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负我——南雍
时间:2022-07-18 07:33:34

  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有一点点后悔,但很快她又定下心来。
  她虽未经过那事,但年纪已经不算轻了,比邻倡肆住了几年,就算没见过也听过。
  凡是夫妻,又是年轻的夫妻,同睡在一张床上,发什么都再正常不过,更何况只是看看伤口而已。
  有点亲密的行为也算不上冒犯,就算真发生了那种事情,也是迟早都会发生的。
  宋暮轻笑了一声,“有什么不可以的?”
  南欢撑着身体往前躺了一点,慢慢伸出手揭开自己身上的被子。
  彼此的距离拉近,她方才能够看清宋暮的面目。
  南欢触及对方含笑的视线,便好像心口被人轻轻戳了一下,她红着脸将手伸进他的被子。
  宋暮,“娘子需要我帮忙解衣吗?”
  南欢的手指触到了男人的衣服,她听着宋暮说话,有一瞬的闪神,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手仍然向前,掌心一下按在了男人的躯体上。
  她的掌心微凉,掌心隔着一层薄衣触碰到的肌体却很热。
  彼此触碰在一起都是一静。
  南欢反应过来宋暮说了什么,又根据形状猜出了自己掌心摸到了哪里,她浑身僵住了。
  宋暮握住她的手腕,他看着她的表情,“这位置可不对。”
  南欢没有反应,默默垂下眼,躲避他的目光。
  宋暮松开她的手腕,她却又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的手在被子下面交握。
  他握着她的手腕上移,另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衣服。
  南欢的手跟着他,掌心沿着他的皮肤一点点的摩挲,最后触碰到了紧实的肌肉上隐隐凸起的伤痕,
  南欢的手指一点点摸过凸起的伤痕,双眼虽然未曾看到,脑海中无可避免的浮现出了画面。
  “当时很疼吗?”
  他得胜的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就连酒馆中来自不同地方的商人都在谈论。
  起初人们都不相信这个自小就没什么好名声的年轻皇子能够打胜仗,有人说肯定是圣人有意为幼子镀金,将其他老将的功劳一并揽在了督军的宋暮身上。
  也有人说北蛮的进攻未必有传出来的那么厉害,可能来了只有一支流浪的牧民,被夸张成了一支劲旅。
  后来同不断传回的战报一同到来的还有从北州而来的行商。
  北州左卫从北蛮手中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其中一部分由军队送回京城,一部分被封赏给将士。
  行商跟着军队,从左卫的兵员手中用现钱去交换那些异域的宝物,让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北州的军人能够快速把手里的物品转化为看得见的银钱寄回家供养家人。
  行商则带着这些换来的商品来到京城,能够翻几倍卖出更加高昂的价格。
  大量来自北蛮的战利品和商品流入,见到这些战利品,那些质疑都慢慢消散了。
  人们热切的谈论着宋暮,在一次又一次传来得胜的消息中夸赞他是将星下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说书人为他编出传奇的故事,说他每一次都能料敌先机,他的武艺高强到刀枪不入,博得满堂叫好。
  没有人知道这位战无不胜的将星受过伤。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亲手摸到,她也不会相信,这一道道的伤痕会出现在宋暮的身上。
  腹部,胸口,比手掌还要长的伤口。
  她轻轻触碰着,脑子里却忍不住想出他受伤时,伤口未曾愈合时,鲜血淋漓翻卷着的画面。
  这些位置真的很凶险啊。
  “当时很疼。”宋暮望着她蹙起的眉心,顿了顿,“不过养一养就好了。”
  他云淡风轻的说道:“都是一些皮外伤,看起来严重而已。我是男子,当时又年轻,恢复的很快。”
  南欢低低的应了一声,心中猜想当时的场景估计没有他说的这样云淡风轻。
  宋暮捉住她的手拉出来,放在自己唇边一吻,“娘子,是不是嫌我身上有疤痕很丑?”
  南欢的声音很低,“没有。”
  怎么会丑,这是他的功勋。
  她鬼使神差又想起他曾经的话,拿所有军功向圣上换了自己挑选妻室的圣旨。
  她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宋暮,他眉眼英俊,透着一股懒散,望着她的眼睛含着些许笑意。衣袍半敞,胸口的肌肉线条分明,顺着紧实的腹肌隐没入黑暗,数道伤痕盘踞在这具强健的身体上,更添几分危险。
  南欢在他含笑的目光中,一时心口都软了下来。
  宋暮拉着她的手,将人往前轻轻一带,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南欢小小的惊呼了一声,一只手抵着他的胸口,说出口的质问没有一点气势,反倒尾音软绵绵的,“你干嘛?”
  宋暮用双臂将她圈在怀里,微微低头“你刚刚说话的声音太小,我听不见。这样就能听见了。你刚才说的什么?”
  南欢定下神来,她抵在他胸口的手一点点上移,爬上他的肩膀,主动更向前了一些。
  “我刚才说——”
  她话音微顿,面颊向前贴住了他的侧脸,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夫君很好,一点也不丑。”
第六十章
  宋暮喉结滚动, 沉默着没有说话。
  南欢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前抵着她,意识到什么, 她面上一点点晕开红晕, 紧张的僵直了身体,一瞬间心中涌出很多想法,最后却没有动, 只是闭上眼睛。
  宋暮抚了抚她的头顶,在她耳边低语,“快睡吧。”
  他说完这话,放开南欢, 自己想向后退,却发现南欢轻轻攥着他的衣服。
  南欢睁开眼, 到嘴边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心绪也乱糟糟的,只问了一句,“为什么?你嫌恶我吗?”
  意识到可能发生什么的时候, 她心中有几分不愿和紧张, 但心知肚明这种事情迟早都会发生。
  他放开她, 她心中本应该放松。
  可是, 可是第一时间涌上来的是预想落空的惊慌失措和不安。
  紧接着的各种各样难以控制的糟糕猜测, 对于宋暮的猜测, 对于他们未来的设想。她将问题统统归咎于自身,在设想中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自己,产生巨大的无助和耻辱感。
  就像是一脚踏空,她预感到自己马上会重新回到那种危险而痛苦的处境里。
  她试图让自己保持理智, 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么多, 但情绪很难完全控制住。
  她抬眸看着他, 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很快积聚起水气。
  宋暮心口一跳,“不。我怎么会嫌恶你。我有什么可嫌恶的?”
  南欢眨了一下眼睛,一颗泪珠从眼角滚了下来,沿着眼尾落进鬓角。
  “我名节已毁,开酒舍卖酒为生。但我,我不做皮肉生意。我这几年没做过那样的事情。”
  京城跟酒业沾边的,无论是酒舍,还是酒坊,十间之中九间都要一同卖皮肉。
  她并不觉得隔壁倡肆的那些姑娘有多低贱,她们大多都是苦命人,没得选被家人甚至丈夫卖进了倡肆,落进贱籍容易,想要脱籍却难如登天。
  她泪眼盈盈的望着他,“我离开南府,算是一个自由身,却发现天地之大无处可容。我初时想开一间书坊,但书和纸比酒贵太多了。要人脉要门道要一大笔钱,我没那么多钱,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自甘下贱……”
  一句一句的向他解释,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无措,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她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解释不对,但她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能看着宋暮。
  宋暮听着她说完所有话,沉默下来,伸出手怜惜的蜷缩手指,用指节轻轻擦去她面上的泪珠。
  “我知道,”宋暮倾身上前抱住了她,“我没有嫌恶你。我不会嫌恶你。听我说,你是南欢,你是我的妻子。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做的都没有错。你当然不是他们口中什么自甘下贱。谁这样说你?你告诉我,别哭。对你说出这种话的人才是做错事的人。”
  南欢仰头望着他,眼尾殷红,“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是自甘下贱想要去做那种事情的。我是实在寻不着他,但凡有一点其他的法子。我都不会这样做。你相信我。”
  这几年南欢究竟过的如何,每日在做什么,身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恐怕没几个人会比宋暮更清楚。
  宋暮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我相信你。”
  南欢低下头,她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心头那种不安慢慢褪去,缓缓松了一口气。
  “你要注意身体,今天胡大夫为你诊过脉,说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但药一天都不能停,你需要仔细的调养很久才能慢慢恢复健康。多休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快睡吧。”
  这才是他没有碰她的原因,而不是因为嫌恶。
  南欢闷闷的应了一声。
  感受到怀中的人呼吸慢慢平稳,宋暮睁着眼睛却是睡不着了。
  其实胡大夫说的不止这些,他说南欢现在的身体如果怀孕,很难留得住胎儿,就算侥幸怀到足月。
  寻常女子生孩子都是走鬼门关,母体这般孱弱,真正到那会儿才是九死一生。
  第二天南欢醒来时,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窗外日头已高,宋暮一早去北衙了。
  梳洗好,吃完药膳,又是几大碗端上来的药汤和补汤。
  南欢却瞧出不对来,“今天的药汤怎么少了?”
  全安笑眯眯的回答,“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昨日胡大夫为您诊完脉,说您身体好了许多呢,还给您换了新方子。这量可不就减了。”
  胡大夫昨日来了,她听宋暮晚上说了。
  能少喝两碗药,倒是好事一件。
  南欢没多说,熟练的端起药往下灌。
  许是因为换了新的方子,这药喝下去,她便觉得困倦,一天都在床上歇着,到了下午睡醒,吃点东西喝了药便又困了。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她睡得沉,院子里伺候的人都不敢打扰,来去轻手轻脚。
  睡得时间过久,便总是在黑暗中产生不断向下坠落的感觉。
  万幸这种感觉常常会被关门声短暂的打断,她隐隐能够感觉到漆黑之中有什么东西包裹住她,缠绕着她的肩膀,腰身,像是靠在一片干燥温暖的云朵之中。
  次日醒来,尽管床榻上总是空无一人,但南欢知道昨晚有另一个人与她共眠。
  ·
  泰山。
  男子坐在棋盘前,按下一白子,“你知道你方才走的这枚子意味着什么吗?”
  对面的中年男人掌心中把玩着两枚黑子,垂眸看着棋盘沉思。
  “为什么魏大人不敢下了?方才走那一步棋的时候,我以为魏大人已经料到眼下的境况。我是您亲自开蒙的,您应该十分了解我才对。”
  魏德沉默了片刻,他按下一枚黑子,缓缓说道:“棋盘上的变化,我可以预知。但棋盘之外的东西是人无法预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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