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又一封的信,厚薄不同,需要转交的人也不同。
年轻人在一旁嘀咕道:“大哥。那位这是什么意思啊?”
魏四将信塞进他怀里,“上面的大人是什么心思,哪里是你我能揣摩的,去送信吧。”
他相信最后的转机一定在金庭那位的身上。
毕竟除了那位,他们现在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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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突然起火,火势绵延,烧了一部分宋暮所居的主卧。
万幸他当时并没有在自己的房间休息。
这个消息惊动了太后,当日宫中来了人,手持懿旨请王爷与王妃入宫。
南欢是成婚后第一次套上王妃的朝服,以宋暮妻子的身份跟她一同入宫。
本来成婚的第二天,她就应该入宫谢恩的,不过那时她还在昏迷,便也就作罢了。
到太后的寝宫,女官承嘉一见到南欢便笑,“王妃可还记得我?”
南欢见到故人,低声唤了一声,“承嘉姑姑。”
她跟着宋灵做伴读,太后身边的人都十分熟悉。
承嘉是太后眼前最得力的女官,性子很温柔,做事仔细,听说十四岁就入宫在太后身边伺候,现在四十多岁也未曾成婚。
宋灵和她以前都受了这位姑姑不少照顾。
承嘉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笑盈盈的说道:“没想到一转眼当年那个小姑娘就这般大了,这身朝服啊,我见过不少亲王妃了,还是穿在您身上最好看。”
宋暮跟南欢并肩坐下,咳嗽了一声,“承嘉姑姑。皇祖母呢?”
承嘉走上前,从身旁小宫女手中的托盘取下两杯茶,弯腰放在两个人的手边,“二位先坐一坐,娘娘正在见礼部尚书柳大人。殿下,您稍微等一等。”
南欢喝了一口茶,状似无意的好奇问道:“柳大人。哪一位柳大人?”
她其实离开这个圈子已经很久了,正常社交都是前几日才恢复。
开酒舍的几年,她躲着权贵走,生怕遇到故人,遭人耻笑。
有关于朝堂局势,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
印象中从她那位舅舅被问斩,她的外公跟着辞官卸任,离开京城,柳家就一直不温不火。
京城势头最猛的世家一直是魏氏一族,领的多是要职,她记忆中的礼部尚书还是魏家的一位旁支出身的魏大人。
不知道这柳大人又是她哪位好舅舅?
承嘉,“柳简柳大人。说来这位跟王妃您的母亲是同族呢。”
“好像是见过这样一个人,”南欢问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同时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便自然的将话题转开,“姑姑,我记得以前您做的云糕最好吃了。”
太后之所以亲近承嘉,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承嘉有一手好厨艺,经常会亲自下厨做一些对太后口味的糕点。
承嘉笑道:“难得娘娘还记得我,这盘云糕是今早做的,您尝尝?”
南欢,“姑姑还是跟以前一样喊我三姑娘吧。”
小宫女捧着托盘上前,南欢接过糕点,盘子捧在手上,小心翼翼的捏起一块尝了一口。
她眼睛微微弯起来,真心夸赞道:“姑姑,这糕点比记忆中还好吃,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承嘉笑得愈发真心实意了,“哪里的话。若是三姑娘喜欢,等会儿我给您装点带回去吃。”
南欢自己吃了一块,还没忘了旁边坐着的宋暮,转手将盘子递过去邀请他,“殿……夫君,你也尝尝,这别处可吃不到。”
宋暮其实很少来太后的宫中。
他和宋灵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来太后这里如果打起来,一定是他吃亏。
他们两个很有默契的划分出自己的势力范围,宋暮不会踏入太后的寝宫周围,宋灵也不会去容妃的宫殿周围。
不过他此时发现南欢在太后这里,不能说是如鱼得水,也是收放自如,态度自然的比在王府还要松弛些。
他本来还担心她入宫会紧张,现在来看完全是多想了。
就连这位他见过几次,却从来记不住名字的姑姑对她的态度也比对他好得多。
这份亲切绝对不是因为她是王妃。
南欢又推了推盘子,不解的侧了一下脸,“我脸上有什么吗?你怎么不吃?”
宋暮眼里闪过一线顽劣的笑意,张开嘴,他指了指自己张着的嘴。
南欢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宋暮是让她喂他吃糕点。
可这……提前没说啊!
察觉到周围宫女和承嘉姑姑投来的目光,南欢不能大庭广众下不给这个面子,她硬着头皮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了宋暮的嘴里。
她略有几分郁闷的盯着宋暮,有些怀疑宋暮就是吃准在人前她一定会陪着他胡闹才会这样。
这一大块糕点,他一大口咬下去,簌簌的往下掉渣滓,像是小雪花一样落在蟒袍上。
南欢见他这样毫不讲究的吃相,拿着他咬剩下的半截糕点,不知如何是好。
宋暮囫囵吞下口中的糕点,又凑上前将她指尖的半块糕点叼走,一口吞了下去。
这么一番动作,身上无可避免的落下了更多的糕点渣滓。
南欢手忙脚乱的放下盘子,又拿出帕子去擦他蟒袍上的糕点渣滓。
擦了两下,她的手就被宋暮的手扣住了,十指交缠,他垂眸看着她,眼里满是笑意,周身的威势似乎都淡化了几分。
南欢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想将手往外抽,却又抽不动,只能抬眼有几分紧张的看着宋暮。
宋暮攥着她的手抬起来,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糕点真的很甜。”
南欢的脑袋顿时只剩下一片空白了。
承嘉姑姑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心中暗暗感叹,这刚成婚的小年轻就是甜蜜。
一阵珠帘碰撞的脆响打破了安静。
南欢一把将手抽了回来,她将那只手缩在袖子里,面上强作镇定,起身向太后行礼,但手指却无意识的蜷缩颤抖。
“起来吧。”
南欢坐回原位,这一次特意稍微离宋暮坐的远了点。
但下一秒宋暮就挨着她坐下,照旧是二人肩并肩。
太后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见两个人都全须全尾的才松了半口气,又定睛看了南欢几眼,眼见着她瞧着面色红润还算健康,方才将那口气完全松了。
“哀家一早听说平北王府着了火,这心就一直砰砰砰的跳,担心的吃都吃不下。平白无故这火到底是怎么起得?”
宋暮,“让皇祖母担心了,昨日有几个小贼闯进王府点了火。人都已经抓到了,皇祖母不必担心。府中没有人受伤,只烧了几间房子。”
太后在主位坐下,“人没事就好。这些贼人的胆子也太大了些,真是可恶。我听说你的主卧都被烧了。要不然老七你回宫住上些日子,容妃的宫殿现下也是空着的。”
圣人离宫,带走了几位得宠的嫔妃伴驾,其中就有宋暮的生母容妃。
“王府烧得不算厉害。臣都成婚了,不好再住在宫中。况且……”
宋暮侧过头看着南欢,南欢让他看得心口一跳,有了种不妙的预感,果然接下来便听他说道:“主卧虽烧了,但南欢的居处无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两个人住一间房就够了。”
他说的那么平静坦然,让南欢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丢失了一段他们商讨好住在一起的记忆。
太后看着两个人之间搅不开的甜蜜氛围,面上也多了点笑意,“哀家见你们感情这般好,也算是放心了。”
第五十七章
南欢娴静的垂下头, 对此不发表意见。
太后又关切的问道:“小阿欢,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南欢抬起头, 柔情蜜意的看了一眼宋暮, “多亏王爷对我这些天的照料,我的身体好多了。”
宋暮对她这番柔情蜜意照单全收,看不出半点不自然。
南欢垂下眼, 心口微动。
或许宋暮这样才是对的,她太胆怯了,也太扭捏了,总是把自己放在被动的境地, 被动的接受成为‘王妃’这件事。
想要真正去做更多,她应该主动一些。
况且, 她现在扪心自问, 对宋暮并不讨厌。
她脑海中鬼使神差回想起宋暮背着她走在月光下的场景,耳后又有些发热。
她用余光悄悄的瞥了一眼宋暮,又飞快的收回。
宋暮对她的确很好, 不论这份好日后会如何。
至少他给了她很多很多的关心和照顾, 在她最需要关心和照顾的时候。
她抬起眼, 心里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看小辈和和美美, 幸福美满。
太后面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她抬手对南欢招了招手, “来。小阿欢,来哀家这里。”
南欢依言起身走到太后面前。
太后褪下自己腕子上的一串佛珠。
承嘉在一旁看得眼皮一跳,太后贵为一国之母,当然不至于缺首饰。
只是这串佛珠大有来历, 据传是一位身具大功德的得道高僧的遗物, 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高僧加持。
珍珠翡翠易求, 这样一串手珠却天下难求。
宋暮的目光并非落在佛珠上,事实上他对于女性的首饰和佛教用品的价值根本一窍不通。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承嘉,从这位女官的表情变化猜出了这佛珠的价值可能比他想象的要更珍贵一些。
太后伸手牵过她的手,抬眸看着她柔声道:“哀家知道你跟灵儿那孩子不同,从小就体弱。哀家看你从小贴身就带着长命缕,成婚那日腕子上没了长命缕,这人也去了半条命。
这佛珠乃是高僧所赠,护佑了哀家这十数年。今日哀家赏了你,你便贴身带着吧,希望它能代替长命缕护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为皇家早些开枝散叶。”
这种亲昵的姿态与口吻比从前都更深一步。
一番话既点明了太后以往对她的关注和恩宠,又暗暗表达了太后对她将来的期望。
宋暮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南欢的腕子上,他记忆中南欢的手腕上的确有一条长命缕。
那东西一般是父母给孩子编的,或者……夫婿给妻子编。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她腕子上不再有那条长命缕。
他开始仔细回忆了一番,最终确定,时间大概在魏玉回京之后。
曾经南欢腕子上束着的长命缕是魏玉亲手所编,从带上起便多年不曾离身,直到下定决心毁去那面镜子,撕毁那些画像,长命缕自是也剪断了。
看着那串佛珠,南欢的喉咙好像哽住了一口气。
她不希望自己的手腕上再多出任何东西,无论那玩意是长命缕还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