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负我——南雍
时间:2022-07-18 07:33:34

  果然是吃酒了吧,醉的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不得不说,这种样子的顾郎到也算是别有风情。
  她从不知道原来一向温柔的顾郎也有这样气势凌然,双目冰冷的时候。
  宋芸笑着伸手搀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床上拉,“顾郎,我可是等你多时了。等得我都要困死了。咱们明日还要赶路,还是早些歇下吧。”
  顾安立在原地,看着面前人的笑容,久久不言。
  什么赶路,什么歇下,他一想到南欢可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等死,骨髓深处都冒出疼痛。
  她等了他那么多年,他一直在努力,努力的想要重新振兴魏氏恢复旧姓,娶她过门。
  可若是她死了,他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这辈子他已经欠她那么多,让她等了那么多年,却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他沉默的时间久到宋芸脸上的笑容无法维持。
  顾安看她的眼神一点都不像是醉酒的人满眼混沌,对视的片刻,他眼底便如同被打翻的朱砂罐,一点点漫开猩红。
  有那么一个瞬间,宋芸在他眼中看到了杀意,后背激起一片寒颤。
  日日共枕的郎君眉目仍旧清雅俊秀,却又浸足了她所陌生的阴鹜,分明平素是最和善可亲不过的人,此时却让人觉得那么难以接近。
  她松开顾安的袖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头委屈又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这样看我?我堂堂一个郡主为你做的难道不够多?顾安。你可别忘了我父王是谁!”
  她堂堂一个郡主,名副其实的金枝玉叶,嫁给一个寒门小姓的郎君已经是低嫁。
  他居然还敢这般待她。
  顾安眼神冷漠,口气却是难掩讥嘲,“我怎会忘。我一日都不敢忘。郡主乃是肃王的千金,倒也不必日日挂在口上,生怕别人不知!”
  朝中宗室女,未有数百也有数十。
  肃王膝下十几个女儿,也不仅仅只有这一位。
  若不是魏家出了事,他怎会娶这样一个女人为妇。
  从前南欢贵为白马公独女,论尊贵也不见得不及一个区区郡主,却从未见她将家世挂在口上。
  想到曾经那皎月一般的少女低声唤他‘玉郎’的场景,顾安心口隐隐作痛。
  这桩婚事并非他所愿,但看在肃王的份上,他愿意给宋芸留几分情面,不会为难她,尽力扮演一个好丈夫。
  但在他心中,宋芸始终是无法跟南欢相提并论的。
  他与南欢不仅有青梅竹马的那么多年,还心心相映,志趣相投。
  那是他从小就精心呵护的姑娘,一点一点看着绽放的花。
  南欢能看出他的所有情绪,永远柔软的依靠着他,全身心的信任他,能够理解他的诗文长赋中每一个典故。
  她从来不会像宋芸这样不懂事,不会这样哭着跟他争吵。
  在她面前,他可以完全做自己,毫无顾忌。
  他们心心相通,有着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企及的默契。
  他与南欢可以谈诗作画,琴萧相合。
  但宋芸从来都听不懂乐声之中潜藏着的心意与志趣,更无半分风雅,她只会执着于一些肤浅的快乐。
  虽然他娶了宋芸,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比起宋芸这个人,他更需要的是‘肃王的乘龙快婿’这个身份,用一桩婚事换得肃王的支持。
  宋芸本人对他来说,毫无一点吸引力。
  他已经厌烦了她总是盛气凌人的态度,无礼蛮横的任性。
  宋芸气得口不择言,“顾安,你是不是喝酒喝的脑子坏掉了。我哪里有一点对你不起。你说,不说出一个清清楚楚,你甭想睡了!今天晚上你可休想三言两语再哄过我!”
  顾安低眸,长睫掩住双眸的猩红,转身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宋芸本想着他若是低头哄上两句便也就罢了,但他居然一句话不说就往外走,倒搞得她好像在无理取闹一般。
  她上前想拉住他,带着哭腔的质问道:“这么晚了你上哪里去?”
  顾安一把抽出袖子,将人甩开。
  宋芸跌倒在地,受了痛又受了莫大的委屈,立时哭了起来。
  顾安脚步连停顿一下都未曾,反倒越走越快,像是急着摆脱这一切。
  这么一番动静引来了在外间守着的几个婢女。
  松香推开门,站在门口,“郡马爷,您这是做什么呀。”
  顾安脚步微顿,“滚开。”
  松香看了一眼大哭的宋芸,本能的把门口堵得更严实了,“姑爷。有什么事咱们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这一言不合就往外跑可不是好事。”
  走廊中的值守的诸卫听到这番响动也聚了过来。
  此次百官随行,除了圣人带着容妃暂时落脚在县衙,条件好些,其他的百官都安置在了镇上的旅店之中。
  他们这一层住的全是宗室王公,宋芸的哭声太响,已经引得邻间有人探出头来查看。
  顾安在众人的目光中,冷静了些许。
  若是闹大,他一定是无法走脱的。
  宋芸挨过阵痛,揉着膝盖爬了起来,她气得不轻,抬手一巴掌抽过来。
  顾安目光微闪,站在原地受下了这一巴掌。
  整条走廊在这一声巴掌声落下后都是一静。
  顾安捏了捏眉心,做出一脸的疲惫之色,嗓音嘶哑,“喝了酒,我有些头疼。松香你服侍郡主睡下吧。我另去他处休息。”
  宋芸自己这一巴掌落到实处也是一惊,很快听到顾安这个反应,愈发激动,“让他走!顾安,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
  松香只得让开路,顾安顶着巴掌印,脚步沉重的走了出去。
  旁观的人窃窃私语,皆向顾安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除了宋芸,人人都知道这位天之骄子曾经有多傲,如今却讨了这么一个悍妇,堂堂魏公子日日赔笑,这都哄不好,大半夜的当众受辱居然还被赶出门去,简直大丈夫的斯文扫地。
  清晨,魏大听到些消息,心中咯噔一声响。
  他急急跑来旅馆找顾安,却发现不仅人不见踪影,就连银钱与过所官印一并不见了。
  ·
  禁军北衙,一大清早,便见一道朱红的身影自大门慢悠悠的走进来。
  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宋暮咳嗽了一声,终于吸引了一个路过的下属。
  都尉李无敌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宋暮唇角微勾,站定脚,弹了弹肩头上不存在的灰尘。
  李无敌震惊的问道:“娘嘞,殿下你是不是穿错衣服咧?”
  宋暮笑容微沉,不悦的瞥了他一眼,“什么叫做穿错衣服了。”
  李无敌一脸懵逼的挠了挠头。
  他本来是北州人,小时候家里贫寒,没得办法十三四岁就参了军,起码混一口饱饭。
  没想到,他是天生神力,几年下来在战场上挣下不少军功,升成了一个北州左卫小小的校尉。
  后来赶上宋暮做北州大都督,他因为战功非常突出被抽调到了宋暮当时临时组织的前军中,跟着宋暮立下不少军功。
  宋暮离开北州后,他也跟着直接调到了京城,如今是从四品的禁军都尉。
  官做的这样大,但他大字不识几个,在京城里平常也不敢乱转,跟人相处总觉得怯场的很。
  让宋暮这么一反问,他又不敢说话了。
  心说,搞不准这就是京城贵人们最爱说的那个什么风雅呢?
  可从前也没见七皇子这样穿啊。
  他瘪了瘪嘴,憋不住说了一句,“就是,这衣服怪……怪奇怪的。”
  一旁的长史柳圆走过来,隔着老远就笑盈盈的俯身行礼,“下官拜见殿下。殿下今天可真是容光焕发啊。这成了婚果然是不一样。”
第四十四章
  李无敌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娘嘞,殿下你成婚了?你什么时候成婚的?怎么就成婚了?”
  他本来嗓子就大, 嚷了这么一嗓子顿时吸引来不少人。
  禁军中大部分兵丁与将官都是从各地抽调来的精兵, 只有小部分文职军官是京中高门子弟。
  朝中官员选拔多看家世蒙荫,四姓高门的子弟依靠族中身居高位的长辈推介,根本不必担忧前程。
  世家喜欢将子弟往六部与御前塞, 扔来禁军北衙的子弟要不然是不受重视的旁支,要不然就是惯会惹是生非又无甚才学,也就是俗称的‘纨绔子弟’。
  数年前,禁军的风气并不是今日这般整肃。
  占一小部分世家纨绔子弟占据了禁军的职位, 空担着一份粮饷,每次升迁都被优先考虑, 但平时基本上找不到人。
  禁军内的高级军官, 最高不过一位大将军,满打满算正三品。
  这些纨绔子弟要不然出自世吏两千担的豪门世家,要不然出自宗室权贵之后。
  一个区区的正三品武官根本不被他们看在眼中, 也管不动。
  这些人穿着禁军的衣袍在街上当街犯法也是常有的事情, 禁军的风气因此而被败坏, 军纪废弛。
  不过自从圣人将这禁军北衙交由宋暮接手之后, 亲手将不遵军法的人抓住当街鞭打, 一时引来许多百姓围观。
  短短一段时间, 整个禁军的风气都大为改变。
  时下禁军内的一大部分出身贫寒的军官都是宋暮亲手提拔上来的,而那些出身豪族的纨绔子弟也在禁军销声匿迹。
  宋暮时常坐镇北衙,不少军官与他有同袍之谊,对他十分熟悉。
  其实宋暮前几日大婚时从禁军中借调仪卫, 禁军内部已经有些风声。
  除了李无敌这种一脑袋只能塞得下打仗的笨蛋, 消息灵通, 脑袋灵活一些的军官都有所耳闻。
  只是大婚当日王妃昏倒到底不是好事,殿下大婚后接连几日都没有来禁军北衙,料想应当在为这桩婚事烦心,谁也不敢去找这个霉头。
  但今日宋暮一大早来了北衙,此时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喜气洋洋,众人纷纷开口祝贺。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祝殿下与王妃百年好合。”
  “殿下娶妻,我等竟然不知。哈哈哈哈,殿下也不请我们兄弟喝一口喜酒?太不地道!”
  宋暮心情好,便也格外大方的应了下来,“这有何难?等到休沐日,我从良醒署要上三百斤美酒好好请大家一起喝一顿喜酒。你们给本王留好肚子。”
  众人齐齐开口称谢。
  “殿下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人见宋暮心情好,试探着说道:“听闻教坊的女乐声色俱佳,殿下何其尊贵。我等只是听闻却从未见过。不如殿下向太常寺要他几十个伶人也让我们开开眼,到时候,殿下与我们喝个不醉不归。”
  此言一出,便马上有人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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