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负我——南雍
时间:2022-07-18 07:33:34

  就跟脑子进了水一样,一门心思的跟她作对。
  直到一朝,他在宋灵身畔再见不到那个柔弱美丽的身影,方才发觉出些许慌乱。
  几年的相处,早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视线已经习惯跟随她。
  他从出生起就是皇子,天横贵胄,没有什么是想要而得不到的,任性妄为惯了。
  可在他发觉自己的心意太晚,发觉时已经做过许多的错事。
  那时南欢离开皇宫是为了回家待嫁,南氏与魏氏已经订婚,事情已成定局。
  他无力改变。
  万幸,阴差阳错,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
  只是这些年她受了太多不该受的苦楚,想到这里,宋暮心头没来由的抽疼了一下。
  他没有办法改变过去,但他能够在现在做一些什么,创造一个好的未来。
  “三姑娘,”宋暮转回视线看着南欢,“以前我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我一直想要对你道歉。那时的我太不成熟,太幼稚,也很不懂事。”
  这些话是他已经想过很多次的。
  正是因为那些年少不经事的混账与任性,才会让他在发现自己的心意后,又悲哀的发觉,他连跟魏玉竞争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的确,就他做出的那些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姑娘的身上恐怕都会讨厌他。
  南欢听到宋暮的话一怔。
  她眉心微蹙,沉默了半响,眼神却忍不住上上下下的看宋暮,好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她一直以来都是很擅长遗忘的人,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不喜欢的人就努力忽略去遗忘那些曾经受到的伤害,那些不开心。
  只要牢牢记住一点开心的事情,然后反复回味就好了。
  在宫中的记忆,大多数有关于宋暮都是模糊的,只有很偶尔的情况下才会想起一些碎片。
  那些碎片与有关宋灵的美好记忆掺杂在一起,偶尔想起桀骜不驯的少年对她们投来愤愤的目光,被一句话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
  他的生气,一般是伴随着她们的欢笑与快乐,与此相对,大概他也会因宋灵与她的失态而快乐。
  小孩子之间的互不相容,争锋相对。
  其实比起等待魏玉这五年的遭遇,历经了这般多的波折,见了太多的人情冷眼。
  再回想皇宫中少年的故意针对,孩子气的为难,最低级的捉弄取笑完全不值一提,甚至还有引发了些许她对于年少时光的眷恋。
  那时宋暮如果做的稍微过分一点,圣人也会惩罚他,宋灵会护着她。就算私下里撞上,她那时的性子也有些未经世事不知天高地厚的骄傲,会对他的奚落反唇相讥。
  另外她作为宋灵的伴读还帮着宋灵出谋划策,阴过他很多次,没让他占到过什么便宜。
  实际上宋暮没有给她造成什么伤害,只是面对这位尊贵的皇子,她一直多少有些不开心和厌烦而已。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认为,他们两个是彼此讨厌。
  当他向她表露心意时,才会让她那么震惊。
  当然,他此刻会对她道歉。
  她也觉得非常、非常、非常震惊,难以相信这样的话会从宋暮口中说出来。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曾经年少时如同不讲道理的烈焰一般稍微靠近就要小心被喷溅的火星子灼伤的存在也会被时间变成这般彬彬有礼的青年。
  好像灼烫无比的铁石经过无数次锻打,变成了一把冰冷的软剑。
  温度冷却,危险却成倍提升,必要时也可以稍微弯曲。
  最重要的是,他与她的相处跟年少时相比,好像一直比较和平。
  在他面前,不用再时刻紧张和提防。
  她愈发的好奇,这几年他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才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宋暮被她盯着,不自觉捏紧袖子,表情仍很沉稳,低声说道:“别一直看着我,有什么话你开口,生气骂我两句也行。”
  视线交错,南欢淡淡一笑,“以前的事情我都差不多忘记了。过去只是过去,我不再是小孩子,殿下也不再是。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真是奇妙,我与殿下今日能成为夫妻。恐怕是当初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昨日已去,殿下无需挂怀。”
  她双手提壶倒了一杯茶,端到宋暮面前,“明日赴宴,殿下可要给我几分面子。”
  宋暮接过茶水,开口想说些什么,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他咽下了嘴边的话,扬声道:“进来。”
  全安推开门,饭菜的香味跟着空气涌入房间。
  一道道饭菜摆满了桌子,却一应全是些清淡的药膳。
  这边南欢在王府吃饭时,另一边顾安也在吃饭。
  日头正高,他雇来的马夫心疼马匹说什么也不肯走,两个人只能坐在树下啃干粮。
  顾安已经有很久没有吃过这种干涩到划嗓子的食物。
  这几日的风雨兼程,他连梳洗都没有法子,一日又一日的坐在狭窄的马车里,颠簸得骨头都快散了,硬生生的忍着这一路的奔波辛苦。
  一心就为了早些回到京城,他只想见到南欢最后一面。
  顾安一面食不知味的咀嚼着嘴里的干粮,一面忍不住往京城的方向远眺。
  烈日当头,万里无云,金辉撒遍山野。
  马夫开口道:“公子。你莫看了,不远咧。我这马快得很,再走一走。明日咱们就到京城了。”
  顾安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神色稍微松弛了些,一双桃花眼里却仍是挥之不去的悲伤,“多谢你。”
  马夫是个健谈的汉子,他大口吃着干粮,还不忘与他攀谈,“公子。你这么急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第四十七章
  长公主府前车水马龙, 宾客络绎不绝。
  男女宾客相携入门,又分座两边。
  女宾席上已落座数人, 互相寒暄几句过后, 品了一口茶水,互相打量了一下彼此的衣装,便开始说笑。
  要说近日京中有什么大事, 那无非也就两件。
  一是平北王娶亲,二是圣人去泰山封禅。
  七八位贵妇,家家都有人跟着圣人离京,有的是公公跟着离了京, 有的是丈夫颇受重用跟着去了泰山。
  “也不知道我家相公这会儿走到哪里了。他们这一走,还怪让人牵挂的。”
  “夫人好福气, 我记得你家相公和大公子两位都伴了圣驾吧。真让人羡慕死了。我家那个小子就一点都不上进, 平日里让他读书也不读。这从禁军退下来,便再没个差事,这伴驾的功劳更是想都不敢想, 真真是气死我了。”
  端敏王妃轻笑了一声, “说来陪驾去泰山封禅这事, 倒也不是人人都抢着去。七皇子这不就愣是没去吗?”
  她年纪不算特别大, 才四十岁, 但辈分在席间众人中是最高的, 长公主见了她也只能称呼一声皇婶。
  这样的话便也只有她敢开口了。
  一群女眷皆是一静,不敢接这个话,只侧目去看柳夫人。
  柳夫人神色如常,倒是她身边跟着的少女面色有几分忐忑。
  倒有一位刚进门的将这话听在口中, 顺口接了下来, “老七他这人怪得很, 别人抢着要的东西,他不要。别人不要的东西,他抢着要。真是怪了。”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心口一跳,抬眸看去,却见着走进来的一位艳光四射的美人。
  今日因着是长公主做东,来的女宾大多都抢了公主的风头,衣装得体即可。
  偏偏这位妆容精致,满头珠翠,一袭百鸟朝凤的织锦罗裙在日头下闪烁着金光,俨然就是奔着抢风头来的。
  这位公主是元后生下的唯一一位嫡公主,也是元后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因而平日素来礼遇殊厚,在诸多公主之中待遇仅次于最年幼的公主宋灵。
  因占着嫡字,平日对上其他的兄弟姐妹,便总有几分目下无尘不屑一顾。
  一众女眷齐齐起身向公主见礼,唯有端敏贵妃端坐不动。
  宋华步伐从容的迈过一众女宾,在仅次于主位的位置坐下。
  端敏王妃笑道:“三公主可真是快人快语,一点没变。”
  宋华喝了一口茶水,“话不好听,但本来事就做的丑。娶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王妃,我看他以后还怎么敢露面。”
  柳夫人听着这话面上表情不见波澜,八风不动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身畔的少女忍不住频频往她面上投去目光,她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了少女,示意她喝茶。
  少女接过茶杯,定下神,学着柳夫人的姿态娴静的抿了一口茶水。
  倒是端敏王妃听到此话,面色微变,面上的笑意有些端不住。
  “亲王托身帝血,尊贵已极,娶妻娶贤,南氏女的贤德众所周知。我看没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
  这话说出来,带着些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底气不足。
  宋华被端敏王妃突然噎了这么一句,本能的想要反唇相讥。
  但很快反应过来因由,这位王妃的出身还不及老七娶得那一位,她方才说的那话是正戳中对方的心窝子了。
  她冷笑了一声,“本公主倒是忘了,皇婶跟我七弟妹是如出一辙嘛。她卖酒,你卖身。哦不,是卖嗓子,听说妙音名动京城呢。”
  端敏王妃虽然辈分高,但她的丈夫,那位十皇叔早十年前就逝世了。
  如今端敏王府也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这位皇婶出身不显。叫一声皇婶都是给她脸面,宋华私心不见得有多瞧得上这等人。
  端敏王妃被一个小辈当众掀了老底,面色一白,张口想说话。
  宋华不待她出声,便咄咄逼人的说道:“这大好的日子,皇婶怎么不献唱一曲,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端敏王妃面上红白相间,胸口起伏不止,愤然起身。
  她刚站起来,便远远的看到门口走进来两道身影。
  女子微微仰起头,侧影纤细柔丽。
  男人面无表情,整个身体却是不自觉的向着身侧人的方向倾斜,似乎在听她说什么。
  临到门槛前,他垂下头,轻轻替她牵了一下裙摆。
  女子回首望着他,嫣然一笑。
  一时之间,两个人的目光交错,仿佛周围所有的人与物都不存在。
  光线投在两个人周围,俨然一对天造地设的恩爱眷侣。
  房间内的交谈声都是一静,只剩下幽幽的古琴乐声。
  柳夫人抬头看去,手里的热茶溅出几滴
  少女本来见众人的反应还有几分不解,她并未见过平北王,自然也一次都没有见过那位传闻中的‘姐姐’。
  但她一向对柳夫人的情绪很敏感,此时见柳夫人这般表情,心下立时猜出了这一对年轻夫妻的身份。
  她心头微沉,端着茶杯抬头向门口处看去。
  正是盛夏时节,日头下的美人罩着一条石榴红的绫裙,裙摆发饰不见得有多繁复华丽,至少不及三公主那条百鸟朝凤的罗裙贵重。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