
以免被雨淋,虞逸和连楚打算找个地方避雨。
才来到一个馄饨铺前,雨水便猛浇而下,他们立即蹿进铺子中,成功躲过一劫。
馄饨铺老板很是和善,主动招呼道:“这雨下不了多一会儿,二位要不先坐一会儿吧。”
二人道了谢,就近坐下。
平时的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今日的雨下得格外久。
虞逸坐了许久,望着锅炉冒出的腾腾热气,觉得有些饿了。
连楚注意到她的视线,善解人意地让老板煮了两碗馄饨。
老板和老板娘一个包馄饨,一个煮馄饨,分工合作,配合很是默契。
没一会儿,馄饨就被端上了桌。
只是,端馄饨的并不是老板夫妻两个,而是一个十岁多的小男孩儿。
虞逸见状,立即道:“小心别烫着你,剩下的我们自己端就好。”
男孩儿爽朗笑道:“谢谢姐姐,但不用了,爹娘说我已经是男子汉了,可以帮忙的。”
说完,他倒腾着一双腿,匆匆跑回炉灶边,把剩下一碗馄饨端了过来。
随后,他跑回父母身旁,似是受了夸奖,一家人笑得一团和气。
虞逸迫不及待地品尝馄饨。
这馄饨用料简单,做法也不难,平心而论,远远比不上宫中御膳。
但是,很好吃。
比起御膳,在这样的雨夜中,这一碗馄饨更有烟火气息,是一份特别平和的美味。
她很快吃完了一晚馄饨,就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她心满意足地擦了嘴,而后发现,连楚不知何时也已吃完了馄饨,此时正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出神。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忧伤,又像是在向往。
虞逸想起来,曾听过的连家传闻。
因燕国公夫人生连楚时难产,连楚自出生起就不得燕国公喜欢,被送往了其外祖家,直到两年前,他才被接回皇城。
而她捡到连楚,也正是那时候。
那一日,连楚的狼狈历历在目。
他乖乖地跟她回了公主府,未曾提及过燕国公,也不想着回家,那是不是说明,那个家于他而言,甚至比不上声名狼藉的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